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胥之在千死河边待了将近一个时辰,便起身离开。
离开的时候,小女孩睡的正香,小小的身子和小狐狸抱成一团,裹了条天蓝色的小毛毯,毯子上几片荷叶。背景是一片水莹通透的湖,湖面上波光粼粼,有几条红鲤鱼畅游嬉戏。
他只是皱眉,也不知为什么,扬手一挥将小女孩露在外面的胳膊放回毯子里,然后望了一眼,才转身离去。
上山遇见了正准备下山的狼叔,黎黎打声招呼道:“狼叔叔,傍晚别忘了去山腰吃饭!”
狼闽停下来,闷头计算了一番欠下的伙食费。时嘉南做的饭越来越好吃,但是用的食材却都是些天材地宝的灵物,时光屿财大气粗,随便一根人参都至少千年级别的!他一时没忍住吃得多了点,回头算算帐,吓了一大跳,卖了他全部身家也还不完!
于是他忍痛地拒绝道:“不用了,叔叔今天晚上有事要出去一趟,到时候直接就在外面凑合一顿,你们兄妹俩别等我了。”
小壶偷偷顺过来一只鸡腿,躲到口袋里吃得不亦乐乎,黎黎发现了,暗自瞪了瞪眼睛,决定晚上减了它一半伙食。可怜的小狐狸这时候还不知道,自己晚上的福利已经被克扣一半了。
探出头,狐狸的感知在察探人的情感时一样敏锐,它瞧着狼闽,眯着狐狸眼,然后趴在黎黎耳边,跟她吱吱吱吱说了几句。之后,黎黎转向狼闽说:“哥哥今天晚上要用萝卜和猪肉做一顿家常饭,萝卜是从花大娘家的菜园子里拔的,猪是从城里牵上山的。”
狼闽眼睛噌地冒光,凑上去,高大宽厚的身形一瞬间包围了小女孩,他喜滋滋地问:“可是森林菜园子里头的白萝卜?城里胡屠户那的大公猪?”
这些东西要说特别突出的优点倒是没有,与一般东西差不多,但有一点——它们的价格可真是太实惠了!
时家菜园子里的大白萝卜他惦记了几十年,城里胡屠户家的大公猪都是从城外猎户那里购买,自己又好食好水地养了两三个月,肉味最是鲜美劲道!更更重要的是,白萝卜自家出产的不要钱,胡屠户的大公猪虽然贵了点,但比起千年人参来,那简直像是白送的!
黎黎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道:“狼叔叔怎么知道?”
狼闽嘿嘿道:“狼叔闲着没事就喜欢去山下转转,时间长了就什么都知道了。小黎啊——”狼闽左右看了看,右手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一声,说:“狼叔那其实也没有多大的事,天黑之前处理完没问题,晚上就去你家了,别忘了给狼叔预留个座位啊。”
黎黎说:“没问题!哥哥说了,狼叔叔还欠我们三百多顿饭,不妨再多加一点,等娘亲回来我们一起,都去狼叔叔家吃饭!”
狼闽一个趔趄,扶着大石头站好,掰着手指头再重新算了算,果真如此,于是说:“好,那狼叔也不客气了,这几天狼叔还去你们家蹭饭,干脆凑个整数,回来也正好管你们家一年的饭!”
说完扛着锄头便下山了。他得好好地理一理山下的那一百亩草地,多种点东西,不然怎么养活山腰那一大家子!
身后,一人一狐双双对视了一眼,黎黎打了个响指:“搞定!”
回到山腰时,黎黎跑进厨房,喝了一杯水,给小壶捎带了几颗不同口味的冰球,然后带上小壶,走去山后的竹林。
哥哥迷上了厨艺,除了修炼,便把大部分时间放在看菜谱和做饭一事上。山腰后面一大片竹林没人管,以前只是乘个凉,如今山后的那些竹子倒是被他瞧上了。
那些青春正好的竹子可用来做竹筒饭,淘些米进去,放点秘制食材,焖出来的食物里带了缕竹子的清香,沁人心脾。至于竹笋叶,倒是可以包粽子,素粽子肉粽子,也做些其他的东西,比如说竹叶饭,都十分十地道的家常味道。
竹林四个方位,分为春、夏、秋、冬四季林。黎黎带上一把小银铲,去了东北角,那里是春冬两个季节的竹子汇聚地,说不定还能挖一些冬笋。
小壶不太喜欢寒冷的地方,黎黎出门前给它裹上了一件衣服,小壶懒洋洋地撒娇:“我要吃炖晴鸡。”
晴鸡通常在夏秋两季林活动。黎黎挖完竹笋,甩一张符咒便移动到了那里,设了个陷阱,守在一边等了许久,终于网住一只低头觅食的晴鸡。
准备好这些,小壶跳下口袋,黎黎把咯咯蹬着腿不停尖叫晴鸡丢进了口袋,小壶瞪圆了狐狸眼,龇牙咧嘴磨爪子,好一顿吓唬。晴鸡最后动也不敢动,乖得不像话,垂着脑袋再不敢吭声了。
天边出现一缕霞光,给糜糜山披了层灿烂的光辉。
时嘉南从山顶慢步踱下来,老远便看见黎黎支着脑袋,跟桌子上的小狐狸聊天。他几步漂移上去,一击掌,黎黎和小壶停止聊天,一同看向他。
时嘉南双手背后,和煦一笑,问道:“小妹,小壶,今晚想要吃什么?”
