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权若雪停下手中的动作,沉声道,“他们的目标是我。”
纳兰瑾轩没有反驳,轻轻的抚了抚她的发,忽然问,“你怕死么?”
权若雪眉梢挑了挑,她说,“当然怕,只是,这里有你。”
她若这番话没有说的多煸情,只是自然而然的脱口而出。
纳兰瑾轩闻言便笑,“那我死在这里也不亏了,古人不都常说吗,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权若雪却没有应和他的话,在黑暗中,她定定的看了他好半天,就连纳兰瑾轩也感觉到了她那炯莹的眸子里的一种奇异的坚定。
他轻声问,“怎么了?”
权若雪一字一顿的回答,“不,我们一定不会死。”
纳兰瑾轩沉默会了儿,最后紧紧的拥她入怀,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对,我们不会死。”
听他的心跳听了会,也许是这黑暗彻底放纵了人心,权若雪抿了抿唇,状似不经意的开口,“在你的生命里有没有非常特别的存在?”
她其实是想问关于那个曾陪了他六年的女人的事情,可是最终出口,她还是选择了这种委婉一点的口吻,没有那么直接的问出口。
“特别的存在?”纳兰瑾轩先是一怔,随即他的喉咙里辗过笑意,“你是想问我到底有过多少女人,有几个女人是我比较在意的对不对?”
闻言,权若雪的脸色赫然,她伸手重重的打向纳兰瑾轩的腹部,“你说不说。”
同时,她心底还暗暗的庆幸这黑暗。
纳兰瑾轩又笑,他伸手裹住权若雪落在自己腹部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她的手心,缓缓道,“如果我说我其实没有过一个女人,你信吗?”
权若雪一愣,然后咯咯的笑开,“我不信。”
见她笑声欢快,纳兰瑾轩忍不住轻轻在她的腰间搔起痒来,微微酥麻的感觉,就像是用鹅毛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
权若雪本就怕痒,于是纳兰瑾轩的这一番动作下来,她的身子立刻在他的怀里扭动起来,同时嘴上还不断的告着饶,“别,别弄了,好痒。”
“那你说信不信?”纳兰瑾轩的手上顿一下,笑吟吟的问。
“我信,我是真的怕痒。”
害怕纳兰瑾轩再搔她的痒,权若雪连连说信。
纳兰瑾轩有些不信她的语气,又问了一遍,“真的相信?”
权若雪一下子从他的膝上坐起,哼唧着伸手扭住他的耳朵,“别以为这样就可以转移话题,快说,老实交代。”
纳兰瑾轩抬手握住她的手,他的脸轻轻的碰了碰她的,说,“是真的没有。嗯,当然,在世人眼中的三人是如此的玩世不恭,但不管是被人带回家的还是在花满楼,我从来都没有碰过她们。”
“真的?”权若雪闻言,一双眼睛顿亮晶晶起来。
“真的。”
纳兰瑾轩一脸郑重的回答,尽管黑暗中,权若雪并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但下一刻,权若雪的语气就有些闷闷的,“就没有一个让你动了心的?比如,曾陪了你数年的还是其他什么?”
这话一出口,纳兰瑾轩就知道她说的是谁了,他轻轻一笑,揽她的手又紧了几分,“那你先告诉我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
“你先说。”权若雪在他的怀里仰了头。
纳兰瑾轩拗不过她的坚持,便整理了下思絮说了起来,“你知道那个人现在在哪里吗?”
“在哪里?”权若雪仰头看着他,呼吸一下子顿了。
纳兰瑾轩轻轻的勾了下唇角,眼瞳里流转过丝丝漫不经心,一如他此刻的语气,“她在宫里。”
听到这里,权若雪的脑海里串过许多画面,她蓦然一惊,掩了口道,“是柳嫔?”
