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什么?去羊城,还能做什么?”冷如枫一肚子的气,发作不出来,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给人看,一边说着,一边就要撩帐往外走。
“枫儿,等等。”冷清秋眼见着冷如枫就要出去,忙急急的叫住了他。
在外人面前,冷如枫不好过分给冷清秋难堪,站在那里,冷着脸转过身,冷冷的道:“什么事?”
“枫儿,岂可就这样去见,去见霜儿,总得,总得让为父准备一下。”冷清秋说得有些吞吐,这个女儿,自己竟然连,连长相都有些模糊,就这样,就这样突然的去,不知,不知她会作何想?
“不必!”冷如枫硬邦邦的扔下一句话,掀帘出去了。
留下冷清秋怔仲在那里,一时说不出话来,朱文看着怔怔站在那里的冷清秋,忍不住的一阵感叹,看来这父子两人……,哎!
上前一步,笑着道:“冷兄,少将军说得有理,父女两人,客气什么!人去了,比什么都强!”
冷清秋见朱文如此说,脸上一阵尴尬:“让朱兄见笑了,那,就这样走吧。”
出了营帐,见冷如枫已经在那里等候,见他们两人出来,一挥手道:“出发。”就不再多言,带头走了。
冷清秋看着这样的冷如枫,止不住心中一片黯然,菁华临终前的惟一遗愿,只怕就是要自己善待她的一双儿女吧,可是,可是自己却……,如今,也怪不得枫儿如此作为……。
朱文在冷清秋的身边,静静的看着这父子两人,见冷清秋神情黯然,忍不住开口劝道:“冷兄,你何必如此的伤感,若嫂夫人在天有灵,看到一对如此的佳儿佳女,想必也是欣慰的。”
听朱文如此的劝慰,冷清秋更觉揪心,不觉眼睛渐渐浮上一层水汽,有些哽咽着开口:“朱兄,你我相交数十年,菁华的事,你又不是不知,确实是我,是我……”冷清秋说不下去了,硬忍着不让自己掉下泪来。
朱文看着这样的冷清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正所谓天妒红颜,冷兄,你,你何必……”说着一张清绝的脸在脑中浮现,朱文再也说不下去了。
“想当年,我与菁华,瑞华师姐妹两人偶遇,菁华的一颗芳心即系在我的身上,甚至不惜为妾,只求在我身边,我,我竟,竟对她,对她……”冷清秋再也说不下去,往事如烟,历历浮现在眼前。
当年,自己少年得志,意气风发,在鹿城与菁华、瑞华姐妹偶遇,当时,菁华清绝,瑞华娇俏,畅谈之后,当下引为知己,自己对娇俏的瑞华更具好感,只可惜佳人的一颗芳心紧紧的系在那个傲天身上,自己对瑞华百般示好,结果引得傲天与瑞华反目成仇,瑞华一人避走天涯,傲天把一腔恨意发泄在自己身上时,一向内秀的菁华这时竟挺身而出,拦住了傲天,说她与我已有婚约,是傲天误会了瑞华,只记得当时傲天目瞪口呆,捶胸顿足,一付天塌地陷的模样,呆呆的,就像是失了三魂六魄一般。
自己顿时恼羞成怒,刚要发作,却被菁华哀求的目光阻在了那里,等到菁华劝走了傲天,自己才回过神来,心中一股怨气发作出来,上前一巴掌打在那张绝色的脸上,半边脸顿时红肿起来,然而菁华却没有生气,接着竟说出使自己震惊的话来:“清秋,自鹿城偶遇,我,我便把心放在了你的身上,你要也罢,你要也罢,总之,从此以后,我,我为奴为妾,毫无怨言。”说完怔怔的看着自己,再不说话。
当时的自己虽然震惊,却被恨意蒙蔽了眼睛,见她如此说话,径自认为是她一心作祟,才使得瑞华与自己疏远,才使得自己心有遗憾,于是说出了令自己遗憾终身的一番话:“好,你既如此的犯贱,我又何必客气!想做我的妻子,你想也不必想,做妾,到可以考虑。”
却不料那个内秀的女子,在呆了一会儿后,竟咬牙答应了,从此,跟着自己,吃尽了苦楚。
自她跟了自己以后,自己对她忽冷忽热,支使犹如丫鬟,她却,却毫无怨言,为自己,操尽心思,想自己父母早丧,自己大婚的一切事宜,都是她一手操办,现在想来,当时的她,她,不知,不知在夜里哭醒几回,有好几次,早上醒来,眼睛都有些红肿,自己却视若无睹,想不到自己当时竟心硬若铁!
