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初一的医生高大帅气,嘴角浅浅的向上扬,黑色的头发有些卷着,却不乱。
柯尼卡觉得这么盯着人看很不礼貌,收回视线,静静的等待医生开口。
医生抬头看了看她,眼神有点奇怪,甚至有点儿不礼貌,像是确定什么般:“柯小姐?”
柯尼卡点头:“他到底怎么样了?前些天还好好的。”
也只是这段没见着他,算起来也没几天,小半个月而已。就这么会儿功夫,怎么就这样躺到医院了?
医生没有回答,只是探究的看着她,好半天才伸出手:“柯小姐,我是初一的主治医生,吕贝”
柯尼卡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初一就是杨初一。她伸出手,与吕贝回握:“你好。”
吕贝眼睛盯着她,眸中似有光芒闪烁:“我还是初一的好朋友。”
“柯小姐不用担心,初一的胃从来没好过。这次也是给他个教训,他喝酒那样子,就是不要命了。”吕贝说着翻了翻手里的病例,“不过这次是有点严重,柯小姐要做的就是,按照这个来督促他,直到他出院。”
吕贝递给她几张纸,柯尼卡接过来一看,很长的一张营养清单,还有身体恢复期间的注意事项。饮食上的忌讳很多,按照清单上来,估计杨初一不出两天就腻味了。除了饮食上的问题,还要避免他精神紧张,胃溃疡本身就是典型的心身疾病。各种事项都写的极为详细,她翻了翻,密密麻麻也有三张纸。
吕贝脸上泛着无奈之色,他对这个别扭且不配合的病人极其头疼,尤其,还是他的好朋友。李元向他提出找这位柯尼卡小姐帮忙,开始他也存有疑问,一个女人嘛,能对初一有这么影响力?
想起初一生病的前几日在他那里喝酒,喝到茫,口里声声的唤着“胶卷儿”。他当时莫名其妙,想着这个胶卷儿是个什么来头,又是个什么玩意儿,总也不明白。
直到刚刚她来,李元说,看柯小姐的了。他随口问了句,柯小姐叫什么名字。李元说,名字有点儿怪,柯尼卡。
他“噢”了一声,能不怪嘛?跟日本的KONICA品牌同名,脑子里像是闪过什么,胶卷儿。
她就是胶卷儿嘛。
果然,特护笑眯了眼来告诉他,难缠的病人很听话,乖得跟小绵羊似地,喝完了粥正在那儿歇着,柯小姐可真厉害。
柯尼卡只觉得这个吕贝笑容有些怪异,好像把她当救命稻草似地,事事关照到位了。她几次想拒绝,她只是来看看杨初一,这些都交代她,没有用啊。可是,她刚刚好像又答应了李元。
她看着吕贝,有些无奈。口里一一应着,不知为何,头皮开始隐隐的发麻。
她到网上、报上搜寻着有关安子恩的新闻,不时的翻开手机看有没有信息。
N市下面的某乡镇因当地官员疏忽出现伤亡事件,她所能知道的就是这些。也许是消息被封锁,也许是怕出现丑闻,并没有出现详细的新闻报道。倒是BBS上,铺天盖地的流言,都是有关这次伤亡事件的消息。
她不敢打电话给安子恩问好,怕让他分心,她知道,他定是承受了很大的压力。发生这样的事,安子恩赶去处理,处理的好,不再出岔子,自是算上功绩一件。若是处理不好,不光身心疲惫,就连仕途都得收到影响,他才刚刚上任…
当然,有安爸爸在,他也不会出大问题。安家若是连这事都处理不好,也就不是安家了。她这样安慰着自己,可仍是忍不住去担心他。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而煎熬的,她甚至觉得,过去的六年,自己的等待和煎熬都不算什么。只要他这次能平安顺利度过,她什么都不去计较,她还做他的卡儿。
终于到了中午的时候,柯尼卡接到电话,一看号码,她的心陡然跳到了嗓子眼,慌乱的将手机贴到耳边,急急唤道:“安子恩,你怎么样?”
