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4-09 星期四 雨
一、路在何方
到过福村的人都知道，从金山景区往村里走，一开始走的都是干净的水泥路，可走了五六分钟后，水泥路就断了。再往里走，就全是泥土路了。要是在雨天里，这一段泥土路，就泥泞不堪，让你寸步难行了。此时你心中肯定会有很多的疑问，为什么呀？为什么路只修了一半还不到，而还有一大半却不修？
对于这些问题，曾在这里蹲点的永福县妇联张主席，给予人们这样一个答案：
“政府出钱给他修了一条水泥路进去，现在不是有一节水泥路了嘛，那么还有一节为什么不修？那时，我还在那里，我说过完春节就去给他们争取这个钱啊，现在可能也差不多要2万块才修得进去吧。他们怎么跟我说，你们想都想不到。提出来也是他们说，他们说那这条路修到这里了，那为什么不帮修？那我说帮修可以啊，但你们要争取啊，是吧？你要派两个人出来跟我们谈，你们有什么要求，要具体出来说给我们听。可是，来谈的那个人直接说，修不修我不管了，反正又不是我一个人走。”
听到这样的话，你可能心里不禁要问：路在何方？
路在何方？福村的发展困境又该如何解决呢？突破口在哪儿？这也是我进驻福村以来，一直在苦苦思索的问题。经过实地考察后，我认为，福村身处金山景区中心地带，要解决福村的发展困境，就必须从金山景区这个整体来考虑，从发展乡村旅游着手。那么又如何从乡村旅游角度着手呢？
昨天，我在采访永福县妇联张主席时，我们找到了一个切口：要解决福村的发展问题，最要紧的是转变福村村民的思想观念，和解决村民的生活来源等问题。这两个问题解决了，福村就会走上社会经济文化发展的正轨。其意义在于，福村问题的顺利解决，村民走上发家致富之路，将会起到榜样的作用，永福县旅游业发展的瓶颈由此打破，步入健康、快速发展轨道。话又说回来，如果福村问题都不到解决，那将会给永福县埋下一个巨大的隐患，福村村民也将延续着多年不变的生活状态。
转变村民的思想观念，解决他们的生活来源问题，在我和我的学生进驻福村之前，当地政府已经做了10余年的时间，甚至更久，但从实际情况来看，当地政府工作的成效似乎不太理想。从转变村民的思想观念层面上看，当地政府由于工作思路、方向“偏轨”，方式方法欠妥，不但没有把束缚福村村民思想观念的枷锁打开，反而使得村民们在干群之间筑起了一道防火墙，使得干群关系颇为紧张；从解决生活来源问题上来看，一条平坦的公路把福村与山外联系得更加紧密起来，让传统的村民融入现代社会，获得了更多维持生计的机会，但这并不意味着福村村民的生活来源问题完全得到了解决。我们看到的是希望与茫然做伴，收获与损失并肩。
那到底怎么才能转变福村村民的思想观念，才能解决他们的生活来源问题呢？我还是借用李亦园先生的那句话来做答：
“人类学家长久时间地做参与观察，其目的就是希望能了解土著内心的所思所好，藉以从他们自己的立场出发，向世人说明他们的文化、状况与心理趋向，以免文明人城市人错解他们的心意，而把自己之所爱硬安到别人的身上，而自以为是‘人道主义’。”
故人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做农村工作，如果不深入群众，了解他们“所思所好”，就有可能“把自己之所爱硬安到别人的身上”，从而造成不必要的麻烦，甚至纠纷对峙。如果我们能够深入群众，能够清楚地了解群众的“所思所好”，彼此间就能够很好的沟通思想，坦诚交心，也就不会出现“把自己之所爱硬安到别人的身上”的情况，而是从当地人自己的立场出发，根据实际情况携手合作，共建家园。
我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从住进福村的第一天开始，我就和当地群众打成一片，努力地了解他们的“所思所好”，与他们坦诚交心。尽管今晚雨下得很大，但是我还是冒雨走村串巷，赶在8点半之前到童少友家，以便按时参加我们进福村以来的第二次村民大会。
二、第二次村民大会纪实
今晚参加会议的村民也很多，男女老少聚集一堂。会议由西山村村委副主任龙甲主持，他首先传达了镇政府关于搞好农村“人畜饮水项目”工程精神，和工程的资金来源等情况。龙甲传达相关精神和说明相关情况后，参加会议的村民们开始了热烈的讨论。
持续了1个半小时的村民大会，跌宕起伏。既有激烈的讨论、争论，又有僵持与缓和，但村民们的付出没有白费，会议最终达成了共识：大多数村民赞成申请人畜饮水项目，这将是福村走上发家致富的一个里程碑。为了表达我们对福村村民的心意和支持，在会议的关键时刻，参加旁听的我代表课题组成员表态：人畜饮水项目，政府要村里出十分之一，我们就出村里的十分之一。看到这一举动，参加大会的村民颇为震动。
