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4-10 星期五 多云
一、两个世界
信息化时代，世间的东西变化真的很快。数十年前，我们每天只是在为家里的柴米油盐酱醋茶而忙碌，而今大多数人除了为家庭事务忙得团团转，这心里还装着另外一件事，那就是网络。一旦习惯在虚拟世界里生活的人们，只要离开一两天，就觉得生活很不舒坦。
我和我的学生们身置山中，离开虚拟世界已经8天。每天除了做社会调查，走村串巷访问农户，整理录音材料，写田野日记……与外界联系甚少。为了让自己活得舒坦些，今天早上我就把学生们召集过来，一同到金山景区办公楼上一会儿网，冲一下浪。得知能上一会儿网后，同学们高兴得都跳了起来。
在等待虚拟世界大门打开的时候，一个好消息就在我们中间传开了。同学们你一言，我一语的道出了昨晚上村民大会的相关情况。福村人终于团结了一次：村民们经过一晚上的讨论、争论，最后一致决定申请“人畜饮水工程项目”。与此同时，福村乡村旅游开发领导小组初定成员，也在昨晚上的村民大会上选出。
短短几天里，福村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真是让人颇感意外。一眨眼，迟来的转身就要完成了。而另外一个更大的惊喜，则发生在今天晚上。想知道这个惊喜是什么吗？不要急，我会慢慢告知大家的。为了能够给大家解解馋，我先请大家看看王晓艳10日的田野日记：
“晚上，徐老师，在童少友家进行第一次旅游开发小组的会议。在这次会议上，选出组长童少友、副组长童胜、龙正，开发小组所有的成员是：龙甲、童汉口、龙正、马玉友、童耳丰、童仁军、童明、童胜、童少友。徐老师说，这个地方的发开和金山的开发是有着密切的关系的，这里已经开发了十年，但是村子里面的变化非常的少，这是为什么呢？
徐老师在会上，要求全村自力更生、争取外援相结合的原则，集中全村的智慧，讨论出乡村旅游的规划，用2-3年的时间，把天时、地理、人和发挥到最好，把福村建设好，发展好。希望每个成员负责4-5户收集村民发展的意见。
在这个会议上，村民们踊跃发言，如童少友说：‘希望将饮水的事情快点解决’；童胜说：‘大家要团结，搞点特色的东西’；童汉口说：‘希望徐老师带领我们搞农家乐，村民团结一致，争取政府的支持’；马玉友：‘提出：1.把福村的文化写好，打造福村的文化品牌打出来，2.如何指导福村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将村里的公路、环境、房子搞好；3.自力更生再争取政府的贷款。’
村民的讨论是激烈的，他们在乡村旅游开发上有着美好的憧憬。这样的转变，也是我们希望看到的。希望这次人类学的理论和实际很好的结合，让福村实现从传统到现代的转变。
会议结束时，徐老师给每个代表说了，明天我们将会进行入户调查，希望村民配合的事情。大家表示会配合我们进行入户调查工作。
从进村到现在，村民的变化非常的大。这种根本的变化会引导村民们走上致富的道路，最终所有的矛盾都会得到解决。”
怎么样？王晓艳的田野日记足以让你解馋了吧？如果还不足以让你解馋，或者觉得这些简短片言还不能让你感到满足、过瘾的话，但现在我还不能马上告诉你这个惊喜的详细内容，因为我马上有个采访活动。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就一同我和回到这个采访的现场吧。
二、采访童汉口
童汉口，男，36岁，福村村民，现为金山景区保安部保安， 9日当选福村乡村旅游开发领导小组成员。为了深入了解当地老百姓的所思所好，今天下午，我就福村的建设和发展与金山旅游开发等问题，采访了童汉口。
