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千年之恋·倾城
“子玉的生命中从来没有出现过小寻这个名字,也再不会爱上你。”
“从今往后,你的双眸再也看不见世间种种,你必须穿着他手上沾的鲜血染红的血衣,从此你再不许开口说话,直到所有的罪孽还清。除非他主动记得你,否则你永远不能说出这个秘密,生生世世。”
一枝梨花,若是一枝梨花有了魂魄——
她是妖,至少千百年前她是不折不扣的妖魅,穿梭于真定界与狐为邻,再到最后一时贪玩来到人间,爱上了那个仰望梨花的男子。
人妖本殊途,爱上人类注定没有什么好结果。
那些倒退回去的记忆,又重新流回来,定格在眼前。她是倾国倾城的小寻,为了心爱的子玉,在鸾台摔琵琶,发誓再也不歌不舞,再也不要绝世的容貌。
她想要的,只是心爱之人的一个吻啊。
什么样的爱,能够事隔千载,悠悠不灭,可是,子玉转世的楚扬,已经不爱她了啊。
她好疲惫,不知道为什么还要活着,她永远都不能说出那个秘密,直到他自己想起。
那个秘密,那个秘密他什么时候才会想起呢——子玉曾经深爱过小寻。
梦境、不是梦境,她是林子湄,在寻找她的前世恋人,那个人欠了她一个生生世世、不离不弃的承诺,找到了,却发觉——所谓千年之恋不过是她一场自编自导的神话,她被囚禁了上千年,终于醒来,却发现深爱之人早已深深的爱上别人。
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原来地老天荒都只是她一个人的。
林子湄哭着醒来,睁开眼睛看见满屋子的人,她的目光却穿过了重重人海,落到了靠在她门口的男生身上,她哑着嗓子说道,“子玉——”
楚扬惊诧的回头,对上她的眸子,纠缠的目光中,绕了千千结,他最终还是想不起。
疲惫的绝望一点一点爬上来,大红的绣衣还穿在身上,不是之前的那件,她从床上坐起来,将楚扬和她的子玉在心中梳理好,轻轻地问道,“楚扬,你就没有一点爱我吗?”
贺可薇就站在他的身旁,愣愣的望着眼前的情况,几乎是一脸无助的望向楚扬,楚扬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林子湄,心里翻滚着一股想抱她在怀中的意念,可是最终只是掏出一根烟,叼在嘴里。
烟雾中她几乎看不清他的脸,可是一个强烈的想法涌上心头。
子玉不会再爱小寻了。
楚扬是不会主动记得他曾经有多爱她,他们人妖殊途的恋情曾经掀起过多么大的血雨腥风,或许楚扬说的对,没有什么情是能够长久不变的,总有一天会被时间淡去。
深深的寒冷,痛入骨髓。
“我那么爱你,小寻是我生命的全部,没有小寻,生不如死。”
“我生命中所有的美好都是小寻给我的,所以小寻是不许离开我的。”
“若是有来生,子玉还是要和小寻在一起,生生世世。”
……
林子湄想起来了,之前梅花易的卦象看来没错,她终究还是想起他来,奈何桥上区区一碗孟婆汤根本阻挡不了她对情的千年执念,她终于想起来了。
可是——或许真如卦象上所说,是遗憾呢。
她站在窗边,楚扬和贺可薇站在离她几步之遥的地方,整个房间就只剩他们三个人,谁都没有开口,仿佛一开口,就会失去什么东西,再也找不回来。
此时明月繁星,郊区的空气很好,甚至能够看见一颗一闪即逝的流星,幻觉一般。
林子湄想了很久,终于开口,“楚扬,你跟我说过不止一遍,你很爱贺可薇。”
楚扬皱皱眉头,倒是贺可薇一下子哭了出来,“林妹妹,你既然知道我们那么相爱,就不能不要破坏我们吗?”
她笑,疲惫而无奈,“我成了破坏别人幸福的第三者。”为了他被囚禁了两千年,可算见面了,她竟然成了破坏他幸福的第三者,多讽刺?
楚扬缓缓开口,“或许,或许我们前世有过什么,可是那都是过去的事情,我们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只珍惜眼前人不是么?”
