锡尔瓦深吸了一口气,把手搭在卡米拉肩上,说:“你说的不对。”
她把面纱掀到脑后。“你说没有人要你,这我们不答应。你以为你嫁出去了就躲得掉我么?我还指望闯了祸你继续给我兜着呢。我闯祸还没闯够,出了嫁你也别想闲着!叫我说,你就是性子太好,竟然由着人欺负。要是换我遇上了这事情,我就偏要好好活着,我得一个一个地收拾他们!让你这么难过,他自己还还好好地跟没事人一样——他休想!卡米拉,我从你这儿回去就想办法给你出气。你就等着听消息吧!格兰第宁我还是打得过的!”
卡米拉忍不住笑了一声,说:“哎呦,你千万饶了我吧。宴会上偷跑出去干坏事,也不跟我说一声——被大人问起来,一口咬定是和我在一块,真是吓死我了!”
“但你不是到底也没把我交代出来吗?我赖定你了!姐姐,别人待你如此刻薄,你自己为什么还帮着别人折磨自己?不是该更加厚待自己吗?”
莉安抬起头,说:“对呀!姐姐你不要总盯着这些事情。只不过这几个月里发生了几件不愉快的事情,在这之前,我们不是有十几年的好时光吗?”
卡米拉说:“之前是有,可是之后……”
锡尔瓦搂着卡米拉说:“不管谁为这些事情怪你,我永远不会怪你,你不过是想给自己争一条出路,我不觉得你有什么错。这些事情总会过去的,结果也未必真像想的那么坏。我们的母亲们出嫁的时候也未必都是心甘情愿的,但是日子不还是这样过下来了吗?哪就不能活了?!”
莉安凑过来,说:“再说那一天还没到,应该好好享受那之前的日子才对啊!”锡尔瓦接着说:“对,我们会常常来看你,其他姐妹也会!如果那个矮子再敢欺负你,就告诉我!”
莉安枕着手臂趴在卡米拉的裙摆上,撒娇说:“我们费了那么大劲准备舞会,你都不来!这么多天没见了,一点都不想我!森特罗回来了不少好看的小伙子,你一个都没看见!满脑子都是你那土豆,日思夜想,一刻都不停下!”
“真是的,想笑你就笑出来呗,莉安,帮我挠她!”
“哎呀,别!你们两个坏蛋!”卡米拉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打我们呀!”
“我告诉你们母亲去!瞧你们两张嘴,什么都乱讲!”
“你来,就怕你不来!”
“你们两个烦死了!”
萨雷的妻子琳娜正在门口听着动静,听到里面传出嬉笑的声音,就轻手轻脚走回了自己的房间。萨雷本来仰在一张椅子里,一听见她进来立马站起来问那边怎么样了。琳娜说:“听着像是挺高兴的,没事。”萨雷长松了一口气,跌回椅子里。
琳娜在他旁边坐下,说:“卡米拉平日挺好的啊,最近这是怎么了?不吃不喝不说话的。”“别问了。”“怎么不能问了,干嘛瞒着我?我不也是好意么?”“就是别问。问了又有什么用?!”琳娜白了萨雷一眼,站起来出去了。
萨雷低下头,把脸埋在两手手心里,媳妇毕竟是外人,还不知道家丑的全部。
跟卡米拉吃着点心说笑了一会,时间越来越接近午饭点了,莉安和锡尔瓦不得不起身告辞。卡米拉把伊茨叫进来,让她从床下拖出一个大箱子,箱盖打开里面全是五颜六色的小锦袋。卡米拉吩咐伊茨拿出里面的两包,自己检查了一眼,分别递给莉安和锡尔瓦。
“这是?”
“我送给你们的,我以后用不着了。”看着锡尔瓦警惕的眼神,卡米拉微微一笑,说:“都是些小玩意,我难道能把什么东西都带去?结婚时候还要添不少东西,这些放着也是浪费,还是分给你们好!”
谢过了卡米拉,两个人站起来,戴好头纱,向房门走去。卡米拉让伊茨扶着站起来,说:“我就不远送了,你们慢走。”
锡尔瓦觉得这口气里还是有些戚戚哀哀的味道,就回过头说:“我们还来看你,你一定保重自己!”
莉安也说:“对,千万别再这么折磨自己了!”
“谢谢你们,我没事的。”卡米拉努力地微笑了一下。
她俩刚走到门口,卡米拉在背后说了一声:“你们真的不怪我?”
“真的,一点都不怪你!你一定好好保重,我们永远是好姐妹,我们要一直在一起的!”两个人的眼泪已经在面纱背后滑落下来,锡尔瓦咬了咬牙,说:“卡米拉姐姐,再见!你好好休养身体,我们过后还来看你!”赶紧拉住莉安走出去了。
向脸色凝重的卡达一家道别之后,二人坐进了同一辆马车。一关上车门,莉安就掀开面纱,低头抽泣起来。锡尔瓦扳着她的肩膀问:“还在想卡米拉的事情吗?”
“一半是为她,一半是为我自己。”
锡尔瓦诧异地问:“你,出什么事了?”
“跟卡米拉一样。”“
你的成人礼还早呢,难道……”
“虽然还有九个多月,但是家里已经安排好了。”
“跟谁?”