杰舜：我早就想跟你聊了，你也很清楚村里的情况。你又在这里工作，你对金山旅游开发也很清楚。我做了几十年的农村调查，来这里好多次了，觉得这个地方很适合我们做研究。
童汉口（以下简称汉口）：开发这么久，你来过好多次了？
杰舜：以前没有来过，我是去年8月底才来的。我们每年都要带学生做社会调查的，找地方嘛，就要找合适的地方，这样才对学生有教育意义。我们去年来这里，看到这里很适合我们带学生做调查。你们村里的情况，你也很清楚，说句老实话，我们搞调查的，往往要么就找好的，要么就找比较差的。比较好的，就可以总结他们的经验；比较差的，就可以帮他们找问题。我觉得你们村就是比较差的，比较穷，比较落后。我为什么对你们感兴趣呢？我觉得，这是一个很鲜明的对比。这个地方是景区，在景区里面又有一个村子。这个村子又是那么的落后，好像跟这个景区没有什么关系一样。我们到别的地方去调查，任何一个地方的景区，刚刚开始开发的时候，当地农民就蠢蠢欲动，都想方设法跟景区紧密地结合在一起，发展自己的乡村旅游，搞农家乐啊，搞农家旅馆啊，多得很。我们这里为什么搞了半天，一点响动都没有啊？见不到什么旅客。听说问题还很多，矛盾也很多啊！这样，我就觉得这个地方很值得我们来研究。实际上，我跟村里的群众讲了，我只代表我自己，既不代表政府，也不代表老板，但是还是有些人可能还不太相信，这个都不是问题。我们这个学科是人类学，人类学中有一个很重要的内容就是乡村研究，就是研究我们农民社会，尤其是研究我们农民社会怎么发展。任何一个社会都是要前进的，都是要发展的，农村社会也是一样的，但是中国农村社会发展就比较慢，像你们这里就是个山区，要是没有路，爬进来就很困难了，像我们这种人走进来， 3个小时可能还到不了。
汉口：在没有开发，没有修这条路之前，我们就是肩挑，到锦镇得要1、2个小时，出去一趟回来是累得要命的，这种苦力我们是经历过的。
杰舜：你肯定经历过的，你今年几岁来了。
汉口：我啊？我36岁了。
杰舜：是那年生的？是72年生。
汉口：是72年生的。36岁了，进37岁了。
杰舜：应该37了。我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来到这里调查，这里是一个很好的教学点，可以带学生来这里调查。我们的这些学生都年轻，没见过这种情况，所以做调查，对他们来说是个很好的教育。
汉口：我们这个地方思想也落后，经济也落后。这个是事实的事实。徐教授，你讲到这里，我今天在这里代表我们福村群众，向你敬礼！也代表金山景区保安部，向你敬礼！今天，我们能够有缘在这里入座，是我很大的荣幸。希望你们过来能给我们带来幸福、快乐，希望注意开导我们群众的思想，多多指教，能够把我们这个地方的思想带动一下，或者是在经济上带动一下。希望你们多多指点指点。
杰舜：指点就不敢讲了，我们也是农民培养出来的，也是农民出生的，在农村呆过很多年。我也种过农田，种过果树、花生、茶叶。我也很了解、理解我们的农民。我们农民是一个长期以来没有权的阶级，说话也没地方说。可能懂法的少一点，有时候做点小违法的事情，自己也不知道。政府看到这些事，你不懂法，又违法，往往采取些措施、政策可能不太恰当，从而导致我们与政府之间关系紧张。我们来了一段时间之后，也做了不少的事情。今天我也向你通报一下，因为你上班，有很多会你都没得时间参加。群众对我也有很多的说法，有的讲，徐教授是李总派来的；有的讲，徐教授是政府派来的。我已经和他们讲清楚了，有的可能相信了，有的可能还不相信，那都没得关系。