是啊,都过去了。
林子湄望着他,她怎么能理解那种刻骨的思念和悲伤,深吸一口气,“你说的很对,珍惜眼前人——我们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太久太久,原本也应该忘记的。”
她永远都不能主动说出,曾经他有多爱她。
贺可薇重重点点头,“林妹妹,我不知道你都想起了什么,我也知道,如果爱情能过隔世不忘,一定很深刻,可是,现在毕竟我们才是相爱的啊。”
楚扬碰了一下贺可薇,示意她不要继续说下去。
他的心好乱好乱,根本摆不清林子湄的位置,只是觉得贺可薇又在身边,他记不得对小寻的承诺,可是却能够记得对贺可薇的承诺啊,他说过的,这辈子都不会辜负贺可薇。
可是看见贺可薇的话伤到了林子湄,又觉得心疼的无以复加,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贺可薇哇的一声哭出来,钻进他的怀中,这个力道让他稍微清醒,他承诺过爱薇薇的。
这个思想终于占了上风,伸出手臂环住怀中的女子,用尽全力,开口说道,“林妹妹,我——”
林子湄依旧浅笑着打断他,“没关系的,我只是告诉你们——我是不会放弃的。”
两个人惊诧的望着她,却只看见她绝决然,宣布道,“若是,若是三个月,楚扬还是不能爱上我,我就放弃,从此再也不来纠缠你们。”
林子湄恢复正常了,懒懒的症状也好了,那一天倾国倾城的绝唱仿佛是幻觉一般,她依旧笑得文文静静,偶尔没心没肺,所有人虽然不明白,但是她好起来总比在发生什么事件好一些。
唯有楚扬知道,那句三个月的约定不是开玩笑的,在这件事上,他有某种程度的逃避心理,林子湄没有动作,他也就配合着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贺可薇虽然不放心,可是她的父母一定要带她去加拿大探望祖母,几乎一天一个电话的打过来,到最后楚扬烦躁的扯下手机电池,扔到了角落。
今年的春节比往常都要晚一些,几乎都要到二月的尾声。S市天气异常的温暖,花朝未至,隐隐然却有春日的气息,满树的梨花都盛开了。
老人们都说,天生异象,必出妖孽。今年忽冷忽热的天气,来年恐怕不好呢,不知道会应在什么事情身上。
楚家的别墅沉浸在另一种诡异的气氛中,楚妈妈买了大堆的春联,拉着林子湄四处张贴,楚家的两个男性则摆出一模一样的皱眉姿势,这么一个有格调的宅子,粘了一堆红纸,太破坏气氛了。
眉头皱得最紧的是楚家的几名仆妇,来年清洁起来又是一项好大的工程,齐刷刷的叹口气,可是从主子到下人,没有一个人敢阻止她们,眼巴巴的看着他们贴完了一楼,向二楼进军。
楚扬的父亲放下手中的报纸,似乎无关紧要的说道,“小扬,你对林子湄是什么样的感觉?”
他没有多想,随口答道,“疯子。”
楚父不禁失笑,“她看上去挺文静的。”
“你是没看到她——”话说到一般,突然愣住,意识到自己大大裂开的嘴角,神情黯淡了下去。
“说不定,那是因为你对她而言,是与众不同的。”
他痛苦的敲着脑袋,父亲的话触碰到他的心结,这两天他几乎夜夜失眠,林子湄的宣誓还仿佛近在眼前。三个月的约定,三个月,她为什么要那么决绝?
楚父半响后又开口,“那你对薇薇又是什么感觉?”
他沉默了一会,开口道,“爱情吧——”
“你犹豫了。”
楚扬受不了父亲这种迂回式的一问一答方式,不由得加大了声音,“您究竟想说什么?”
“我从前从来不信世界上有鬼神之类的,可是后来,我遇见了你的母亲,才知道,这世上有太多太多我们未知的东西,小扬,我希望在有些时候,可以试着不要抗拒。”
什么意思?
楚扬着恼的扒扒头发,起身向楼上走去,迎面撞上林子湄,浓浓的烦躁一瞬间消失了,看着她仰头的模样,心跳偷偷的停了一下,然后是更加烦躁的一抹情绪,几乎是撞开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啪’的一声狠狠摔上门。
林子湄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转头对楚妈妈求道,“下午两点的时候,可不可以把楚扬带到院子里去。”
“全力配合!”
楚家的院子里种有梨树,满院只有梨树开花了,梨树被来就不高,漫天的梨花如雪花一般,她仰头望着,明明还是冬末,她的额头已经渗出大颗大颗的汗水,她在想,要怎么上去呢?
小靴子尝试的踹了一下树,哗啦啦的响动,她几乎是挫败的蹲在树下,为什么自己不是妖呢?
