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40年代末,新中国的建立犹如一轮红日在东方升起,它照耀并鼓舞了世界上所有被压迫的民族与人民,这对于以美国为首的西方世界来说却如同鱼鲠在喉,他们正虎视眈眈地磨刀霍霍,随时准备发动一场战争将新中国扼杀在摇篮里。
1950年的朝鲜半岛此时已是阴云密布,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这年5月下旬的一天,何云被紧急召唤到厂部,他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强烈的预感——会有一项非常重要的任务在前面等他。
还没进厂部的屋门,何云就听到里面传出书记和厂长的对话声,他下意识地收住了脚,“老袁,南京的放映员训练班,咱去的这几个人里边儿,能不能跟上边说说就别让何云去了啊,换别人不行吗?”
“老吴,你以为我愿意放他去吗?这小子可是我手下最得力的干将,尤其在武装保卫、干部审核和任务分配这些重要工作上那是手掐把攥,既精明又麻利。他要是一走,我还不知道找谁接班好呢。再说眼下小萧又怀了孕。可他是中央电影局点名要的,而且下的调令是明明白白要求他按时报到,你也知道这次任务重,是给全国所有的部队培训放映员,那对咱们组织干部的要求是极严格的,调集的人员都是逐一审核的,哪是说换就能换得了的。也别说,现在这个时候,东边儿福建沿海正面对着金门妈祖和台湾,随时都有可能开战。而咱们这边儿鸭绿江对面朝鲜的战事也是迫在眉睫,所以部队宣传鼓动工作急需这批放映员,让别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这么艰巨的任务,别说上边不放心,我也一样担心得很。”
“唉,你说得也有道理,可是于公于私我这当厂长的都舍不得让他走。于公,现在朝鲜的战事是一触即发,如果真打起来,咱们这儿可离前线最近,那防空防特、安全保卫还是交给则成我才放心。于私,咱们的人放出去以后可就由不得咱们啦。万一小萧到了预产期他还回不来,他俩儿的亲属又都不在跟前,一旦出了事儿那可是两条人命啊。”
“那好吧,我这当书记的这回也豁出去了,就由我向上头说明情况再请示一下,看能不能换人。”
何云听到这儿再也忍不住了,一进门就毫不犹豫地表明了态度,“厂长、书记,你们不用再请示啦。军令如山,任务面前我向来是当仁不让的,就让我去吧。厂长,当年你随白求恩大夫的医疗队去晋察冀前线随队摄影时你退缩过吗?书记你平时不常说,是英雄是好汉战场上见吗?现在为部队做放映员培训就等于是战斗任务,你们说我能当逃兵不去吗?至于小萧,你们别担心,她是写了入党申请书的人,我相信她的觉悟,是一定会支持我去的。”
书记看他这么坚决,只好苦笑了一下,然后把一纸调令递给了他。
“既然你本人同意,那就执行吧!下一步,你的工作暂时交由王德江同志接替,走以前要做好交接。再就是小萧的问题现在有两个解决办法,其一你可以带着她一起去,可就是只能作为家属,没法安排她的工作;另一个是她不走,在你走后我们会安排工会的李洁同志来帮助照顾她,好让你安心,这两个办法由你们自己选择。”
“谢谢两位领导,你们考虑得太周到了。古诗有云,“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我和萧冰燕结婚的时候就说好了,今后如果遇到工作与生活发生冲突时,谁也不能影响对方的工作和发展。再说,那边只是个临时机构根本就不适宜带家属,所以还是让她留下为妥。不过你们也放心,此去我保证安心工作,一定完成好任务,绝不给咱东影丢脸。”
“这一点我和书记那是一百个放心的。”
“吴厂长、袁书记,我走前还有一个要求。”
“有什么要求就尽管说,我们会尽量满足你的要求的!”书记马上代表厂长表态。
“这次去南京任务完成后,你们一定要想办法立刻把我调回来。”
“为什么呀,难道还是不放心小萧?”吴厂长疑惑地看着何云。
“咳,老吴。你只说对了一半儿,这小子的心思你还是没完全明白?这个机灵鬼儿,不言而喻,他是惦记着这边的战事呢,怕这边一旦开战有任务他赶不上。”
“呵呵,小何儿,我说你个臭小子,东边儿的、北边儿的,两头儿的任务你都想占着,吃着碗里还看着锅里,也不怕贪多嚼不烂,我真服了你啦。”
“那我不管,反正你们要答应我,两位领导,算是我求你们了。”
“行啦,行啦!别说啦,我和厂长答应你还不成吗?你个臭小子,走吧,还不回去准备准备?”
“是!”