“聪明。”纳兰瑾轩赞扬的亲了亲她的额角,眉眼含笑。
“你……喜欢她?”权若雪问出这话的时候,只觉得整颗心忽然间空了,难受的紧。
也许是觉察到她的情绪,纳兰瑾轩低头在她的唇上重重的咬了下,直到听到她的痛呼声,他才放开了她,轻声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柳嫔是别人放在我身边的探子,在她刚出现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便知道了,可是,她是谁的人,我到现在都没有头絮。”
顿了顿,他冷笑,“既然他们想看,那我便陪他们演上一场戏。”
“原来是这样。可是他们为什么都要对付你,还有太后也是。”权若雪一下子脱口而出,但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不等纳兰瑾轩开口,她又道。
“没事的,我不过是随口问问,并不是非要知道。”
纳兰瑾轩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摇头道,“原也没什么不可说的,更何况是对你。”
“我,我怎么了?”权若雪低了下头,语气中有着隐隐的期待。
“你不是本少未来的小娘子么?”
纳兰瑾轩嘻嘻一笑,道。
几乎是顷刻间,权若雪的心里盈过一抹强烈的失落,又是这个语气,其实她并不喜欢他这种语气,尤其是在这种问题上。
她没出声,纳兰瑾轩却开始说起了他与太后这些人的纠葛。
“其实我不是我爹的儿子,那时还是太祖皇帝期间,我的父亲便是那时的太子。”
再说此时的酒庄外,周围的林子一片狼藉,碎屑石块溅的到处都是,还有那一长串公主命人撒下的火碳,此时已尽数的燃成了灰烬。
公主一行人早已离开,四周黯淡下来的天色,显示已经到了入夜时分。
经过这一变故,酒庄的老板今日便没有开张,来到这里看了会,便匆匆离开了。
忽然,寂静的林子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往城里的那条小道处传了过来。
渐渐的,脚步声拉近,灰暗的天色中,一道娇小的身影缓缓清晰。
就着黯淡的光亮,来人的容颜若隐若现,那清秀的眉眼,正是权若雪的贴身婢女阿碧,此刻,她一脸苍白,眉眼里掩上一抹极惊骇的情绪。
到林子的时候,阿碧停了下来,她时不时的看看身后,一手撑在树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息着。
她刚从一处地方逃了出来,因为发现了阿朱的秘密,不,她不是阿朱,被那人个绑起来后,在一处荒芜的房间里,她看到了阿朱的尸体。
她死得是那样惨烈……
闭了闭眼,阿碧甚至都不敢去回想。
如果不是觉得现在的阿朱与平时有太多的不同,加上小姐的吩咐,她也不会格外的去注意阿朱,也可能就发现不了其实真正的阿朱早已死去的事实。
她被那个假阿朱关在那里数天,终于逃了出来,却又不经意的在暗中碰到了那个女人,得知了她想置小姐于死地的计划。
那是个可怕的女人!
眼下,阿碧也不敢去多想,只留了心观察起四周来,当看到这一地的狼藉后,阿碧的脸色蓦地苍白起来,眼泪一下子就夺眶而出。
“小姐……”
就在这时,一道光亮将她包围,轻缓的脚上步声从身后传来。
阿碧的身影猛的轻颤了下,转过身子。
亮光中,那人秀美的容颜在阿碧的眼中清晰,阿碧怒吼,“你不是人。”
那人却轻轻一笑,她指间拈起胸前的一缕发丝,幽幽道,“你以为,在得知了一切后,你还能活命吗?”
“你到底是谁?”