现在有两个基本的问题可以确定。一个是，我们福村不会再搬走了。过去要移民，所以县政府派了很多人来，动员你们签字，搬走。这个事情一直拖到现在，都没得办法搞。我们这个景区的老板又在景区路口修了那么多的房子，房子修好，又没得人住，还要派人去那里守。这个事情，我就觉得可以肯定不用再搬了。第二点，我们不搬，住在这里，那怎么办？我们就必须走一条新农村建设的路子。那我们的新农村怎么建？就是靠着这个金山，就是要发展我们的乡村旅游。这就是两条确定要做的事情。不搬了，我们福村的群众就安心了。安心了，就要建设我们的家园。你说对不对啊？
汉口：是。
杰舜：那怎么建设？这是很大的问题。你在景区上班，我想先听听你的想法。
汉口：怎么建设？
杰舜：哎！我们福村怎么搞新农村建设？
汉口：这种咧，我也说不上来。像我们这样子，一个没得文化，二个也没得到外面闯荡过。
杰舜：你没得文化？你不是读初中毕业吗？
汉口：没有。我是小学……
杰舜：小学毕业。
汉口：小学三年级。我不是讲了，你是看得起我，找我们这种文盲，谈也谈不出什么。
杰舜：那为什么你读书读这么少咧？
汉口：哎呀！小时候，我们家庭就我一个小的，我爷爷也惯养点，我们爸也没当理几多。
杰舜：你父亲还在吧？
汉口：在啊！叫童冈，搞清洁卫生那个。
杰舜：在哪里搞卫生？
汉口：就在进洞口（福岩）那里。
杰舜：哦！那个是你爸爸。
汉口：对！那时我们读书三三两两都是好吊儿郎当的，去上学就在岭上摘果子什么的，所以就没读过什么书，父母亲很恼火的啵，但是自己没想读。到一定年纪了，悔也悔不得。像我母亲这样子在屋里头养点猪，看点牛啊，勉强也可以维持到她的生活。我们爸安排在金山搞清洁，他一个月也有五六百这样子。
杰舜：你爸今年几岁了？
汉口：62岁了。
杰舜：比我小一点。
汉口：他还有一份工作，一个月还拿几百块钱。我们这里的人咧，做不出志气。我们爸有一份工作，对我们来讲，也是减轻了好大的负担。在我们这里开发，其实给我们这里带来了很大的利益。得不得到这个利益，就看我们能不能把握得好了。像我们有些村民讲，我才不去跟他打工，一天才二三十块钱。我讲，你没去做，也没得哪个地方剩给你的。是不是？
杰舜：是的。
汉口：他讲，我掏一天柴火，都有四五十块钱。没错，我讲。你掏一天柴火是四五十块钱一天，但是你十天下去，二十天下去，一年，常年下去，你去哪里掏？你能天天掏得到50块钱一天吗？我这个天天有。这里离我们又近，下班回家还可以做点家务。我们不是讲了，老板来开发，给我们带来利益。现在讲那个搬迁问题，如果搬迁到外面去，老板他也同样安排你的工作和维持好你的生活，也不是撵你出去就不管你了。我的想法咧，我们这个农村建设，要慢慢改善我们的生活，水平逐渐提高，必须也得配合点，和政府啊，金山啊，几方面配合点，不配合，也是蛮难搞的。
杰舜：对。
汉口：像老板和政府他们征田征地，对于国家法规，怎么制定土地价格，我们也没当清楚。群众总认为价钱低，所以就争来争去，好多事情也不是单方面造成的，你也了解了，我们村里的群众跟政府，跟老板都有矛盾。是从2000年开始征田征地所引起的这种矛盾。所以想一下子转化过来，是有一点难度的。想办法慢慢改变一点，就欠点时间。新农村建设，搞农家乐，是一条致富的路子，应该讲，是可以带动我们这个地方慢慢富起来，应该可以提高我们这个地方的生活水平，但是现在咧，我们就想不出什么路子来，搞不出什么效果来，是我们见识太少了。恁子建设？走什么方向？恁子搞得美好一点？我们都没当晓得。这点你问我，我一下子也答不上来。像你们见识广的，各方面都晓得，希望你们多指点，指点一下。我相信我们群众……
