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山峰上那不见轮廓的神秘人见状,无言放下斗篷,露出空空如也的躯体,没有血肉、没有筋骨、就如空气一般,却支起了斗篷。
孔桦面露莫名笑意,缓缓走上前去,伸出手臂,穿进斗篷,将斗篷遮于全身。一缕缕莫名的威压流转,更有种渡过灾劫而不死后的堪破,沧桑而飘然。
这是,不属于百阁境的气息,但却少了净土的神性,高于百阁,低于净土,正是无间。
最终,斗篷里只露出一张,普通而低调的面孔。
神秘人是孔桦,孔桦便是神秘人。
孔桦远远的看着搭箭在弦的金黄巨弓,轻轻开口——
“百阁境的躯体,净土境的道心。神与形的分离,我才能穿过此层天弃境界的桎梏,取巧撕开承诺,莅临天弃,横扫百阁。”
“儒、墨、阴阳家、三尸道四座道统所汇成的箭矢虽不是满弦血弓那等灭杀一切的箭锋,但却可以破开一切道禁,遮天窃日!虽然只有四个弹指的时间,但,也够了,箭……也该成离弦了……”
一堵金黄屏障伫立在山谷之外,光琉呆呆走出,看着山谷中哀鸿遍野,目光扫视,便看见一张张熟悉的面容。
孟葇孤冷立于儒家众人之中,哪怕被困多日,却依旧如同寒梅一般,消瘦了许多,却也成熟了许多,却显得有些……孤僻。
孟怜澹依旧风韵诱人,身旁拥护着数位追随者。
一位位故人,有孟钺、有韩子晋,也要墨家墨狄,但却少了一位清冷少女,不知所踪。
“邹璇……”
姜琉喃喃,但在下一刻,便觉山崩地裂、脚下土地层层裂开,恍若末日!
只因……弦张,箭离。
“碰!”
一声巨响轰鸣百里,身处弓臂之中的众人耳目失觉,蜂鸣不止,头晕目眩,姜琉站于金黄屏障之外,耳中传来一阵离弦的脆响,抬头望去,便见一把巨大箭矢猛的射远,无情撕开气浪,发出音爆,冷白的箭锋将空气都摩擦得黑烟阵阵!
箭已离弦,当射向……
山峰之上的孔桦看着箭锋尽头,似隐隐看到了一方百里绿洲外的圆罩,那处因承诺而无法染指的地方,如今也因承诺而失去圆罩的保护,哪怕只有……四个弹指!
“第一个弹指……”
孔桦的身影猛然消失,紧跟离弦之箭,速度,不慢一分!
姜琉古蓝琉璃之身初成,虽未达到算尽祸福的地步,但也有趋吉避凶的本能,可以简单祈福,此时姜琉见箭矢射向的方向,心中隐隐不安,不敢相信的说道:“那,那是……持骨老头的部落?”
箭矢箭头点旋扭转,发出刺耳尖鸣,跨越沙场、荒林、山涧,只是一个弹指的功夫,便几乎穿梭过半个天弃世界。
而箭矢箭锋所指的方向,一方百里绿洲祥和的坐落着,毫无察觉,依旧沉睡在美梦之中。
一个扎着马尾的瓷娃娃女童小心猫着身子,捉着面前的蝴蝶,眼睛都眯成月牙,突而,蝴蝶颤动着翅膀,惶恐飞起,女童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疑惑的看向天空,便见……一点如同萤火虫的火光飞来。
箭锋轻点圆罩,箭柄上的铭文发出道韵,射出华光,圆罩在华光下如雪遇骄阳般消融,箭羽、箭柄、箭头轻轻一跃,便……射入了百里绿洲,天弃最后的希望之地——骨神部落!
“第二个弹指……”
一个面目普通低调的男子挣脱大地的束缚,无视承诺的约定,紧跟着箭矢冲入了百里绿洲。
“嗯!”
盘坐于白色祭坛上的持骨老者猛然起身,十座部落中深居少出,肉体打磨到极致的部落族公也纷纷警觉,向箭矢射入绿洲之处极速奔去。
箭矢缓缓解体,化作一片枯黄腐朽的杏叶、一把几近断裂的矩尺、一张毫无神异的劣质黄纸、一条皱缩死去的蠕虫,坠下空去,同葬在百里绿洲的青山绿水之中。
孔桦看着犹如世外桃源的骨神部落,嘴角挂着嘲讽的笑容,孔桦涧过潺潺流水、踩过鹅卵小径、拨开拦路树杈,见尽生机之后,却带来了……死亡!