那人的容颜是阿碧并不曾见过的,可她细想了许久,也不曾记得,小姐什么时候得罪过这样一个心肠狠毒的女人。
幸好,阿碧暗暗的捏了下手心,在来的路上,她已经发了信号给万三年,告诉他小姐有危险,凭他的财势,一定能很快救出小姐。
那人双眸中辗过寒霜,扬起的手捏了个兰花指碰了碰唇瓣,她轻轻笑开,“你只要知道我是想要杀死你小姐的人便行了。”
阿碧的眉心一蹙,正想着要如何拖时间,一阵急快的脚步声从远处传了过来,阿碧的心思一动,提了口气,便喊,“救……”
那个命字还在喉间压着,那人秀白的双手已紧紧的将阿碧的嘴巴捂住,她眉眼阴沉的看了眼身后,“有人来了,快走。”
同时,一记快而狠的手刀劈向阿碧脖颈。
钝痛袭来,阿碧的双眸蓦然大睁,然后身子一软,倒在了那人怀里。
紧接着,在那人的指示下,一行人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了林子里。
只是,在人拖着阿碧离开的时候,一个碧色的荷包辗转中从阿碧的袖中掉落了出来。
连玉一路施展轻功赶到的时候,四周又恢复了一片寂静,但她知道,刚才有一行人在这里逗留了许久,于是,她召唤出暗卫,命他们跟去看看。
天色如墨,几乎已经伸手不见五指了。
连玉从怀里掏出一颗夜明珠,莹白色炫目的光亮照亮了整片天地,于是,在这片光影中,林子内的狼藉被连玉收入眼中。
这些日子连雪堵气出了城,正好三少要与四小姐见面不用她服侍,她便趁这个机会去找找连雪。
谁知,刚走到城门口,她便耳尖的听到几个嘴碎的士兵说起,公主一行人几个时辰前从城外回来,好像那里出了事。
据说,公主坐在辇驾内,风扬起纱帘,从外面看进去,公主的一张小脸都是惨白的,而且她的贴身嬷嬷是被禁军抬着回来的。
不知道是掉到了火上还是怎么弄的,那一身衣裳几乎被灼得稀乱,血肉模糊,一路走,那嬷嬷还在不停的小声哀叫着。
那样子,真叫人惨不忍睹。
当时,连玉听了,心里便一咯登,三少和四小姐在酒庄见面,公主又出现在城外,这两者一定不是偶然。
于是,她便一路施展轻功过来,没想到,果真出了事。
连玉又环顾了四周一眼,手指并拢在唇边,瞬间,一声尖锐的口哨声响彻整个林子。
稍顷,几个青影从暗处跃起,单膝跪倒在连玉跟前。
“去四周找找主上和四小姐的踪迹。”连玉淡淡下令。
暗卫们领命,身影如幻花飞过,瞬间消失。
连玉眯了眸,持着夜明珠,开始在林子内察看起来。
脚步缓缓移动着,连玉俯身看得仔细,忽然。
连玉的身形一顿,脚下不知道踩到了什么,皱了皱眉,她移开脚步,蹲了下去。
夜明珠的光亮凑近。
地面上,静静的躺着一枚碧色的荷包,朱弦勾织,显得精致又美丽。
伸手捏起,连玉将荷包打开。
只听见啪嗒一声,一叠银票从里头跌出。
连玉愣了愣,嘴角微微一抽,好半天,她才将银票捡起,摊开一看,每张银票面额都是十万一张,有数十张,而且每张银票上头都显示是苏记钱庄。
“苏记钱庄?”连玉喃喃出声,她竟不知道什么时候金陵有一个苏记钱庄,而且看这样子,这个荷包的主人,一定是富甲一方的人。
可无论是钱财势力,她都不知道有这一号人。
连玉摇了摇头,将银票放到一旁,手上的荷包彻底打开。
在夜明珠的耀眼中,荷包里有一粒细小的宝石模样的东西发出了眩目的光芒,还有一些作工精致小巧的……信号弹?
连玉皱起的眉眼愈深,一瞬,只觉得这个荷包的主人越发的神秘莫测起来。
捏出宝石,这是一颗透明的类似琉璃却比琉璃剔透数倍的宝石,在夜明珠照射下,宝石从多个棱角面折射出璀璨美丽的光芒,真是一颗让人心醉的宝石。
连玉越看越惊叹,竟莫名的生出了一种爱不释手的感觉,更奇特的是,看这宝石的形状好像一个字,只是边角太模糊,并看不出是什么字。
到底是什么人,将这个荷包丢在了这里。
连玉一边转动着手中的宝石,一边暗暗的想。
有脚步声纷至沓来,连玉以为是暗卫,并没去留意。
直到,一道温润却冷漠的男声从身后传来,连玉这才警觉。
“这东西怎么会在你这儿?”
黑暗中,空气越来越稀薄,权若雪难受的不停的抓着自己胸前的衣领。
听纳兰瑾轩说完他的身世后,这种感觉便有了,渐渐的,越来越严重。
意识,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权若雪的呼吸开始粗重,窒息感强烈,她忍不住抓住了纳兰瑾轩的手。
“难受。”
她低吟着。
纳兰瑾轩微微一惊,他的修为深厚,可以在窒息的环境下,闭气好长一段时间,但是权若雪内力本就不深厚,自然支撑不了这许久。
“若雪,若雪。”他轻轻的唤着她。
头疼的好像要炸开,权若雪的气都有些提不上来了,小脸在黑暗中通红通红的,眼见着就要昏迷过去。
忽然,一双湿热的唇瓣轻轻的贴上她的,有大量新鲜的空气瞬间被哺入她的嘴中,窒息感渐渐退却。
呼吸声开始恢复正常。
黑暗中,权若雪只觉得纳兰瑾轩的那双眸子越发的炯莹,就在他的唇瓣又一次凑上来的时候,权若雪忽然伸手轻轻的压上了他的唇。
“不要了,你会窒息的。”
另一手揽上他的脖颈,她轻声在他的耳边道。
纳兰瑾轩抱住她,扯开压上自己唇瓣的一手,他问,“现在好受一点了吗?”
