但女儿在她爸面前还是笑模笑样,既不横眉冷对,也不依恋难舍。未来前夫出差时,女儿竟然对他说:“老爸,以后你就像出长差,得闲回来看看我们”。蓉见他一脸的尴尬,赶紧走开了。
“哎,离婚进行时虽说是百感交集,却比较容易看清楚一个人”,蓉在电话里发了一通议论:“没有硝烟,没有战场,但是好象打了一仗,弄不好也会受伤,有时还伤得很重。所以呀,爱和恨的距离只有半步”。
蓉说得有道理,此刻,我的右耳边是爱的声浪,左耳边的音符却难免夹杂了一点怨恨。或许人们难以要求自己把离婚进行得有情有意,但如果能在离婚进行时大度一些,宽容一些,豁达一些,真可以折射出一个人的品性和情操,生活也会因此而多一点儿温暖吧。
我祝福那对不认识的新人,也祝福蓉。
哎呀乔大妈
我有个朋友住在单位的宿舍大院,大院里故事多,不像住小区的,见了邻居清一色地点头微笑只是不说话,她那儿左右隔壁都是她爹娘多年的同事,来自五湖四海,常年朝夕相处,真正的“拆了墙就是一家”。于是见了面她就和我们讲大院里的故事,有平淡如水、波澜不惊的;有惊心动魄、回肠荡气的;有揪心揪肺、回味无穷的……惟独乔大妈的故事让我们听了心里那个,怎么说呢?还是等你听完再说吧。乔大妈当年怎么看都是个美人儿,加上还有个高中文化一参军就给分到了文工团,她前半截的故事跟电视剧《激情燃烧的岁月》中那个女主人公褚琴差不多,也是在台上歌之舞之那眼神忽闪忽闪,也是那个大十多岁的团长看上了她死活要娶她,也是组织做工作结果她跟自己的意中人分了手,但嫁给团长后她就远没有褚琴那么幸运了。团长打过仗受过伤,留下后遗症一发作生活不能自理还好说,神智不清是大麻烦。领导说,你要做团长和组织之间的桥梁,苦自然是苦的,却打不得退堂鼓。她于是辞了工作,咬紧牙关撑下来了。
团长的老家在贫困山区,乡亲们一拨拨地进城看望兼叙旧,遇上团长身体不好,六亲不认的时候都有,虽难为乔大妈百般补救也无济于事。但意见归意见,人还是分期分批地来,很有些“吃大户”的热闹。乔大妈又成了团长和故乡之间的桥梁,为了乡情亲情不断流。
因为文化低身体差,团长难以挑更重的担子,转业到地方当了个不管事的副职。可夫妻的事团长一点不含糊,乔大妈的肚子便总也闲不了。孩子一个接一个地出世,又一个接一个地跟后遗症频繁发作的老爸闹别扭,乔大妈夹在当中把自己弯成了一道沟通的桥梁。麻烦的是她使尽浑身解数也未能解决问题,孩子一句“你不懂”,就把她所有的努力化为了灰烬……
有段时间乔大妈成了大院里的模范家属,也有记者想采访她,她断然拒绝了。
如今乔大妈怎么看都已是东北大娘的造型,满脸的沟壑是不断架桥铺路的见证,驼着的背像一座竖起来的拱桥。团长早离休了,平时能吃能喝,该神智不清时还照样不清;但不妨碍团长在家里指挥一切,准确地说是指挥乔大妈。家乡的父老乡亲倒是不大来了,一是相识、熟悉的人少了,二是忙着种田打工经商挣钱奔小康,没功夫上门找一老头闲聊海侃,三是想“打秋风”也打不到乔大妈家,两位老人守着一套房子清贫度日,谁主动上门除非想献爱心。
孩子们成家立业后都走得远,家境平平,逢年过节也不一定能回来。只有一个离家近,又挣了不少钱,却难拔一毛,还振振有辞曰:那年头孩子多就像养一窝小猪,我原本就是多余的。据说乔大妈听了没发火,只是告诉那孩子,今后你别回来让我们看了憋气,就算你孝顺。
今年除夕看春节晚会,有个小品《激情依旧》,说的是褚琴老俩口磕磕绊绊几十年,越到老反倒越好越和谐。当了那么多年“家庭妇女”的乔大妈当时就说了:人家哪像我呀,把自己当座桥,哪儿需要往哪儿架,到头来才发现,桥下没有水!