小女孩于是和小狐狸头对头靠在一起,切切讨论了好一会儿,然后黎黎抬起头对时嘉南说:“小壶想要吃晴鸡炖蘑菇,阿黎随便就好了,还有,不要少了白萝卜和大公猪,白萝卜要山下菜园子里现拔的萝卜,大公猪要城里胡屠户家的大公猪。嗯,其他的嘛,因为小壶要减肥,所以鸡汤里就少放点盐,还要少放点油,多放点青菜,仙白草加几株。”
时嘉南捏捏黎黎的小肉脸,笑道:“要求还真多,得,就算你要吃天上的星星,哥也给你摘几颗。哥哥去做饭了,你们两个别乱跑。”
结果很不意外地得到一个大鬼脸。
霞光铺满天际,红光摆了一条龙形。炊烟袅袅晚风吹,阵阵香味自山腰弥漫开来,山下动物们好奇地张望,口水已经流出来。山中的人们根据不同的香味猜测着,今晚恐怕又有什么新的美味。
山腰陆陆续续有人进入,推开篱笆进入庭院。
时嘉南每尝试一种新菜,便要邀请山上山下居民过来品尝一番,十几道菜一同摆上桌,最后一道呈上的方为重中之重,也就是他独创的新菜。
也幸好山上也就十几户人家,要不然依照他们兄妹如此的花费,再高大的金山,再厚实的家底,也抵不过这样大的消耗。另一方面,糜糜山一山世外闲人,待人处事直来直去,习惯性的礼尚往来,吃过饭后,留下一些宝贝算作回礼。
人们对新菜照旧赞不绝口,轮番上阵,好一顿夸赞。吃过晚饭,一些人留下来帮忙收拾锅碗,一些人留下些东西又离开了。
夜晚降临,山上人作息规律,大部分已经入睡,山腰最后一缕灯火熄灭,山上鸟兽也缓缓地伏卧于地,漫长而又平稳的呼吸声层层无声铺展开来。
漆黑的夜空,月满星繁。
广袤无垠的荒草地,到处是奇怪的咆哮声,咆哮声中又饱含了欢喜若狂的情绪,令人不由自主便毛骨悚然。再看看周围,又全是深重得化不开的黑暗。
一群人遵从某种规律包围出一个圈,他们不停地移动,做着叫人眼花缭乱的动作,一边做的同时,口中吟咏古老的咒语。
一白发苍苍的老者出现,他手执一柄银色的棒子,随着咒语的吟咏开始发出耀眼的白光,其他人皆是神情肃穆,眉头紧皱,一边动作不停,一边吟咏不停。
周围那声音更加粗重了,仿佛很久未曾呼吸,每一次的累如心脏的颤动,地面都要抖上一抖,空气随之更加稀薄,这群人的脸色也青紫交加,与之相反的,外面的吼叫声里,除了兴奋,又夹杂了一层舒爽。
一只赤红色的大眼徐徐上升,带着不屑一顾的姿态,悄无声息的绕至一个人的背后。
“娘亲小心!”
满头大汗惊醒,黎黎心脏砰砰乱跳。她擦擦额头的冷汗,轻轻地掀开被子,抱着枕头横冲直撞,冲向西边房间。
一丝灵力注入,西屋内亮堂起来,时嘉南揉揉惺忪的睡眼,看清楚来人后,温和地问:“小妹……怎么了?”
黎黎看着时嘉南的脸,想到梦里血腥又急迫的场面,脸色发白地问道:“哥哥,爹爹他们出去办事了,是去哪里办事去了?”
时嘉南说:“他们去了城外的沼泽,怎么了?”
黎黎抱紧枕头,道:“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梦见……梦见娘亲——”
时嘉南摸摸她的脸,笑着说道:“梦里的事都是反过来的,沼泽哥哥上回还去过一趟,没什么事的,爹娘还有爷爷郁爷爷骨爷爷宋伯伯他们一起呢,只是去加个封印而已,一个月就回来了,不要担心。”
“真的吗?”
“嗯!他们出去一个月就回山上了。”
时嘉南安慰了黎黎许久才让她相信所有人都没事,安安心心地回自己的东屋睡觉,等到黎黎走后,他低垂着眼睑,俯在窗边看了眼星空,心中也莫名地忐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