“嗯。”权若雪轻轻点头,尽管那股窒息的感觉再度袭卷而来。
纳兰瑾轩沉默了会,忽然道,“我们这样无疑是在等死,在别人找到我们之前,我们必须要自救。”
“好。”权若雪答。
于是,纳兰瑾轩轻轻的松开了她,这个地方虽小,但是还是转身的余地。
他们是被困在这条地道中的过道里,四周的出口皆被爆炸所带起的泥沙所堵,但下过雨的泥沙湿重,没有往常那么坚固,一定可以的挖出一条通道的。
黑暗中,两人一时寂了声息,只听到沙沙的泥土挖掘声响起。
窒息的感觉依然强烈,权若雪深吸口气,摇了摇有些头昏脑胀的脑袋,开口,声音有些干涩,“别用手挖,会痛的。”
沙沙的声音似乎顿了下,随后,纳兰瑾轩轻笑声传来,“我有没有告诉你,其实我会铁沙掌。”
“……”
权若雪愕然,嘴上还是又说了句,“总之,你小心点,别伤了自己。”
说完后,权若雪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她压低声音喘了口粗气,一手撑靠在泥土里,好在纳兰瑾轩并没留意到她的异样。
漆黑中,似乎有什么滑腻的东西从她的手边滑过,那冰凉的触感,权若雪一惊,咬住了唇瓣才将那一声惊呼压下了喉间。
有蛇。
一下子,来自黑暗中未知的恐惧感顿时倾袭了她,偏偏此刻权若雪并不想出声打扰到纳兰瑾轩,也生怕自己一旦出了声,会将他置身于危险中。
因为,她发现,这条是蛇始终围在她身边绕着,她不知道在这片黑暗的小天地里到底还有多少莫名的危险存在着,可是,却又明白,这条蛇,她必须处理掉。
无论,她怕还是不怕,她都不能让这条蛇咬到纳兰瑾轩。
那一刻,竟是这样一个念头支撑了她的勇气,权若雪的手小心翼翼的的地面移动着,滑腻冰凉的触感时不时的从她的手心挠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权若雪只知道自己的后背已经冷汗涔涔,终于,她反手一掌,用力的压住了那蛇的头部。
丝丝……
蛇在她的掌中不断的吐着蛇信子,就在这时,胸口处一阵沉闷,窒息的感觉伴随着晕眩突然涌来。
蓦地,她的手指微微松了松。
蛇立刻在她的掌下扭动着身子,黑暗中,蛇睁着一双绿莹莹的眼睛,反口朝权若雪的手掌咬了下去。
剧痛猛地袭来,疼得权若雪的额头立刻沁出了汗珠,但还是将那一声闷哼吞回了肚里,意识渐渐模糊。
这蛇只怕有剧毒。
这个念头一起,生怕这蛇会咬到纳兰瑾轩的心思顿时让她的意识强大起来,她咬着牙,处于恍惚间的意识,反手一掌,双指用力的掐住那蛇的头部,重重的往泥土里压去。
剧痛又一次袭来,权若雪最后的意识是那蛇渐渐在她的手中停止了挣扎。
脑中,不止一次的庆幸,幸亏没跑到纳兰瑾轩那边去,她幼年曾生过一场大病,三年哥哥曾费尽心思找到一种灵芝草给她服下,据说能治百病,能解百毒。
所以,她想,这毒她是不怕的。
黑暗中,是谁的声音沉沉传来,权若雪已经顾不得去思考,眼皮一颤,她陷入了沉沉的黑暗中。
林中,四周已经支起数个夜明珠,黑压压的一片,几乎站满了人。
连玉看着忽然出现的万三年,此刻他正蹲在树下的那堆泥土碎屑前,静静的察看着什么。
而被他从将军府带走的清莲姑娘正一脸恬静的站在他的身后,目光清亮,眉眼中有着一种格外的温柔。
连玉想,这两人一定发生过什么。
片刻后,万三年缓缓起身,俊美秀雅的面孔在这黑夜显得越发动人,一双冷沉睿智的黑眸,他负了手,出声道,“来人,将这底下给我挖开。”
顿时,数十个黑影上前,不约而同的开始挖了起来,也不知道这大晚上的,他们哪里来的铲子。
连玉拧了眉,“万公子的意思是,我们三少和四小姐被人困在了这下面?”