朋友讲完后周围一片沉默。说什么好呢?半天才有一个人叹道:哎呀乔大妈……
想找情人
“我想找个情人”!娇儿从一夜纷乱无序的梦中幽幽醒来时,脑子里突然蹦出这么一个念头,着实把她吓了一跳。
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她顾不上发现自己身手还矫健,双手捂住了砰砰直跳的心口。习惯地往左边看看,余先生(她向来称丈夫余利钢为余先生)已经走了。这一年多来几乎天天如此,余先生早上八点差十分出门,步行去单位,也就不过二十分钟的事。他们机关说是八点上班,老臣子们都自觉迟个十来分钟,久而久之成了规矩,谁都心照不宣。过去要管儿子的早餐,娇儿是家里起得最早的,自从儿子去了澳洲留学,她就撒手不管早餐的事了。
娇儿在公司,朝九晚五,早晨的时间便松动很多。她喜欢晚上去健身,年届不惑了还保持着窈窕身材,所以早上睡睡懒觉算是有本钱。但这当然不是娇儿想找情人的理由,要是因为这个,十年前就好找了,还等到今天!
现在娇儿确实想找个情人,虽说她从未刻意这么打算,但她晓得,这些年来心底涌动的丝丝不满,近来已成膨胀之势,压都压不住。女友晓梅有个情人,五年了,她说是对她丈夫做生意后总是拈花惹草的报复。原先也吵过离婚,但丈夫不答应,说玩一玩你就当真了?你想离我还嫌烦呢。晓梅百无聊赖时认识了现在的情人,情人也有家也过得很没有意思但又不想离婚:千家万户都这么过,我们为什么不行?只要咱俩心里明白,不也一样长长久久。开始晓梅不以为然后来也就认了。她听说有个作家十几年前写了一篇小说《懒得离婚》,虽然没看过她也想象得到就是她如今的心境。可有个情人真累她叹着气告诉娇儿,还是你好,没那些麻烦事,省心,你可别学我去凑那个热闹。当时娇儿嘻嘻哈哈道:你跟我操什么心呀,我有贼胆还没贼心呢。话说了不到两年,这会儿她倒动心了,不知这是否叫“此一时彼一时”?
结婚满打满算有十七年了,娇儿和余先生架是不吵的,却越来越没话说了。余先生倒是经常唠叨,从来都是居高临下教训人的口气,娇儿唯有洗耳恭听,不要说回嘴,哪怕有点不耐烦的表情,余先生也要不依不饶地分析、教育个没完。而且总要从盘古开天地说起,不由得你不怕。嘴细碎也罢,外加上心眼小,芝麻绿豆般的陈年旧事他全像电脑存盘似地记着,逮着机会就一一道来,以至于娇儿心甘情愿尊称他为“余先生”,决不敢挑起任何话头,怕他绕着弯儿扯远了,再拉近。
有一次娇儿在他出门之前说了一句:下班回来带一把青菜,他就说:哦,我一年到头挣了钱养了家还得管买菜的小事,你不是不知道我工作有多忙吧?以前儿子小的时候我就是因为被你们拖累,科员做了十几年才升了个副科……娇儿连忙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你忙,菜就别买了。你快走吧,要不迟到了更没官升了。
把余先生推出了门娇儿松了口气,再往下他准要重复他怎么熬出了一个科长,可副处都比他年轻,还能有什么指望云云。
这么一个小家男人你拿他有什么办法!官升不了钱赚不到家务又不肯做,有一点积蓄大多靠娇儿在合资公司当行政部经理收入比较高,但余先生的口头禅却是“我挣了钱养了家”。要说余先生没优点那绝对是冤枉,他除了抽烟别无消费存了几个钱就不肯拿出来,有几回娇儿说我们如今又是二人世界了,趁着休假去旅游吧!