杰舜：不是……
汉口：像我们这里，很多事情，都是我和龙甲、龙林、少友他们，好多集体的事情，都是坐下来慢慢商量、研究。古话不是说嘛，三个臭皮匠凑出一个诸葛亮。几个人商量，哪样子，哪样子，这样还可以把群众慢慢的团结起来，现在就是摸不到该从哪里做起。
杰舜：你讲得很好。我觉得咧，我们福村的群众要团结起来，共同走致富的道路，不能够一个人搞，把别人丢掉，一个人也不能搞好，因为你搞乡村旅游，它是个整体的，就像我们这个景区的开发，它是个整体的东西，不能把住房搞好了，其他景点就不管了；也不能把福岩、天坑搞好了，住房啊什么，都不管。那我们这个村子，离景区这么近，两分钟就可以到了。这段时间，我就跟村里面的龙甲、少友、仁军、龙林他们都有比较多的交流。大家都认为，现在就该发展乡村旅游。发展乡村旅游，怎么走这一条路，我今天想跟你沟通一下。首先我们要组织起来，不能够一盘散沙，那我们是不是可以成立一个“福村乡村旅游开发领导小组”。这个小组经过几天的酝酿，昨天晚上开村民大会的时候，他们已经选出来了，其中有一个就是你。昨天少友跟我讲，有你一个，龙正一个，还有仁军、耳丰、童明，再加少友和龙甲，7个人。今天晚上我们就要开一个小组会。这个小组有什么作用呢？昨天晚上有个很重要的决定咧，就是我们村里面要接受一个“人畜饮水”工程。
汉口：嗯。
杰舜：你晓得了吧？
汉口：嗯！昨天晚上开会的时候，他们打电话给我，我讲没办法去，那天晚上区里面和县里面的领导来。
杰舜：我晓得。
汉口：所以讲，我上班走不开。像我们这个地方要搞农家乐咧，就要搞好整体的规划。你一个两个搞起来，那个也是变不得的。你在这里做，他不做。他今天赶牛过来，明天赶猪过来，这个影响也很大，是咩？所以讲咧，那个也没完美，整体的规划咧，那才是一个完美的工程，致富才能够启动起来。
杰舜：所以我想咧，第一步我们要把这个小组成立起来。今天晚上开会，主要讨论我们福村乡村旅游怎么做？大家讨论，提出一个初步的方案来。这个方案咧，如果能够提出来，我们就整理出来，再拿给全村人讨论，让大家形成一个共同的认识，最后形成一个比较好的方案。这个方案又分成几个部分，第一部分，我们福村群众做什么事情？应该怎么做？因为我们自力更生啊，主要也是靠我们自己嘛。你要搞一个餐馆，他要搞一个旅馆，想做什么，大家都可以提出来。然后根据每家每户的条件，有的可能比较好一点，现在龙林他已经在那里搞一点了。那天我们也花了250块钱，在他那里吃了一餐。
汉口：龙林搞这个小炒，还是蛮可以的。
杰舜：别的农家咧，也在想办法，也准备搞。但是如果我们没有统一的规划，那就搞不好。不要讲别的，整个村子的环境卫生不搞好咧，就影响我们了。
汉口：对。
杰舜：还有水的问题，你不解决好，那也没得办法搞好。昨天晚上这个问题大家都统一了。搞这个方案，不仅是开餐馆，开旅馆，还有整个村子的规划。你搞农家乐，是要盖房子的，那盖在哪里？这个还要政府相关部门批准啊，还有手续的。乡村旅游，不仅仅是开餐馆，开旅馆，还有我们整个土地怎么利用。
汉口：嗯。
杰舜：好比说，种庄稼。现在你们是种水稻，都是各种各的。如果我们大家统一搞个风景田地来。我们冬天种它一片油菜花，那就有两个月的风景在这里啊。那游客来到这里，看到一片油菜花，他就对你们村子感兴趣了。那你农家乐餐馆就有人来吃了。现在粮食到处都可以买了，甚至以后我们粮食都不种了。第一个种蔬菜。种蔬菜，一个完美自己的农家乐要，二个景区的餐馆也需要。到现在为止，我们村里还没有向景区提供任何蔬菜嘛。对不对啊？
汉口：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