手下的暗卫上前,连玉挥了手,示意他们一同开挖。
万三年挑了眉,那冷沉的眉眼里渐渐的溢出一丝深厚的戾气,“泥土中有火药的碎屑,而且这么大的林子,只有这个地方,湿的干的泥土混杂,显然是被人炸开过。”
说到最后,万三年的语气已经冷厉了起来,清莲见状,缓缓上前,伸手挽上万三年的手臂,万三年低头,看向清莲时的眉眼,顿时缓和下来。
连玉皱了眉头,目光移到树下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的眉眼里也渐渐有戾气溢出。
人多力量大,不多时,树下渐渐的挖开一个洞。
当隐隐有光亮射进来时,纳兰瑾轩正一口一口的为昏迷过去的权若雪渡着气。
“若雪,你看,有人救我们来了。”纳兰瑾轩轻轻的拍打着权若雪的小脸,语声中有着些微的惊喜。
“谁在上面。”
他喊了一声。
上头的连玉听到,顿时一脸惊喜,她几步跑到洞边,大声叫道,“少爷,是你吗?”
“连玉?”
“是我,少爷,是我。”
连玉一脸激动,往日里的沉静再也不见半分。
万三年抿了抿唇,眼瞳里掠过淡淡的阴影,他出声道,“加快速度。”
当纳兰瑾轩抱着权若雪的身影渐渐的出现的众人面前时,连玉甚至万三年再也抑制不住,他将身旁的清莲推开,几步上了前。
被推的几步踉跄的清莲,怔怔的看着万三年急切的身影,眸光在那一刻,渐渐的加深。
只是,当夜明珠被递到跟前,万三年伸手去接权若雪的动作顿时顿住,“她怎么了?”
因为,耀眼的光亮中,权若雪的一双樱唇,乌黑乌黑,明显是中了剧毒。
纳兰瑾轩微微一怔,后痛的伤口隐隐作痛,他却仿若不觉,蹲坐了许久的腿有些发麻,他站起,又差点跌坐下去。
连玉连忙上前扶了一把。
起身的瞬间,权若雪的一只手从纳兰瑾轩的怀里跌落,同时跌落的还是那条将牙齿深入了权若雪手掌的蛇。
银色的蛇尾垂在半空,那头却仿佛扎根在权若雪的手中,纹丝不动。
眼圈,渐渐发红,酸涩。
特别是,纳兰瑾轩隐隐的明白了权若雪隐晦的心思后,他的心竟是止不住的一阵钝痛。
怀里的人儿,声息全无,他却不敢去碰,不敢去动,生怕有个什么万一。
“这蛇是银尾赤炼蛇。”
恍惚间,连玉带着急切的声音响起,他却仿佛如梦初醒,但万三年却已快他一步动作,将人从他的怀里抢了过去。
万三年速度极快的探了探权若雪的鼻息。
鼻端进出的气息已经微弱到无,他脸上的沉静龟裂,怒吼一声,“快去找大夫。”
万三年底下的人领命,一路施展轻功而去,便是连玉也亲自同去了。
万三年动作轻柔的执起权若雪垂落的手,小心翼翼的将深入她掌心的蛇心扳了下来,随即扔到一旁。
看着在万三年手中岑弱的人儿,纳兰瑾轩的心中一痛,脑中恍过什么,他快步上前,一边走,一边从腰间系下一块吊坠。
那坠子四四方方,就像一个玉石打造的小盒子,事实上,也确实是如此,但盛在此物精美,寻常人只当做饰物。
这个东西,纳兰瑾轩很小的时候就带着了,还是他的娘亲留给他的。
据说,这盒里有一颗药丸,能起死回生,当初他娘亲是存了随父王而去的决心,但又不忍他一人的处境,便给他留下了这药丸,以便将来处境困难时用上。
盒子打开,印入眼帘的是一方莹白的药丸,空气中,溢开淡淡清香。
纳兰瑾轩小心的捏起药丸,递到权若雪的唇边,还未凑近,万三年温淡的声音中挑染上一丝惊诧,“这是……天香豆蔻?”