他的嗓音有点哑,周围的声音已经不似昨晚那般嘈杂。
“我没事。”他的声音带着止不住的疲惫,似乎是笑了笑,“卡儿,不要担心。”
接着,两人都不做声了。她想要关照几句,又不知该说什么。她相信他会比她想象的还要做的好,好像说什么都是多余,却又舍不开这静谧、甚至带点儿温馨的气氛。
就好像,一切都还跟从前一样。
就好像,他们从未分开过。
安子恩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低沉而魅惑,缓缓透过听筒传来:“这边结束,我想我们好好谈谈,卡儿,等我…”
柯尼卡捏着手机,呼吸开始重了起来,她同样能感觉到安子恩的呼吸一顿,像是滞住了一般。她知道,他在等待她的回答。
因为他的这句话,整个人变得有点晕乎乎。她好像又回到了很多年前,变成那个因为一句霸道的表白而飘飘忽忽的小女生。
“安子恩…”她的声音幽幽的,“安子恩,我一直在这儿呢…”
他的心跳一下子涌到了嗓子眼儿,像是要蹦出来。
我一直在这儿呢…
她这样说着,声音柔柔的,轻轻的。他觉得眼睛有点润润的,满腔汩汩的向外涌着一种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感动和温暖。
他答应父亲,回国后便入仕途。N市是他选的第一站,只是没有想过,还会遇上她。她好像还是从前的样子,却又有些改变,但是他知道,无论何时,她都从没离开过他的心。他的脑子、他的意识、他的心脏甚至是与他成长有关的每一个回忆里都有她的影子。
这种想念如影随形,分分秒秒的蚕食着他。一个人的时候,常常被这样的想念折磨到窒息,心脏、脑仁儿都疼得像要爆炸开来似地。
最后终于在此时此刻,在这样一个陌生的且杂乱的乡镇里,在这样一个被压力折磨到让人发慌的时刻膨胀到极致。他告诉自己,再试试,再试试,他们可以的。
“子恩。”
一只纤细的手搭上他的肩膀,他下意识的回头。
“你怎么来这儿了?”
庄莹看着面前这个男人,秀眉微微蹙起。他眼里的痛苦和兴奋,在看到她以后,几乎是一闪而逝,转而又换上了淡淡的表情,带着点儿清冷。
她觉得有点不安,换上微笑,握住他的手,对上他的眼睛:“我听说了这里的事,担心你…”
安子恩揣好手机,轻轻点头,一边走着一边说:“这里很快就会处理完了,没事。”
“你这么过来,医院那边没关系?你那个病案不是很棘手吗?”他有些奇怪的瞥了她一眼。
庄莹挽住他的胳膊,勉强笑了笑:“情况还算稳定,你也知道,这种病,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再说,医院还有其他医生照应着。”
她微微低下头,看着他的鞋尖,多干净的人呐,这会儿倒像小孩子一样,用皮鞋玩起泥巴来了,鞋面上都是泥土灰尘。
他在她面前,从来不会这样。
晚上一下班,柯尼卡就赶去了医院。杨初一正在睡觉,窗帘依旧拉着,病房内开着地灯,晕黄幽暗的光线下,他安静的躺着,白色的被单只盖到胸口,他的双手交叠着放在被单外,搭在胃部。
他的脸色也没见好,仍是没有血色,苍白的厉害,旁边的护工小心翼翼的换着点滴瓶。
她看了看床头柜上的保温瓶,里面的营养餐动都没动过。她小声问李元怎么回事。李元告诉她,杨初一还是不肯吃饭,也不肯让人联系她。所有人都拿他没有办法,下午的时候已经发了一通脾气。
柯尼卡盯着医院的营养餐看了半天,又是白粥,她尝了尝,清淡的嘴巴都难受。
“算了,我回家一趟。”柯尼卡轻声交代,“你们看着点儿,不是说这个病不能情绪不好嘛,也不能总让他由着性子来。”
她走的时候又看了一眼他,沉睡中的他没有了平日里的傲气和凌厉,嘴角微微抿着,浓黑的眉头轻皱。怎么看都觉得有些像个生病的小孩子,没了往日里的神采,只能不甘心的躺在这里,冲着医生、护士撒火。
李元说:“柯小姐,我开车送你吧。”
柯尼卡看杨初一这个势头,怕是还得再睡会儿,便点点头:“要快点儿,我得赶紧做点,赶得及他吃才行。”
一直等病房的门关上,杨初一才睁开眼睛,他偏头看床边的保温瓶,勾了勾嘴角,她又给他做饭去了…
这个女人上次还莫名其妙冲他说,希望他们之间不要再有瓜葛。他怎么就被她骗过去了,真的生气了呢?
她把身子都给了他,她给他做饭,她会偷偷看他…上次她那般反常,应该是吃醋了吧?
他暗自点头,应该是这样。女人不都是这样嘛,看见自己的男人跟其他女人卿卿我我的,怎么会无动于衷呢?
看她现在紧张自己的样子,该是他想错了吧。她怎么会不在乎他,怎么会不爱他呢?他忍不住嘴角上扬,她该有多喜欢他,才会让自己这么别扭的活着?
真是嘴硬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