余先生头摇得拨浪鼓一般:“我们国家的旅游业水平太低了,出去玩那是花钱买罪受。你实在要去你自己去,也别跑远了,不值。我在家看看电视养养身子。”
娇儿本来想说那是不是我们国家电视的水平高,但还是把话吞回去了。
没想到优哉游哉养身子的余先生40出头得了富贵病——糖尿病,吃药打针不能停,性生活却是从少到无后来干脆就停了。任你娇儿如何使出浑身解数他那儿仍然坚持疲软。
娇儿去健身苑见到那些一身“疙瘩肉”的男人不禁有些面红心跳,回到家劝余先生也去练一把,练来练去病练好了也说不定。余先生正襟危坐在客厅皱着眉头道:穿个短裤衩在那儿弄像什么样,我让你去也是眼不见心不烦,要见到了我连你一块拽回来。吓得娇儿从此收声不再提这码事,否则自己跳健美操跳出来的这点成果也将毁于一旦。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白天似乎没什么感觉,夜里娇儿的梦越来越多,而且常常纷乱交织,醒来后怎么都想不起梦的全过程,只有一些片断残存在脑子里。比如跟一个好似余先生又不是余先生的男人携手走进一间宽大华丽的卧室,但就是没法靠近那张舒适的大床;比如她置身于一片旷野之中,鲜花遍地却找不到一个人(哪怕是陌生人);再比如她明明由一个特棒的舞伴带领着旋转在灯光闪烁的舞厅,突然一切都不见了,只有她自己倒在风雨交加的泥泞中爬不起来……
也想过离婚,可怎么跟余先生说呢?“你不行了,你不能尽丈夫的义务”,就这么简单,一条就够了。可她到底于心不忍,男人最怕揭这个短,得给他留点面子。何况他还“挣钱养家”,我们还有个儿子在澳洲留学,哪一天回来了见家已不家,再有老外观念也不见得就喜欢爹娘分手。余先生唠叨也好,没出息也好,没情调也好,似乎还不至于休了才干净。
有一次娇儿听他数落得没完没了,脱口而出:我走好了,看你说给谁听!余先生倒一脸的怜悯:你走哪儿去?你走了愿意听我说的人排着队来,你可别后悔。娇儿一时楞在那儿动弹不得,好象真没路可走了。
娇儿伸了个大懒腰,恨不能随着这手一挥,把万千愁绪也一并驱逐。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那张风韵犹存的鹅蛋脸,想找个情人的心思又浮了上来。
看看周围几个离了婚的朋友,玉苹打死不再嫁人,供楼买车扮靓一样不拉,就缺个男人:实话说吧,不是不想,而是没有;芬芬很快找了第二任丈夫,是以前的崇拜者,过到一起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完全没话说,吃饭也相对无言,只听见嚼饭喝汤声,所以每次共同进餐时必开电视,声音放得大大的,制造气氛;小英就更莫名其妙了,开始相见恨晚,领了结婚证整天厮守,在朋友圈中消失了两年,再出现时问她过得怎么样,耸耸肩:离了……
想想也不是没有找情人的机会,这些年向娇儿示爱的男人还不少,她就没往心里去,而且大多是有老婆的主儿,躲都来不及,哪有套近乎的道理。有个客户来公司时娇儿接待过几次,那人过后就老打电话给娇儿约吃饭约跳舞约沐足,拒绝了几回娇儿都过意不去了就和他吃了顿中午饭,想不到话语投机非常愉快结果有了第二次吃饭。
那男人其貌一般,但说话幽默。一开头他就告诉娇儿他是留守人士妻女去了加拿大。估计他自己多则一年半少则一年也要飘洋过海。一个人也自在也寂寞但并没想过要找女人,只是认识了娇儿心就动了。当然他不能对她有什么承诺,但希望他们之间能有些什么,留下难以忘却的美好回忆。说这话的时候他很认真没有平时那种随意的微笑,可娇儿毫不犹豫地说聊天吃饭就足够了。娇儿知道很多男人会被这个表态吓走,她甚至等着看这个男人悄悄消失,像等着看一个别人的笑话。