下面，我们一同回到福村村民大会的现场。
龙甲：好了啊，莫讲话了。我今天去开会，就讲了两个问题。第一个就是集体林权改革，马上就要行动了。有纠纷的，你们要考虑清楚。我们要用三年的时间，把这个任务完成去，把林权证领下来，发到各家各户。如果有纠纷的，发不下的，就拽到，然后由县里来看以后，再把证发下去。搞不清楚的，讲得严肃点，就集体所有。到12号，就开全村村干部、党员、生产队队长会议，就把真正的部署，就落实下去。今年我们西山村的任务可能是8000亩。这个是一个。
第二个事情呢，我们已经向上面反映人畜饮水的问题，已经几年了。玉友当村干部那一年，我们已经按照各种计划，就上交去了，一直到现在才勉强得个着落。因为我们福村，一到冬天吃水总是成问题，到天旱的时候，你莫讲人吃水，牛到那个水里面吃水，搞得肮脏去。我们村上的环境卫生就免谈了，你卫生跑哪里去，连洗点猪菜、浪（冲洗）点桶都跑到水井边去冲，你讲到什么程度。为了这个开发区，搬迁就浪到（配套）这个人畜饮水工程，现在搬迁基本上不用搬了。去年，我又和政府反应这个问题；今年，这个人畜饮水就基本上定下来了。这个工程的话咧，就要10到15万。我们生产队，就按照100块钱，出10块。15万咧，就意味着我们生产队出1万5，所以就召集我们群众来商量这个事情。能不能够把这个工程争取过来，明早上马上给人家（政府）答复。我们做不了，就给别个人（别的村）做。所以今晚夜我们来就是为了统一这个思想，包括在外头的，是不是？我们在屋里头，就首先讲我们。安这个自来水，我的建议，从黑岩洞那里接水过来，以后我们上洞，做什么都需要水。像金山那边的水，还是供不到我们这边，而且呢，它一片旱的时候，我们也往往缺水，这样我们连淋菜的水都没有，所以讲咧，这个水就没稳靠。现在又这种机会，有这种项目了，我们必须争取过来，是不是啊？那样子，采取什么办法，把这个人畜饮水搞好。如果凑不齐钱，就想办法，多跑点单位，争取钱。不是讲我们那边（福村下村）有水吃，我们要考虑全局。希望整家在外头住的也要考虑好，你莫以为我在外头住了，我就没搞。到以后，生产队真正的搞好了，那你回来吃，再出钱，那时候，恐怕这个东西是有点困难。别的，我就不讲什么了。现在关键的是，搬迁问题已经基本上定局了，不搬了。那要搞新农村建设，以后搞外贸的农家乐，农家旅社，水是关键的关键。没得水，看见你洗的菜，都是黄泥水，哪个去你屋里头吃？可以讲，你菜煮得再好，你没卫生，就没得人去你屋里头吃。而且村头村尾的环境卫生必须清理好，不清理好，那就变不得。比如讲，村边的厕所、粪棚都要拆去，不然的话，你想搞好，是搞不变的。我们莫要考虑这点损失，我们要考虑以后。讲得难听点，由改革开放这么久过来，也没做出那样，只是修点路，其他也没见得什么。我们有机会的时候，我们必须把它争取过来，把它做好去。如果这次人畜饮水给你，你做不变，下次给点水泥给你，你又做不变。你龙甲你就莫来这点吵了，你是浪费的，给什么给你，你都做不变。所以讲咧，我们得的东西，我们要用好，做好，做变样事情。你越做得变事，上面就越舍得给你。你做不变事情，上面就不给你。所以我们大家要以全大局为重，要出100块钱一个人。你莫讲现在有水吃，我们承认，但我们要考虑以后的事情，水，这种东西是很关键很关键的。希望个个人把思想放宽一点，要为整个福村的利益，不要为个人的利益，是不是啊？包括我们那边村也是有水吃了的，也是这样子。虽然我们有水吃，但我们还要考虑其他的东西。你要种点菜，你要淋点，你要到旅游区挑点水来淋，人家就会讲，要节约用水哦，人家就没给你用了，那我自己有水了，我还用你的吗？是不是？我们有水，个个都可以挑，那你没出钱，哪个给你挑？这个水是我们凑钱来的，是公的，那时讲起来就难听点了啵。别的，我就不想讲那么多了。少友你有什么讲的，就讲一下子。
少友：我是没得什么讲了，这个事情呢，大家就考虑一下子。反正咧，这个事情是为大家着想的，是为大家的利益。
杰舜：我讲几句好不好。
龙甲：好，欢迎。