纳兰瑾轩却不接话,他轻轻的扳开权若雪的唇瓣,将药丸送了进去,一沾上口水,这药丸便软化成一片莹白的液体,不用吞咽,自然而然的顺着她的喉咙流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纳兰瑾轩又小心的擦去权若雪唇上沾着的些许液体,他这才抬头看了万三年一眼,眸光意味深长。
“她是我未婚妻。”
他说着,伸手从万三年的手里接过了权若雪,调整了下姿势,让她舒舒服服的靠在自己的怀里。
万三年抿唇笑了下,只是神色却有些凝重,“我知道。”
将下巴抵上她的额头,纳兰瑾轩笑了声,看向万三年,“倒是万兄,看样子似乎认识我家的小娘子。”
我家的小娘子这几字纳兰瑾轩咬字格外的重,言语间,专属的意味浓烈。
万三年深沉的黑眸温柔的看了眼纳兰瑾轩怀里的权若雪,本来,便也没打算瞒他,“雪丫头和我算得上是青梅竹马,我年长她几岁,自小便拿她当亲妹子疼着。”
“只是亲妹子?”纳兰瑾轩挑了眉锋,眼角末梢撇过某处,发现不远处的清莲竟是一脸紧张。
万三年倒不介意纳兰瑾轩的态度,见权若雪唇上的乌黑渐渐消退,他的一颗心松懈下来,也笑了,“我与她表姐有婚约在身,你说我还不会对她起别的心思。”
“那可说不定。”纳兰瑾轩眯了眸,虽是如此说着,但他的眉眼里尽是细碎的笑意,显然是在开玩笑。
万三年怔了一怔,随即又笑开了。
只是,此时此刻,谁也没有留意到,清莲在听到那句,我与她表姐有婚约在身时,眉眼间拢起的苍白与黯然。
两人说笑了几句,忽然将话题转到了咬伤权若雪的毒蛇身上,那地道虽然废弃,但却一直干净,按理,银尾赤炼蛇这种来自西域的毒蛇不应该出现在那里的。
这种银尾赤炼蛇,毒性强烈,被咬伤的人,通常会在一刻钟内毙命,此次若不是权若雪幼年时服下的灵芝草抑制了毒性,恐怕,权若雪早已死去多时。
很显然,这次的事情,是有人刻意要置权若雪于死地。
只是,这些年来,边疆地区,早就有人引进了这种银尾赤炼蛇,有医药世家甚至拿这蛇来炼药,所以要查起来,难度颇大。
但不得不说的是,这人的心思之缜密。
纳兰瑾轩与万三年说着,两人相视一眼,皆从对方那湛黑的眼瞳里发现了一种不会善罢甘休的坚定。
“这次的事,是因公主挑起,她屡次针对若雪,本少是不能再放任她了。”纳兰瑾轩说着,眉眼中溢出丝狠色。
事关权若雪的安危,万三年从不马虎,他拧了眉,问,“不知,三少想如何做?”