“泰利·莱斯彻。”莉安拿出手绢捂住脸放声痛哭起来。
锡尔瓦沉默着缓缓掀开自己的面纱,深吸了一口气——自己还有一个多月就要举行成人礼了,命运的裂缝正在她们面前缓缓张开,无论早晚,她们都要跌入未知的深渊。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拍拍莉安的背。
莉安哭着说:“我的境况恐怕还要坏。格兰第宁虽然不讨人喜欢,但是人还算老实。可是泰利呢?”
看着泣不成声的莉安,锡尔瓦说:“不,你的境况好得多。”
莉安惊讶地抬起头来。
锡尔瓦说:“婚约怎么也要等成人礼之后才能宣布,还有九个多月的时间。我们总还有办法可想。”
“什么办法?”
“我现在不知道,但是一起想总会想得出来。莉安,别哭了,想想你刚才是怎么劝卡米拉的吧。对你来说也一样,那天只要还没到,就要好好过。”锡尔瓦顿了一下,又说:“无论如何,都不能像卡米拉姐姐那样不爱惜自己!我会帮你想办法!”
到了该分别的路口,苏萨里奥骑着马、带着自家的马车在那边等着。两个人赶紧互相擦了把脸,整好面纱下车来。
看着苏萨里奥跳下马走过来,莉安说:“不好意思,耽搁久了些,让你家担心了,还要烦劳你出来等。”
苏萨里奥笑着说:“我家才不担心她丢了,只担心她给被人添麻烦。我是来给你送东西的。姐姐,跟我拿去。”
锡尔瓦回头对莉安说:“那你等我一下。”
莉安拉住她。“还是让车夫去吧,你再跟我说会话。”
等车夫跟着苏萨里奥走开,莉安恳切地说:“我真的佩服你。你什么时候都这么镇静,都能想办法,不像我,只会哭。”
锡尔瓦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我才不是镇静。其实我哪里知道怎么办?只是看不得人难过,觉得必须得说点什么、做点什么罢了。”
苏萨里奥和抱着东西的车夫已经在朝这边走过来,莉安说:“可到底还是你勇敢,什么都敢去想。我怕是到时只会乖乖认命。”
“别说这话,我说了要一起想办法!”锡尔瓦急促地咕哝了一句。
“莉安公主,这是我家今天做的点心。谢谢你今天帮忙看着我姐姐!”
“哪里!不早了,你们快回去吧,路上小心!”
道别之后,莉安坐回车里。锡尔瓦拉着弟弟目送了一阵,才走向自家的马车,她捏着苏萨里奥硬实的手掌,瞟了他一眼,心想:“我怎么能不勇敢。你们都有哥哥可以撒娇,我却有个还得我护着的小弟弟。我可不能只会哭啊。”
弟弟骑着马在她马车边走着,她在车里打开了卡米拉给的那个小包裹,里面是一堆亮晶晶的饰物,鼻子里面顿时一阵酸。她想起她第一次参加舞会之前,卡米拉把她拉到角落,从自己头上摘下两支珠花给她戴上。她对这些虽然不太上心,但是总被人说穿得寒碜也不是什么高兴事。这些小东西是让人羡慕的东西,是每个女孩子的宝贝——可是卡米拉说她再也用不着了。她合上袋口,俯下身子抱着膝盖缩成一团。
她曾经在心底热切地盼着成人,盼着能多些自由,盼着离开这个管得太多的家。每次挨了训斥不开心的时候,她都用长大成人来排解,觉得自己正冒雨走向一座通往晴朗的将来的桥,等长大了、成年了,一切就好了。现在她离那座桥的桥头越来越近,却发现那一端更加险恶。
可是,只能继续往前走,没法停下,也没法退回去。
她可以故作镇定地劝别人,但是自己其实也无比恐慌。
下车之后,她没有搭理苏萨里奥,径直回了自己房间,想扯下面纱痛痛快快哭一场。但还是慢了一步,门还没插上就被母亲推开了,她只好继续戴着面纱,防止母亲看见她红肿的眼睛。
“怎么样?卡米拉好些了吗?”
“呃,好一点了。”
“你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没,没有啊。”
母亲伸手掀开了她的面纱,看见了她湿漉漉的脸颊。“怎么回事?不是和人拌嘴了吧?”锡尔瓦摇摇头,转过头去找手绢擦眼泪。
母亲叹了口气,拉她在床沿上坐下,说:“先给我讲讲卡米拉的情况吧?得的是什么病?好得怎么样了?”
“是心病。”
“这怎么讲?”
“家里让她嫁给不想嫁的人,还有些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情,她伤心就把自己弄病了。”词不达意地说完这句,她眼泪又冒了出来。
母亲把她搂过来,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轻声说:“别哭了。你放心,我到时候不会这样为难自己的女儿的。”
“为什么这么迁就拉罗舍家,却一点都不考虑自己女儿的想法呢?”
“卡达堡也有难处,你们还很小的时候,卡达堡的堡主打猎时不小心驱马跑进了沼泽里。是拉罗舍家把他从泥潭里救出来,他那时答应同他们家族结亲,现在怎么能反悔呢?不过你放心,我和你父亲从来没有对别人做过这样的承诺。另外,你心里怎么想也要赶紧跟我们说,我们只有知道你的心意,才能顺着你的心意办事啊。好了好了,不哭了。小姑娘刚听见嫁人都是害怕的,唉,把我的假小子吓哭成这样,还真是不常见呢。”
被母亲说得羞臊,她吸了吸鼻子站起来洗脸去了,她怕的才不是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