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你打开了前两重锁,证明你不是个废人,至少有些用处,暂时不会把你丢出去喂鳄鱼。”丫头片子突然开口了,声音细细的,如银针落地,脆生生,冷冰冰的。
“哟,还试我本事啊,丫头,你是来盯梢的?”我问道,丫头片子冷笑一声,我盯着她看,才发现她倒是个木头美人,而奇怪的是,她那眼睛虽然明亮,但并不感光,没错,我心里一惊,原本就觉得她有些奇怪,居然是个瞎子。
“我同你一样是被掳来的,有名有姓,我是一个调音师,所以叫琴听。据说陆园的锁匠最能听音,可多半靠后天训练,但我可以听见这画舫底下有多少条鱼在游戏。”
“画舫底下的鱼?”我有些吃惊,可仔细观察琴听那静默的脸,她似乎并没说谎,甚至几分谦逊,我不禁有几分刮目相看了。又想到她虽然眼盲,却不受拘束,应该有极好的分寸,听着响动就可以发现物体。
“你就是陆乙,陆园的少东家了吧。既然是陆园的人,一定懂些机关术,咱们彼此帮个忙,合力解开鲁班盒,这样就都有活路了。”琴听十分笃定道,似乎我一定会答应。
“怎么帮?”我好奇。
“你来扭动木盒,我告诉你我听到了什么,世事皆有理可循,说不定我能听出些道理。”琴听竟指挥起我来了。
我并不愿意听她的,回道:“急什么哦,累了,我要休息休息。”
“怎么,你不怕死!”琴听忽然抓住我的手,她虽然看不见,可心里有一双眼睛,十分精准地抓在我的手腕上,我看她的表情,她有些着急。
“假如解不开锁,他们会杀了我,也——杀了你?”我问道。
琴听愣了愣,眉头微微蹙起,眼睫毛一星星的煽动,似乎捕捉着世上最轻巧的声音。我竟觉得她有些可怜,怕死乃人之常情,何况她才豆蔻年华。这丫头片子大抵同我一样,都受制于信翁。
“那么,我就大发好心,帮帮你!”我突然间心软,“不就一只盒子么,什么宝贝比命重要,其实呢,我也怕死。”
琴听愣了愣,“哦,你也怕死。”
这丫头片子很冷血,我明明好着心帮她,她却抑郁呃我,连个谢字也没有,反而道:“可你不是说累了么,心不静,耳不明,大家都先休息一天,等明日再一起碰头。”琴听说着站了起来。
明天再找我?这是演的哪一出啊,我急忙追上去,琴听定住了,回过头:“别跟着我,也别想法子从这里逃走,他们都是吃人的家伙。”
这句嘱托的话,倒算是有一半的善意,我停下脚步,看着琴听爬上梯子走了。
天窗是由外头锁住的,琴听锁窗时,我听到十分笨重的声音,那是枚大铁锁,我在里头也没法解开。心想着这回糟糕了,被锁在着底下,不知什么时候可以出去。
琴听走后,我坐回到床上,现在估摸是大白天,船上安静得很,我也没事儿做,躺回到船上想办法,看看有什么机会可以逃出去,躺着躺着,便又睡了个觉。
我这一觉睡得久,直到听见外边闹哄哄的声音。
仰月楼的夜跟集市一般,人声鼎沸。我听外头热闹非凡,心里痒痒,还真想出去看一看,管他有没有人看管,得试一试吧。这样想着走到天窗底下,正要搬个东西踮脚,跳起来推一推天窗。忽然听到天窗有了响动,咿呀打开后,有个肥大的老婆子探下脑袋,好奇地张望了下,然后放下两桶子热水,热水冒出白气,我想这她要做什么了呢,问老婆子,“信翁请我泡澡啊。”
老婆子瞥了眼,哗地一下把天窗合上,我继续嚷嚷着:“是嫌我臭么,让我泡澡,嘿,别走啊。”
老婆子不理我,麻利地把天窗给锁了,还搬了什么压在上头,我恨恨道:“死老太婆,你想把我闷死哦。”
咚的一声,老婆子跺脚,楼板上抖下一层灰,“小白脸你快点洗,待在底下一年半载的,臭成老鼠。”声音尖厉,大概气我骂她,尾音都劈叉了。
老婆子咚咚走远了,我一想,泡澡总归不算坏事儿吧,张望了下,觉得应该没人偷看,便把热水倒入澡盆里。
这船舱小虽小,倒一应俱全,连那澡盆子也精致得很,我脱了衣服跳进去。水温刚刚好,热气渗入身体里,登时耳清目明,也不知道这水里撒了什么,香气醉人,整个像化在水中一样,足足泡了半个时辰之后,水冷了,才不得不从澡盆里出来,拭干身子。
巧不巧,我把遮羞的衣服才穿上,顶上的老婆子就来开天窗了,敢情在外边偷窥听声不成。
“小白脸,把澡盆里的水倒在木桶里,提到天窗底下来。”老婆子吆喝着,我慢吞吞地按她说的做好,老婆子就伸下一个钩子,勾住把手,提了上去。天窗距离底下有两三丈,我当然是跳不上去的,所以老婆子也不怕我,嚷嚷着:“你这家伙怪白的,洗了像白洗。”
老婆子不知怎的,直勾勾地往我身上扫,一股骚情劲儿。我想着吧,在人家地盘关着,奉承一些总好点,对她献媚般笑两下,“姐姐,肚子饿了,有吃得没。”
“哎呦,姐这里什么都有,等着啊——给你端好的。”这婆子乐得笑颠颠,拉上水桶后,她果真又给我送下来一批瓜果点心,真叫琳琅满目。
那些瓜果点心十分新鲜,感觉不错,而婆子还送下来一盅美味,我却是初次见的。瓷盅放在炭盆上,里头是人参热汤,闻着甘苦滋润,而热汤之中居然有条极其小巧的白鱼,莹透幼嫩,随着热汤沸腾,白鱼挣扎奋游,游着游着便热化了,融在人参汤里,我好奇的喝了口,那味道鲜透鲜透,身体也随之热起来,细汗冒在额头,实在奇妙。怪不得都说仰月楼好,确实像人间的富贵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