持骨老者与十座部落的族公察觉到这片绿洲的屏障破碎,悲愤欲绝,此时见到气息飘然,不似百阁境之人的孔桦,疯狂欲癫,十把骨神部落传承已久的骨器暴怒出手,持骨老者,更是跳动着莽荒古老的虎舞,口中念念有词,正在祭神!
一股玉石俱焚的悲烈弥漫了整个骨神部落。
见此场景,孔桦古井无波,视之为无物,眉心却有一点符文乍现。
符文如釉裹,碎着青花陶瓷痕迹,不似人作,反而像是临摹某个天地生成的原始遗迹,代表了过去。
持骨老者看见此符文,震惊错愕,眼中更浮现着浓烈的绝望,甚至认命般停下了口中的祭文,苦涩道:“上古神迹……今日,便是我骨神文明的末路么?”
上古之时,有神灵高居九天,为一藏道统之祖,也有仙人行走红尘,三花聚顶,立道三教,无数位现在难得一见的大修为、大神通者,在那时却若漫天繁星,披星戴月,披荆斩棘,为后人开辟前路。
而那个时代的积累、那个峥嵘过去的沉淀,都在如今的岁月中,厚积薄发,将整个修行之风,推向巅峰!虽然……传说已不再,曾经的圣贤、仙神们只留下余火。
而神迹,便是神灵采九天竹墨,写在神躯之中,承载薪火,为道统延续千万年气运的史诗!
而这一如釉符文的意思便为……聚!
聚奉神、供神、拜神、歌神者气运,再塑神庙!
随着这个符文的现世,一把把极速飞驰的骨器定格在空中,连骨器表面燃烧的火纹都看的一清二楚。
持骨老者与族公的身形停滞,如困泥潭,本因外来之人入侵,而陷入慷慨奋战中骨神族人停下了挥棍投石的动作,掐断了思绪。
继而,便从骨神部落数十万人的神庭中飘出点点红色光芒,煌煌明艳,光芒汇于一处,塑造一座古朴原始的神庙。
那是藏于骨神部落众人身体深处的气运所铸造的神庙,是传承的最后火苗。
神曾居,火燃宇,便为神庙!
“第三个弹指……”
孔桦走到持骨老者跟前,冷漠的看着老者眼中的绝望,轻轻开口,继而身形岿然如弓,便冲天而起,猛的撞向神庙!
神庙毁,传承现,这便是孔桦的目的!
“吼!吼!”
就在这一息瞬变之时,突而从一幽深凄寒的山洞中传出阵阵愤怒的兽吼,既如战鼓纷飞,又如滚木雷雷,整座冲天山峦猛然颤动,一尊庞然大物似要破山而出。
而那孔桦似早已料到,不慌不忙的从怀中拿出一卷诏书,上书——
‘上斩诸天神魔,下杀十方魍魉!镇压道统!’
诏书飘下山峦,只见颤动的山峦逐渐平息,愤怒的兽鸣越发低迷,最终发出一声不甘悲恸之声,便归于死寂。
‘噼兹……’
孔桦身上弥漫着莫名的恐怖气息,撞向神庙!
“哄哄哄!”
只见神庙在孔桦手下似若凡木,炸裂开来,更是力透表里,让神庙化作漫天糜粉,继而从糜粉中缓缓飘出一本……缺了一小半的书册。
此书非石非木,非皮非缎,触之生暖,嗅之生香,视之生相,正是《丈十真身》的后续修行之法!
神庙崩碎,骨神部落之人皆七窍流血,齿落目浊,发枯皮皱,似苍老了数十岁,不少老人一瞬之间便暴毙身亡,孩童沦为斑白老者,气息奄奄……
持骨老者等人无力倒下,古蓝琉璃之身寸寸瓦解,血脉归寂,持骨老者等人的双眼却死死盯着天空的孔桦,怨毒悲恨,恨不得啖肉饮血!
“第四个弹指……”
孔桦目光成电,环顾四周,继而轻松的走到持骨老者面前,在其怨毒的目光下,孔桦小心的从老者怀里取出一册缺失的书籍。从容而冷静,宛若取回自家物什。
孔桦大致翻阅了下手中书籍,含笑的看着脚下持骨老者:“差点让你无师自通的领悟到《丈十真身》另一层次的修行之法,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齐了,该走了……”
百里绿洲外的圆罩缓缓重显,弥补了箭矢撕开的裂缝,孔桦身形闪烁,便在裂缝完整的最后一个刹那,离开了百里绿洲。
孔桦背向绿洲,缓带轻裘的将斗篷脱下:“我这个证人也该重回儒家,揭露那三尸道的斑斑暴行了!”
话落,露出那张普通而低调的面容,一旁,一个不见轮廓的神秘人缓缓消失。
烈风吹过,发出狰狞的狂笑声,似在嘲笑血阳下的百里绿洲终如炼狱一般……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