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娘一天接连派了几拨人去悦来客栈打听韩翃的消息,却一无所获,王大娘终于生气了,大骂了韩翃一顿,柳云静静地听着,没有分辩。生活中太多的磨难和不确定让她再也无法坚持自己的信心,昨天短短的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亲人没见到,恋人又失去踪影,她还能确定什么呢?什么也不能,她只是卑微如草芥的丑女,韩郎呀,难道真得变了心吗?否则为什么不按照约定去悦来客栈?难道他现在后悔了?不愿和面貌丑陋又穷困的柳云共度一生,所以不想去客栈,借机摆脱自己吗?又想起两人临分别时韩翃的依依不舍和满眼的担忧,这些难道是假的吗?还是他冷静之后想到我配不上他,又想当时自己容貌丑陋,又无身份背景,即使他科考,我又能帮他什么呢,他变心岂不是很正常?自己为何还要纠缠不休?她心死如灰,对王大娘说道:“姨母,不用找他了,我再也不想见他了,让我们忘了这个人吧。就当我从来没见过他。”她语音清冷,面色苍白,身体摇摇晃晃的向外走去,“姨母,我,我想,我想休息一......”
话还没说完,人就倒了下去。王大娘急叫:“快来人,快来人!”
柳云这两日受的打击太大了,坚强的她终于撑不下去晕了过去。她原来是父母疼爱的大小姐,但一夕之间家破人亡,父亲死后,她没有时间悲伤,因为她要让母亲和弟弟不受凌辱,设计让他们母子二人离开柳家,所以她为了亲情撑了下去。被迫嫁到张家,她想早日逃脱苦海,费尽心力,因为她要和母亲早日团聚,所以她又撑了下去。离开张家,她一路奔波赶往长安,因为她相信母亲就在紫烟乐坊,正是这种信心让她经受住了苦难,直到遇到了韩翃,韩翃是她生命里的太阳,给了她重生,给了她光明和对美好生活的希望,也带给了一生都无法忘记的甜蜜。然而现在,亲情没有了,照亮她生命的太阳也离她而去,剩下她一人在黑暗中停步不前,因为没有光芒,她现在什么希望也看不到了。她不知道在这人世间还有什么是她能留住的。韩翃对她的离弃像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般,她真的是再也支撑不下去了。
王大娘心急如焚,柳云一直昏睡不醒,她根本无心打理乐坊,焦急地一直陪着柳云,寸步不离,终于柳云在昏迷一天之后醒了过来。她面目无光,眼神黯淡,了无生气。王大娘细心地照料看柳云,为她煎汤熬药,甚至晚上也陪护在侧。柳云这一场大病足足病了近二十天才略有好转,王大娘又细细为她调养,一个月后,柳云才下床走动,她骨形消瘦,病如西子,甚至走几步路就大汗淋漓,王大娘像她的亲生母亲一样无微不至的柔情劝慰。慢慢地她的身体才好了一些。待她完全康复,已将近年关了。
这一日,王大娘亲自把饭端了进来,看到柳云正斜靠在床上,看着窗外,笑道:“云儿,今天是四九了,瞧,这场雪从昨晚就下,到现在还没停呢。”
柳云深感王大娘近两个月来对她的照顾,她也勉强笑了笑,说道:“瑞雪兆丰年,雪下得大了,来年人们才有好的收成。”她虽说得云淡风轻,但眼角眉梢浓浓的忧愁却是抹之不去。她来长安近两个月了,母亲和弟弟还没有到紫烟乐坊和她团聚,她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受苦,而韩翃更是毫无踪影,她现在对韩翃已不抱任何希望——其实她不知道,自从那日王大娘去客栈几次都没有韩翃的消息,柳云又因受打击太大而昏迷后,王大娘一心一意的照顾她,根本没有再去过悦来客栈。世间万物对于柳云来说已无乐趣可言,但她知道王大娘在这些日子中像母亲一样照顾她,她那一双充满慈爱的眼睛和每每看到柳云担心的脸色,让柳云知道在这世间还有王大娘真心疼爱着她。
王大娘端起一碗乌鸡汤,说道:“云儿,你快趁热喝了,补补身子,瞧你现在瘦的只剩下皮包骨了。”其实她和柳云一样难过,但她这一生见多识广,又是经常乐坊生意,见惯了世间疾苦,骨肉分离,因此比柳云的心要坚强许多。