“和硕现在是楼兰国太子妃,她不日便会随楼兰太子回国,本少打算在路上将她劫来。”纳兰瑾轩说着,伸手将权若雪垂落的发丝拢起,又动作温柔的拂了拂她的眉眼,最后他的指在权若雪渐渐恢复血色的唇上停顿。
万三年看着纳兰瑾轩的这一番动作,心想,或许这一桩婚约也不是不可取,那一刻,万三年在心底也渐渐认同了纳兰瑾轩这个妹婿。
“事关重大,此事须做的隐匿,若三少有什么需要,万三年定要倾尽全力相助。”万三年深沉的黑眸定定的看了纳兰瑾轩一眼,随后落到了权若雪的身上。
顿了顿,万三年缓缓道,“万三年这一生认定了雪丫头这个妹子,还请三少好好待她,莫负了她。”
他这话说得极缓慢,语气之慎重,让纳兰瑾轩也微微恻然。
良久,纳兰瑾轩伸手拢了拢怀里的人儿,他抬头,毫不避晦的迎上万三年的目光,开口,一字一顿,“且不说其他,若雪既然现在是我纳兰瑾轩的未婚妻,我自然不会负她。”
深夜,合欢宫内庭。
月光黯淡,淡橘色的灯笼拢起浅淡的阴影照射在院中,将柳嫔倒映在地面的身影拉得修长。
已是深夜,她却仍穿了一身宝蓝色宫装,脑后挽了个双刀髻,几枝玉流苏并着步摇垂落,眸光深远,似在等待着什么人。
未几,有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柳嫔菱唇微抿,眼底掠过淡淡的阴影,也不出声,任由着自己的思绪纷飞。
“找我什么事?”
来人开口,声线微微沙哑,竟是那个曾在酒庄抓过纳兰瑾轩的神秘男子,淡薄的光亮中,他一身青色内侍服饰,脸上蒙了面巾,仅露出一双略显阴骛的眸子。
“这几日宫里事物繁忙,我也是今日才有空约你见面。”
柳嫔转身,看向男人时,眉眼间有着淡淡的不悦。
“约我作什么?”男人轻哼一声,“若不是你将牢里的假嬷嬷杀死,我至于落到如此地步吗?”
说话间,男人的声音微微提高,那日从落霞山庄逃出,他便被那人狠狠的处罚了一顿,打得他皮开肉绽,到现在伤口还未痊愈。
柳嫔闻言挑了眉梢,冷笑一声,“是你做事太过鲁莽,若不是你将计划提前,主上也不会将计就计,好在主上心思高明,虽然此次未能讨得什么好去,却也明白了,皇帝绝不是好糊弄的黄口小儿。”
“是吗?那你呢,是谁叫莫阡压下纳兰瑾轩武功深厚的消息,怎么,曾经的相伴六年,你真的对他动了心?”
男人挑眉便笑,又道,“所以才会迫不及待的为难四小姐,以借此来试探她在纳兰瑾轩心中的地位?你以为他还会来找你吗?”
柳嫔的脸色顿时一白,男人又是一声冷哼,甩袖便走。
“她体内余毒已清,只是……”
张老是金陵城里的名医,他的医馆正是万三年出资所建,所以一直以来,张老虽然脾气古怪,但是却和万三年一直交好。
这次,万三年底下的人进了城就直奔张老的医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直接把人架了来,来时的路上张老还吹胡子瞪眼的,没少骂万三年。
只是,甫一到林里,看到万三年与纳兰瑾轩眉眼里的深重,还有权若雪额间的青黑,他倒也收敛了怒气。
张老一撩衣摆,也不在乎地面脏污,盘腿就坐了下来,伸手切上权若雪的脉息,一手捋着下巴的胡须,凝了神。
片刻,张老微微皱了皱眉,有些欲言又止。
纳兰瑾轩与万三年却一下子急了,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开了口,“只是什么?”
张老捋着长长的胡须瞅两人一眼,又换了只手,切住权若雪的脉息,良久,方道,“毒虽是清了,但当时情况甚险,本来这毒便是阴寒,一进入人的身体,便会使人血行不畅,如今寒气入宫,只怕以后受孕会极其困难,而且,她以后的月事期间会非常的难过。”
闻言,万三年与纳兰瑾轩拧了眉心,纳兰瑾轩低了头,淡淡的阴影掷下,他眼底的情绪氤氲不清,他紧了紧怀里的人儿。
万三年深沉的目光落到纳兰瑾轩的身上,心里的情绪竟是这般难以形容,他不敢想像,一个女子若失去了做母亲的机会,到底会怎么样?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纳兰瑾轩又会如何抉择,但是万三年敢发誓,若纳兰瑾轩做出的决定会伤害到雪丫头,他一定二话不说,带着雪丫头离开这里。
气氛一时凝窒,便连后来赶到的连玉也不敢轻易出声。
倒是纳兰瑾轩忽然轻笑出声,他缓缓抬起头,炯莹的目光从几人身上扫过,他握着权若雪的手心轻轻的摩挲着,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你们也真是,他只说受孕会极其困难,又不是完全不可能,再说了,我纳兰三少像是个绝子绝孙的人吗?瞧本少这面相也不像啊。”
张老听到这话,顿时眯了眸子打量起纳兰瑾轩来。
万三年微微一震,深沉的眸子有什么清亮的情绪一闪而过,再看,却是复杂非凡,便连清莲也忍不住连连看了纳兰瑾轩数眼。
“三少。”连玉惊道。
纳兰瑾轩没有理会,只瞪了一直眯着眼打量自己的张老一眼,语气恶劣却并无恶意的开口,“老头子,你看什么看,没见过本少这样风华绝代的美男子吗?”