这回她错了。那男人一直跟娇儿限于吃饭聊天,到他离开广州的那一天为止。走之前他说了实话:娇儿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女人,我很想要你。没有这样做不是因为你表了态,而是我受过伤没能力要你。你不要以为想要你的男人就一定不好,我喜欢你所以我不想带着假象离开你。那天娇儿哭了,她不是后悔但就是想哭。
喝了一杯牛奶吃了几片面包娇儿出了门,融入了人流中她有点想发笑,匆匆来去的男人女人们没有谁知道她那个想找情人的心思,就像她不知道谁有着和她相同或不相同的想法一样。在生活中,似乎女人们都怕自己的男人出去花心,而男人们却几乎都相信自己的女人什么事也没有。如果真是这样倒也好,那可就啥事也不会发生了。她一点儿不觉得自己的念头有什么值得炫耀,她好象还有些沮丧,为什么会冒出这么个想法,只是她心里清楚,这个真实的念头有些挥之不去了……
惠惠的星期六
春天的雨下起来一点不象小说里写的那么有情调,惠惠坐在窗前痴痴地看着细密的雨丝,就觉得心里灰灰的提不起劲来。
刚才小云打来电话,邀她去新居雅丽花园作客,她想都不想就拒绝了,惹得小云老大不高兴,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古怪,早几天接二连三地催我,问什么时候请你吃“入伙”饭,现在请你来你倒拿架子了。
惠惠也不辩解,叹口气就把电话挂了。她知道自己是在等高总的的召唤,说召唤似乎很冠冕堂皇,实际上就是盼高总啥时候腾出空来了,有兴致了,她就放下手中的活立马去那套空着的公寓幽会。说“幽会”自然也是往脸上贴金,老百姓管那叫“偷情”。
今天是星期六,属于严禁主动与高总联系的日子。“我会给你打电话的,乖乖。”40大几的高总说“乖乖”老是变成了“该该”,这就给原本温馨的基调打了折扣。开始惠惠忍不住笑,要是在家她便即刻跑到镜子前去照“该该”的模样,那张好看的脸飞上了红晕显得更加妩媚。但后来她就笑不出了,因为有一次她和他正吃着饭调着情手机响了,他一看号码就神色凝重另一只手还对她摇了摇,她当然明白于是埋头吃饭。在酒店的嘈杂声中高总压低了声音说:我昨天就告诉你不回家吃嘛,哦,儿子去姥姥家了你自己也可以弄点好吃的呀……行了行了,回家罚我一杯酒,‘该该’”。
大约是说顺口了高总毫无感觉,但惠惠的脸色已经黑了筷子也歇在了桌上。高总陪着笑说快吃快吃,凉了要闹肚子,‘该该’。
惠惠哼了一声冷笑道:“你的词汇也太贫乏了,能不能专名专用别混为一谈?”
高总这才醒过神来,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自此不敢造次。
说句心里话高总还算个不错的男人,惠惠自认为实事求是可不是什么“情人眼里出西施”。刚认识高总那会儿惠惠正失恋,情绪低落看谁都不顺眼,偏偏工作特别忙还老往外跑,为联系广告业务找到了一家化妆品公司,是高总接待了她。过后高总说你那天像一座美丽的雕像,什么都讲得细致周到滴水不漏就是木着一张脸,让人不忍拒绝还乐意挺身而出帮你一把。后来广告做成了惠惠小赚了一笔,为表感谢便请高总吃饭。一来二去就有了点意思,但高总从未像她见过的男人那样得知对方失恋立即表示同病相怜,乘虚而入“痛说革命家史”,也没有乘胜追击信誓旦旦地说要离了黄脸婆抱得新人归。他从来不问她为什么不高兴,只说我看得出你心里有事,你想说我愿听,你不说我就陪陪你。或许就因为这样惠惠觉得他不假而且成熟,空落落的心一下子和他靠得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