杰舜：刚才龙甲讲的人畜饮水问题，我觉得是太重要了，可以讲是我们福村搞新农村建设或者是搞乡村旅游的第一步，这一步不走，你将来怎么搞新农村建设，怎么搞农家乐，怎么搞农家旅馆？你没得干净水来洗菜，哪个敢来吃？万一吃了，出毛病了，你就麻烦死了，是不是啊？所以咧，这件事情，我个人包括我们这次来的7个学生，我们支持这个工程，我们每个人出200块钱，我们出1万5的十分之一，1500，支持你们搞这个工程，其他的由你们想办法。你们出乡里的十分之一，我们出你们的十分之一。如果你们是10万块钱搞的话，我们就出1000，如果是15万，我们就出1500。这是我们全体老师和同学的心意。我们不是仅仅来到你们这里收集资料，问你们这个怎么用，这个怎么做，你们可能就不耐烦，你们问这个对我们有什么用，你们不讲现实一点？那今天我就讲现实的，这个是基础，历史也是基础。水也是基础，水没搞好，以后天旱了，就没得水了啵！这样那不是更麻烦。所以呢，我们就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来支持你们，在我们离开之前，我们就把这个钱放到你们这里。我们每个同学都是支持的，我们也很感谢你们，我们同学在这里做调查，你们也都很支持，给了我们不少的帮助，这是我们讲的一点。我们这个村要发展，还是我头天讲的。
在这里，我还要跟大家检讨一下，我第一天发言的时候，可能有点对不起大家。讲你们这里没得文化，这个是什么原因造成的，现在我们不去讨论它，可能是有点挖苦大家。
数位村民：没有，没有！
杰舜：但是我的心是好的，我看到你们确实没得人当过兵；没得人读过大学；没得党员，你（指马关成）那个儿子是党员，是在学校里的，是满优秀的。我们优秀的人还多得很啊，但是还没有选出来。我那天讲得不周到的地方咧，请诸位父老乡亲多多包涵。我前天跟龙甲谈了，大前天跟少友谈了，昨天跟仁军也谈了，我还希望跟他（童耳丰）也谈一下，但是他生病，没得办法，还要跟我们老马谈……
耳丰：没要紧，还有时间的。
杰舜：对，还有时间的。我现在要跟大家表个态，我以前做学问，做研究，调查完了，写本书，就走了。我这次咧，跟我们的同学们都商量好了，我们在这里调查完了，写本书，但是我们人还不走，还会回来，要把我们研究的东西化成你们的行动。你们的行动要能够实现，做成东西出来，好比讲，他要搞农家乐餐馆，他要搞农家宾馆……这一切的一切，首先都要把水的问题解决好，所以我们在这里首先表示支持。你们父老乡亲们，看到我们的诚意，我们做学问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费孝通先生不知道你们晓不晓得，他原来当过全国人大的副委员长，他90多过世的。他做学问有一句话，叫做“志在富民”。我们也不讲空话，我们也希望把我们的知识用到你们这个地方来，帮助你们摆脱贫困，发家致富。
为什么你们这里被我选中呢？因为你们以前确实是比较落后，确实比较封闭，确实比较保守。这些就合适我们来做研究，写文章，如果你们都搞得蛮好了，我们跑到你们这里来，还有什么好搞的？好比讲，江苏的华西村，他们那里都搞好了，我们去那里只有旅游吃饭了。你们现在这个样子，我们提意见，你们可能听得进去，可能有帮助，别人都搞好了，就用不着我们帮忙了。我今天在这里就先表这个态，希望你们的讨论能够有结果。好，我讲完了。
耳丰：好！今晚夜我们在这里开村民大会，首先我向徐教授和他带的博士、硕士们表示感谢。我们所处的时代，正在变革之中。他们到我们这个村子里来，做了各方面的工作……2009年嘛，新的起点，有新的计划，新的部署……过去的5年、8年，对于我们福村来讲咧，可以讲是一个180°的转弯。所谓转弯，我从转弯的角度，向大家提个看法。为什么过去几年来，我们福村一直处在一个死胡同里头呢？从政府引资进来开发，5年前、8年前，我们是很支持的，开初我们热情支持，中段处于中断，现在处于后段，后段是回升阶段，回升就是今晚上徐教授所讲的一切，龙甲讲的一切，我们不搬迁，关键的关键，为了搞好我们福村的环境，根据目前发展的需要，这些都是基本的。今晚上我们统一在这个目的高头，认识到这个方面，为了这个人畜饮水，刚才龙甲也讲了，我们搞这个农家乐，旅馆，都很需要水。水是很紧张的，可以讲是命脉。这个水的问题，在4年前、5年前都有过规划的，刚才龙甲也讲了。这个我们要同情，过后这个水是那样子搞，那样子用，大家要商量。刚才徐教授也讲了，他们能够每个人出200块钱，这种功劳，我们要永远记下去。这个人畜饮水搞完以后，我们要立块碑，把这个事情占（刻）上去。再一个了，今晚上开这个会，希望大家都要同情，把这个事做好。这个工程是那样搞，要一步一步来，钱那样凑，劳力那样出，大家讨论，要一步一步来，做好规划。我就讲这么多，这个事情我的同情、支持的。大家还有什么，就发表意见。龙甲讲，明天就要报上去的啊！
龙甲：是啊，明天要报上去的。
耳丰：大家还有什么就发表。
龙甲：哪个有什么建议就提下子。
杰舜：老吴你赞不赞成？
吴敦：我啊？
耳丰：问你赞不赞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