张老的脸皮一抖,他歪了嘴道,“小子,你还能再不要脸一点吗?”
纳兰瑾轩思索一番,随后斩钉截铁的道,“能。”
众人:“……”
这么一说,几人间的气氛也不再那么凝重起来。
万三年正与张老低声说些什么,纳兰瑾轩忽然将怀里的人儿横空抱了起来,他站定,淡淡的目光看向万三年,“既然来了,便多留些日子,等喝了我们的喜酒再走吧。”
万三年闻言,深黑的眸光里闪过一丝错愕,尔后,他随随笑开,颇为满意的迎上纳兰瑾轩温淡的目光,应声说好。
“可是,少爷,你们的婚期未至啊。”连玉皱了皱眉。
纳兰瑾轩却已抱了权若雪朝前走去,边走,他边道,“这婚期也该提上日程了。”
万三年含笑跟上,连玉的神色微微复杂起来。
身后,张老不满的声音字正腔圆,清莲却一下子看着万三年的背影失了神。
权若雪醒来的时候,室内一片淡香,光亮微溢,淡青色的纱帘垂下,盛夏时分,房间里却格外清凉。
环视一眼。
陌生的格局,不是她的落云居,撑着床沿起身,她这才惊觉,手上被蛇咬伤的地方已经被包扎好,散发着薄荷般清凉的药味。
她动了动手,发现已经觉察不到疼痛。
这时,纱帘被一只修长的手从外面挑开,男人温温淡淡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醒了?”
权若雪转头,正好对上纳兰瑾轩那双漆黑却格外明亮的眸子,那里面的温柔,看得她微微一愣。
纳兰瑾轩却笑,见她后背靠着床头,又拿过一个枕头在她的腰间垫上,“怎么,不认识了?”
他的动作完,一手便直接搁上了她的肩头,目光不同于往日的深远,显得格外的缱绻。
好半天,权若雪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刚起床的嗓音还带着微微的沙哑,“这是哪儿?”
“我们家。”纳兰瑾轩笑得温柔。
权若雪却听得又是一愣,好久才从他的话语里回过神来。
“我们家?”她重复了一遍,轻轻的咬字。
纳兰瑾轩点头,索性便扶了她从床上起身,光裸的脚趾头落在底下柔软的白狐地毯上时,她这才发现,原来在那一层淡青色的纱帘后还有一层通红似嫁衣般的轻纱,这个房间分外的大,被隔成里外两间。
里头是卧房,外面则是一个小厅子。
而让她惊讶的是,整个房间从里到外都是通红一片,便好像是……她想了想,才从脑海中搜刮出一个词语。
新房。
怔忡间,她已被纳兰瑾轩扶到桌子前坐了下来。
当她的手上被搁上一双银箸,她这才后知后觉的道,“这里是将军府?”
“嗯。”纳兰瑾轩轻轻应了声,修长的手臂越过桌子,替她布起菜来。
这早膳是他刚刚准备的,刚进房间,便听到床帏里她起身的声音,便掀开帘子进了去。
权若雪低头看着自己手边的小碗里堆积的菜食,她的嘴角微微一抽。
虽是早膳,却格外的丰盛,荤素搭配的也刚好,不会太清淡也不会太油腻,模样精致,让人看上去就特别有食欲。
她还想说些什么,纳兰瑾轩便挟起一筷子小菜送到她的唇边,“张嘴。”
权若雪下意识的往后避了开,她微颦了眉,还未开口,纳兰瑾轩又温声道,“不喜欢吃这个?”
权若雪怔怔的看着他。
纳兰瑾轩轻声笑笑,难得温柔的弯起眸子看着她,“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