自己的一句没有嫡子之前,我不想要你的孩子!她就,她就自己偷偷的配药,有一次,有一次,其实自己知道的,她已经有了身子,可是,可是她硬是,硬是……,其实,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那次,那次她若是,若是向自己,向自己软声求上几句,想必,想必自己会留下那个孩子吧?可是她……,回想一下,她似乎从那一次以后,再没有求过自己,或向自己要求过什么,除了临终之前。
自正妻之后,自己陆陆续续又纳了一些,一些妾室,她每次只是暗中饮泣,其实自己也撞见过好几回,但她却,却一次次的掩饰过去了,其实这时自己已经有些后悔,但,但男子的自尊,岂容许自己这样低头,于是更加的变本加厉的折磨她,一直以来,没有给她任何名分,她一直妾身不明的生活在自己的身边,府中说什么难听的都有,但,但她却一直无事人一般,自己于是更加的气愤,后来,自己才渐渐明白,其实这时的自己早已经放不下她了,所以才……,可是这世上那里有后悔药买?岂是,她又何尝没事,她一个女子,处在这样的一个环境,岂会没事?可是当时的她又可以向谁去诉说?难道是向自己说吗?可是当时的自己明白自己的心了吗?想必是没有吧,若当时她想自己说了,自己极有可能会回她一句自作孽吧!
枫儿已经渐渐的长大,默默的把所有的一切都看在眼里,在府中,那些比他年长的哥哥、姐姐俱都欺负他,自己就曾撞见过一次,那时的自己已经又一丝丝的明白自己的心了,可是总以为,为了儿子,她会向自己哀求,就如那唯一的一次,告诉自己,她的心在自己身上一般,把那样贴心的话再讲一遍,谁知,谁知……,她硬是咬紧牙关,再不开口!想必那时的她已经有些心灰了吧!
及至后来有了女儿,那个女孩儿,生的粉嘟嘟,白嫩嫩的,像极了她,自己曾见她在房中逗弄女儿,于是悄悄的走进去,只盼着她对自己说一句:“清秋,你看,女儿像极了你。”却不料,她一见自己进来,随手把女儿交给了丫鬟,静静的走上前来,说了一句:“老爷,妾身给您请安。”接下去再也没话,静静的站在一边,侍候着,气的自己一甩袖走了,于是,故意的在她面前与别人亲热,与别人一起调笑儿女,纵容别人欺负她的一双儿女,只盼着,只盼着……
她却看着自己,话越来越少,有时静静的陪侍在一边,一整天都可以不说一句话,自己越加的恼恨,总想着法子,刺激她,伤害她,希望她能……,却不知,这时的她,差不多已经心如死灰。
自己还记得哪一日,自己的政敌雇人前来刺杀,正在前院陪着一双儿女的她,闻声前来,挺身为自己挡住当胸一掌,自己眼睁睁的看着她在自己的面前,缓缓的倒下去,自己呆立在那里,竟然连扶起她也忘了,就看着她,躺在那里,脸色有些不正常的潮红,一阵咳嗽过后,血,血,血竟然从她嘴角泊泊流了出来,她这时,这时,这时竟然还没有想到自己,只是一手执着女孩儿的小手,一只手死死的拽着枫儿,不留一只手伸向自己,只是用两眼直直的盯着自己,嘶哑的说:“清秋,为你而死,妾身死而无怨!只求,只求……”话未说完,竟然,竟然头一歪,就,就这样去了,竟然,竟然就这样去了,这,这叫自己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她,她竟然如此的心狠,心狠到就这样,就这样在自己的眼底下魂飞魄散!心狠到临终之前,不曾伸手拉一下自己,心狠到……。
自己知道她只求什么,她终于在临终时求自己善待她的一双儿女,可是,可是这又有什么用,自己所求的只不过是,是想和她一起,和她一起享受天伦之乐而已,凭什么,凭什么她就这样一人去了,留下我,留下我一人,善待她的一双儿女?凭什么?看着那个女孩儿那张酷似她的脸,我,我一狠心,转身走了,我的心在嘶嚎:“凭什么,凭什么?你就这样走了,凭什么让我,让我一人善待你的一双儿女!”这时,只要,只要她肯从那冰冷的地上起来,我,我愿一切都依她,不论她要求我做什么,都可以!那时,我才知道,她,她竟然是我的一切,我生命中的唯一所爱!
那时,我一直认为,只要,只要她的要求我不做到,她终究会生气,终究会从那冰冷的地上起来,大声的质问我为什么?虽然自从相识以来,她从来没有大声的对我说过话,但我一直这样的坚持着。
于是,我如常的生活着,只是身边没有了她的日子竟然是如此的难熬,一日一日,竟然过的如此的缓慢,口渴了,没人送上茶,茶凉了,没人续,就是有人送来,也是极不合口味的,病了,再没有人及时的送上药,即使有人送来,却又是一时半会医治不好,又都是一些极难喝的药,自己这时才想来,自己竟然忘了她是一代神医的首徒,岂是那些庸医可比的!
她,一代神医的首徒,江湖中赫赫有名的菁华仙子,竟,竟被自己似,似……,冷清秋一阵挖心似的疼,只要想到菁华,心就似割裂一般,可是,就算心裂了,又有什么用?难道菁华还会回来,在静静的站在自己身边么?就如自己的影子一般,在一如往昔,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