当年他们初遇的时候,她就是坐在梨树上,和那个仰望梨花的少年相遇,然后落到了他的怀里,她记得前世的他说过,那一个场景太美,他永远都不会忘记。
她想尝试一下,看看恢复当时的场景,能不能勾起他的回忆。
可是,当年她还是妖孽小寻,飞天遁地的,爱怎么玩就怎么玩,现在——呜呜,她该怎么上树呢?
小手攀上粗糙的树干,尝试的往上爬了一步,颤颤悠悠的,她很不确定,就算自己爬到了树枝上,有没有勇气像从前那样笑靥如花——院子里的仆人已经把她当作疯子,目光好奇的望着她。
还有一个重点,林子湄并她不知道楚扬的房间有一扇窗子正对着小院,所以说其实从一开始,楚扬就站在窗口看着她,越看越皱眉,不知道她是被刺激疯了,还是又想出了什么花招。
小小的身子继续在树下努力着,小手抹抹汗水,在脸上留下五道黑乎乎的手印,楚扬也忍不住笑了,她究竟在干吗呢?
随着她的越蹭越高,他找到了一个重点——她,在爬树!
“****!”
她的腿伤刚好,现在又给他找麻烦!拽过椅子上的外套向门外跑去,这个林大小姐一会给他的解释最好不是自杀!
当他赶到院子里的时候,就觉得一股火窜上来,因为,那个白痴居然坐到了树上面,看她一脸随时会掉下来摔断腿的模样,轻轻咬着下唇,脸上灰尘和汗水粘成一团,狼狈极了,她正好抬起头看见他,嘴角裂开了一个类似于微笑的弧度。
他冲过去,边走边骂,“你是白痴是不是,腿上刚好你又给我爬树,你几岁了,你当你是小孩子,大冬天的爬树,你有点出息爬一个结实点的大树也好啊,我从来都不知道有人能白痴到这种地步,你见过有人爬梨树的吗,那么矮又不结实,啊,对了,你还坐在树枝上,你有点爱心好不好,树都被你压坏了……”
她被他骂的头昏脑胀,只觉得嗡嗡的,一低头,楚扬就站在树下,仍旧叽里呱啦的骂着,她一动也不敢动,就觉得动一下树的枝桠就会折断,她甚至能够听见‘噼啪’的微裂声。
似乎,和想象中的不同啊,该死的,她想模仿一下前世惊为天人的模样,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局面?
“你这个白痴,还不下来!”楚扬最后大吼一声,狠狠的瞪着她。
……
“你到底想干嘛,你要是想死就直说,我带你去找块好地方——气死我了!”
……
“你爱下来不下来,我走了。”说完转身大踏步的离开。
“我下不来了——”好小好小的声音,几乎是羞愤到不想面对现实的。
楚扬的步子慢慢的停下来,他刚才听见了什么?
三秒钟后,不可思议的回头,看见林子湄一脸委屈,正襟危坐在书上,像极了第一次见她的模样,当时他们同去小镇处理五行易位的事情,她被‘好兄弟’缠上,就是这一付有几分害怕又有几分委屈的可恶模样。
该死的,大大的棉拖鞋再次回到树下,吼道,“跳下来,我接着。”
她一闭眼,飞扑到他的怀中。
那一刻梨树的枝桠也随之断裂,扑簌簌的一起落到他的怀中,她最终猜对了结局,可是过程惨不忍睹。
她的第一个计划,应该算是失败了吧。
楚扬公主抱的姿势抱着她进门,楚妈妈一脸差异的看下表,一点半,还没到两点啊,难道好戏那么快就结束了?
他一脚踹开她的门,把她扔到床上,梨枝亦随之掉了,揉碎了一地的梨花,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置她,狠狠的瞪着她。
林子湄此刻才理清思路,闹剧下来心里不免有几分失落,但还是很快就振奋了起来,决定再接再厉。
努力笑得很灿烂,“楚扬——”
“白痴!”叹了一口气,烦躁的走过去,揉乱她的头发,随便把她身上沾的梨花和泥屑剥掉,“我们现在不是很好吗,为什么一定要定那个三个月的鬼约定?”
“我爱你——”林子湄认真的说。
楚扬几乎是无助了的摇摇头,“爱不是随口就能乱说的,正如我们一开始就达成的共识,我们一个极阴一个极阳,一个属火一个属水,碰到一起就是一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灾难,我们是不适合的。”
她倔强的看着他,“只是你忘记了而已。”
他受不了了,一下子弹起来,“够了,你都把我折磨疯了,你总是说我忘记了,那你告诉我,我忘记什么了!”