柳云皱皱眉头,现在王大娘为了让她的身体长得壮一些,天天都会给她熬煮这些汤补身。她不想辜负了王大娘的一番苦心,端着碗刚要喝下去,就听门被推开了,百合姑娘走了进来,所有的姑娘进了乐坊都会用新的名字,而王大娘觉得花的名字好听又文雅,因此让乐坊的姑娘们全改为花的名字,百合姑娘就是柳云第一天来乐坊时在堂里见到的那位正在弹琴的姑娘,这两个月生病,乐坊的众位姑娘轮流来看望她,因此她和这些姑娘基本上都认识了。因为紫烟乐坊收留的姑娘都是穷苦女子,所以和柳云也很合得来,她们在客人面前为了生存娇嗔卖笑,但私下还是心地善良的女子,王大娘也从不勉强她们接客,若有人想多挣些银子可以接客,但若想保持清白之身,王大娘也会尊重她们的意愿,她们因此把乐坊真心当作家一样。
柳云见百合面有不悦之色问道:“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说完一口气把碗里的汤喝完,把碗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王大娘说道:“能有什么事,无非是各个乐坊之间抢客人的事呗。”
百合点点头,愁眉不展的说道:“这次可不一样,咱们斜对过的奇香乐坊里来了一个叫香月姑娘的漂亮女人,听说她的琴声能绕梁三日,让人流连忘返,现在咱们章台街上所有爱听乐曲的客人全跑到奇香乐坊去了。咱们这都已经好几天几乎没什么客人了,姐妹们都无事可做。”见柳云听得认真,又说道:“我今天和红桃出去转了转,听说这香月姑娘原来早就在奇香乐坊呆了一年多了,可是乐坊的周大娘都没让她出来演奏,说是她的技艺不精,逼着她练了这么长时间,觉得她能表演了,才让她出来,云妹妹,你不知道香月有多美,简直和你不相上下呢。”
王大娘斥道:“胡说,我看连云儿的一半都比不上。”
百合向着柳云偷偷地眨了眨眼说道:“比得上也好,比不上也好,反正咱们这是没客人了,照这样下去,我看咱们该赔钱了。”说着叹了口气。
柳云急道:“那我们就没办法了吗?”
百合道:“有什么办法?人家貌美艺精,我们拿什么和人家争?又怎么争得过人家。”
王大娘道:“云儿,乐坊的事你不用管,男人们都是新鲜劲,等热乎劲过了,自然客人还会回来的。”
百合拖长了声音说道:“那可要等到地老天荒了。”
其实在当朝,当今皇帝还为杨贵妃做了一首“霓裳”之曲,天下男子纷纷效仿,一时间不论王孙贵族还是文人雅士都以听乐曲以为时尚,在当时风迷一时。
柳云听百合说要等到地老天荒,不禁为王大娘的乐坊担心。她原来是非常排斥乐坊的,甚至不想在此处容身,但通过与紫烟乐坊的姑娘们接触,知道她们其实心地善良,只是生活所迫而不得已为之,她渐渐地从不接受到同情再到现在和她们日日相处时产生了感情,况且她已在乐坊住了两个来月,潜意识中已将这里当作了自己的家一样。不禁说道:“姨母,你要想个主意才是。?”
王大娘一笑说道:“主意是有,就是我们也去找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孩子在咱们这奏曲,但这样的女子可遇不可求,不是说找就能找到的,所以我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吧。但你们放心,我是不会轻关掉乐坊的,要不这么多的姑娘们还不得饿死?”
百合感动的说道:“大娘,你真好。遇上您,是我们众姐妹的福气。”又看看柳云说道:“其实云妹妹就能把那个香月比下去,只是不知道你会不会乐器?”
王大娘大怒,骂道:“臭丫头,我给你们说过多少次,云儿是我的心头肉,不允许你们把她带坏,以后你要再说这种话,看我不把你的嘴撕烂!”
但柳云却接口道:“姨母,为了您的乐坊,或者我可以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