何云立正严肃地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回过身来忍不住地笑着跑出厂部去了。厂长和书记看着他手拿调令,飞跑而去的身影,两人相互笑着对视了一下,而后一个瞪着眼,摊开双手,另一个则无奈地叹气摇头。
第二天一大早,何云带着接替他工作的王德江到警卫连去接洽工作,出来时连长、指导员和留在营区的战士们自动出来送他。连长和指导员逐个与他抱别,战士们则依依不舍,有的挥手、有的目送、还有的大声喊着,“老何,俺们等你回来,接着给俺们唠嗑、讲故事,一定啊。”
何云大步向前,忍着泪始终没敢回头。走出好远他才慢慢回转身来,可他没想到的是,连长、指导员和战士们仍站在那里没有动,此时他的泪再也忍不住了,终于,承载着战友之间真挚感情、生死情意的眼泪像泉涌般地开了闸,顺着面颊尽情地流淌了下来。
“别了,亲爱的战友!别了,战斗了三年的东影。也许这一别就将是永久的别离,但你们会留住在我的记忆里永不褪色。”
站在何云身旁的王德江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待两人默默走出了一段路,他才开口说话,“真没想到,你与警卫连只不过是单纯的工作关系,却跟他们混得这么熟,他们会这么舍不得你走。”
“我是从部队出来的,自然对他们有感情。再说要想干好保卫工作就必须懂得带兵,平时在工作上要严格要求,可下来却一定要把他们当兄弟处,只有这样,才能与他们打成一片。刚才你都看到了,只要你诚心待他们,他们是绝对支持你工作的。还有你既然接了这份工作,临走前我还是要嘱咐你两句,现在已进入临战状态,保卫工作就显得尤为重要,这比不得战争年代,那时敌人在明处,我们在暗处,可现在正好相反,咱们在明处,而敌人却在暗处,所以你们必须提高警惕、加倍防范,切忌不可轻敌大意铸成大错。另外,你自己要做到枪不离身,万事小心,注意安全。晚上巡查一定要两人以上,拉开距离,贴墙走,走暗处,不要轻易打手电……”
“知道了,知道啦,俺会的。你也别那么草木皆兵的,不就是查查岗、巡巡逻吗?没那么严重吧。至于那么邪乎嘛。好歹俺也比你老弟大几岁,吃的咸盐也不比你少,还用得着这么嘱咐吗?看你平时老成持重,少言寡语的,可这次你咋就跟个老娘们似的,婆婆妈妈,没完没了的啊。”
“这还不都是为了工作,为你好嘛。听不听在你,反正我是该说的说了,该做的做了。还是那句话:‘小心无大差’。”
“行了行了,申科长还等着给你办手续呢。咱们赶快走吧。”
王德江一把揽上何云的肩头,两人一起向前走去。
世事难料,后来谁也没想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就在何云离开不久的一个晚上,为了实施报复,一个混进队伍的张姓阶级异己分子被国民党特务妻子所鼓动,向王德江同志射出了罪恶的子弹,终致他当场中弹牺牲,年仅三十二岁。
这天晚上,直到何云在家里乒乒乓乓地把坏了的椅子用锤子钉好了,萧冰燕才开始向他兴师问罪,“我问你,我是不是你最亲的人?”
“当然,那还用说。”
“既然是你最亲的人,可为什么我是最后一个才知道的?今天要不是我遇到袁书记和李大姐,我还不知道你要去南京执行任务呢。怎么着?你不说,是怕我拖你后腿是吧。”
“看你说的,你什么觉悟我还不了解吗。我和书记厂长都说了,你思想觉悟高,肯定会支持我工作,同意我去的。”
“你少给我戴高帽儿,你要是这么信任我,那为什么不一早告诉我呢?”
“真的,不信你明天去问厂长、书记,我就是这么说的,骗你是小狗,哈哈。”
“去你的,一点儿正经也没有,都快当爸爸啦。”
“对呀!我都快当爹啦。哎,让我听听我儿子的声音,这一去说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何云把萧冰燕拉坐在刚修好的椅子上,小心地俯下身将自己的耳朵贴在她的肚子上仔细听着。
“你怎么笃信是个小子,说不定还是个丫头呢。”
“咳,其实小子丫头都一样,我都喜欢,要真是个女儿,那肯定像你,漂亮得很,以后让她学文。不过呢,下一胎你肯定会给我生个儿子的,再让他习武呗。”说着他站起身来。
“你真行,生这一胎我还不知道怎么办呢,你就惦记着下一胎了。咋着,学文习武,你还想让他们为你们老何家扬名立万啊。”
“那倒不是,我不指望他们安邦定国,但最起码学文要能写书留史,习武要能保家卫国,这总成吧。对了,你的事儿我和书记商量过了。我走以后,工会李大姐会帮我照顾你的,不过咱能不麻烦人家还是尽量不要麻烦人家,好在你现在小灶吃饭,营养还跟得上,这是我这个月的津贴和平时攒的伙食尾子都留给你,想吃什么就让彩珠和李大姐她们帮你去买一下。另外,如果到了预产期,我还没回来,你要早做准备,让李大姐搬来和你同住,也好有个照应。今天,我去医务室拿药,顺便问了问张大夫你怀孕的事儿,她说让你定期检查,平时要适当活动,这样到时候好生。”
“你呀,说你有心吧,你是事到临头也不对我说。说你无心吧,你又这么细心为我着想,唉,这让我有气儿都没法儿撒了。”
“老婆大人,你就消消火儿吧,要不气坏了身子还不是我最心疼嘛。好啦,你弯腰不方便,现在让我再伺候你一回。先在这儿老实坐着,我去打一盆热水回来好好给你洗洗脚,可舒服呢,你等着啊。”
“不用啦,我还是帮你快点儿准备你要带的东西吧。”
话没说完,何云拎着洗脚盆已经快步如飞出门去了。萧冰燕慢慢站起身踱步到床前轻轻坐下,脸上露出幸福而满足的微笑,这正好应了她心中所想“无情未必真豪杰”,她的选择没有错,何云的确算得上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好男儿、真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