她摇摇头,“我发过誓,不能说的。”
“林子湄,我警告你少在哪里故弄玄虚,什么前世今生,都是你胡思乱想臆想出来的,说实话,前一阵我也有过这种感觉,这几天我就想,才发现不过是我们给彼此的位置放的暧昧了,所以才想出这些有的没的,你给我清醒点好不好?”
林子湄仰着头看着他噼里啪啦说了一串,压制住心中的凉意,咯咯笑道,“那你为什么就不信你的臆想呢?”
一声咆哮震破屋顶,“你这个疯子!”
楚扬嘴里叼着烟,站在窗口看那颗被她压坏了的梨树,心中缠绕着那句‘我爱你’,最近的事情发生的太多又太突然,让他根本无从理顺,他讨厌这种把自己陷入未知的局面。
他爱不爱林子湄这个问题,暂时不列入他的考虑范围,他想的,是如何能尽快的把这种乱成一团糟的生活矫正过来,还有压抑烦闷的心情,也必须恢复正常。
林妹妹不知道又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年节以至,但愿她不会再做出些有的没的,把他的生活弄得更糟糕!
大年初五,白天里他们‘一家四口’窝在厅里看电视,此时到处是广告,只有湖南卫视在放《新白娘子传奇》,这个电视剧几乎年年寒暑假播出,看的大家台词都能倒背出来,楚妈妈和林子湄很爱看这个电视,小牧童和白蛇妖事隔千年都能相恋呢!
林子湄大大的叹口气,余光望着楚扬,这个木头怎么就不能效仿一下许相公呢,想到三个月之约,心又沉了,转过头去看楚妈妈,楚妈妈摆了一个OK的手势。
她轻轻咳一声,开始自己的第二个计划,“楚扬,现在还早,可不可以陪我出去走走?”
“不要。”当机立断的拒绝。
“可是,我有点事情想和你谈谈。”
他目光奇怪的看着她,“你又想玩什么花样?”
一个爆栗响在楚扬脑袋上,楚扬抱着头不可思议的看着老妈,“疼啊!”
“不孝子,小湄约你出去走走,你逃避什么?”
“我哪有逃避?”
“呦,臭小子,你没有逃避你讲话那么大声做什么,有种你就和她出去谈,又不是去决斗,会要你的命!”
自古请将不如激将,看来此言是不错的,所以当楚扬穿着厚厚的外套,出现在山坡上的时候,他几乎挫败的没有力气走下去,他忽然走快一步,绕到林子湄的前面,林子湄没有防备,脸就撞到了他的厚厚羽绒服中。
楚扬拎起她,往旁边一放,大手实在忍不住,又狠狠地揉上来,她披散的柔软的头发就又被揉乱,他的神情几乎是疲惫的,憔悴的让人心疼。
林子湄怔怔的看着,忽然抬手,温软的手指贴上他的眉心,抚平他紧皱的眉头,秀气的小脸写满了复杂的情绪,半响过后,她缓缓收回手,低声问道,“我是不是让你很痛苦?”
他看着她,现在天黑得早,朦朦胧胧的暗影渐渐浮上来,林子湄几乎就沉谧在这重暗影里,雾蒙蒙的山,雾蒙蒙的天,还有她眼中如雾般的颜色。
他走上前去,猛然间低头,啄住她的唇,林子湄双手攀上他的肩,刚刚要迎合,却见楚扬猛地退后几步,他静静的说道,“你看,我能够控制对你的感情的,我也不会对你再失控。”
她的眸子在昏暗中亮晶晶,不知道是泪光还是其他什么,犹自不死心,“为什么要控制对我的感情呢,你还是对我有感情的对不对?”
他从容的掏出烟盒,点燃一支烟,“我们那不是爱情,和薇薇在一起,我无时无刻都是快乐的、安心的,而你,带给我的只有烦躁和痛苦。”
她的声音更小了去,“是啊,我们一直都在痛苦里。”
是她太自私了吧,如果爱他就应该让他快乐的对不对?他根本就不希望想起自己呢,自己带给他的只有烦躁、麻烦和痛苦,她突然想放手了。
三个月的约定才一开始啊,她为什么就想放弃了呢?
心里想了太多太多,最后深深的叹一口气,“楚扬,三个月的约定可以取消,可是请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今夜,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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