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6:30,手机闹钟的铃声准时响起。杜蘅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眼,连叹气的欲望都没有了。
“起床气”这种东西,杜蘅一向认为,那肯定是一夜安眠且早上还睡不醒的好命人才配使用的傲娇专利;自己这种动不动就失眠的中老年妇女,既没资格也没观众,还是省省吧。
坐在床头发了会儿呆,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在转过视线时不经意看到了床头上的半瓶酒,杜蘅瞬间怒了:“见鬼的馊主意!”
馊主意缘起于上上周末与原来部门的一帮同事们外出短途旅行时,杜蘅说起自己这一年多来饱受失眠之苦,某女同事建议睡前喝点儿红酒,说得有凭有据的,而且得到了在场其他女人的一致强烈附议,杜蘅也不由得动了心,反正总不能在这种不上不下的年纪就开始吃安眠药吧,那得啥时候是个头儿啊?
昨晚在宿舍备课到11:30,依然找不到任何睡意,杜蘅终于下决心试试这个偏方。费了半天劲终于打开了瓶子,却发现整个宿舍除了刷牙杯之外,根本连个杯子形状的容器都没有,不过杜蘅一向是个不拘小节的女子,怎么可能被这么点儿事儿难倒。直接找了个偶尔用来泡方便面的碗,倒了半碗酒进去,一饮而尽。其实杜蘅从不喜欢任何酒的味道,只是为了能睡个像样的觉什么都豁出去了。
怕浪费了酒劲儿,杜蘅赶紧钻进了被子,等着期待已久的睡神降临。
数过了两万头羊,黑暗中一声长叹,杜蘅起身,开灯,又一次拿起酒瓶,以一种壮士一去不复还的姿态直接就着瓶子猛灌了三大口,转身回到床上继续努力会周公,结果……周公又失约了!
想到早上7:25的早读,杜蘅猛地跳下床,火速洗漱整理完毕,冲出宿舍。其实时间还有5、6分钟,这短短的两三百米距离就算以最淑女的从容步伐晃过去应该也足够了,但这所学校有三大怪,上课铃声就是其中之一。按说学校的上课铃声应该是最有规律的,可这里的铃声总是像每月工资条上扣税那一栏的数字一样难以捉摸。今天果然一如既往地又在一个全新的时间点响起,幸好杜蘅早有准备,还是赶在铃声中走进了教室。安排学生开始早读后,杜蘅开始在任教的两个班级来回走动。
失眠的后遗症开始显现,杜蘅的脑袋开始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她琢磨着铃声之谜。因为校方对每天上演的诡异铃声,从来没有任何官方的解释,也没有采取任何行动的迹象,就这么任由各种抱怨、猜测在师生们中间满天飞。不过早几年来的同事说:苦久了,苦惯了,就不觉得苦了,甚至经常有人开赌局,就赌第二天某节课的上课铃声会在BJ时间几点几分响起,听说还真有人每月的买菜钱就靠这个赚来,足见老师们苦中作乐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不过杜蘅早就怀疑这神秘的铃声只能有一个解释:这是管理层的手段,目的就是让教师们防不胜防,每天都必须至少提前5分钟上工,从而剥削更多的剩余价值。
不过琢磨得再透彻也改变不了在人屋檐下的残酷现实。早读后,杜蘅又紧接着连续上了两个班的英语课,到9:25下课铃又一次响起时,杜蘅的心底第一百万次油然而生出深深的悲愤:可悲的是自己每一次都花了无数感情和心血精心备课,可气的是这帮不上进的熊孩子又一次浪费了自己的本该名垂教史的“杰作”。
回到办公室,还没坐稳,级长老杨一脸诡秘地拖着椅子凑过来压低声音道:“告诉你件事儿——刚才我在饭堂和王书记一起吃早餐,我跟她说不想做级长了,说我最近身体不好。王书记提到你,说林校他们都对你很大意见,觉得咱们本部过来的这些人里就你只教课,别的工作都不做,连班主任都不当,钱挣得太容易了。这样下去可能会让你回本部去。”
杜蘅本来心情不错,听了这些顿觉心头火起:这种闲话杜蘅这两年多有耳闻,而且其中不少都经由杨级、王书记还有其他或远或近、有关无关的各路人马有意无意地最终送到她耳边,而且清一色都打着五楼某人或某某人的名头,杜蘅实在不解:顶楼的众神就算真的天天闲出鸟来,也根本没必要时刻关注着自己这个无足轻重的小草根儿吧?!
只听旁边老杨意犹未尽道:“你最好去找王书记一趟,聊聊这事儿。就算是要回去,那也得是咱主动提出,不能是他们让咱走,不然这样回去了也肯定被人说闲话。”
杜蘅悲愤:“还有完没完了?当不了班主任是我故意的吗?得病是我愿意的吗?这原因已经解释过多少次了?再说了,这学期刚从本部过来的李××和张××不是也没人说三道四吗?”
“李××不是当个高三班主任吗?张××跨级任教嘛。”
“那全校除了我之外还有谁是一个人教一种教材的?一人备课组我都咬碎了牙挺过来了!他们再怎么跨级也是教了多少年的教材早滚瓜烂熟了吧?我这两年天天节节都是新课,皮都掉了几层了?就算是这样我的教学效果和成绩也是所有科目里最好看的吧?统考全市前十,听说考试还是全区第一!还有全国比赛的获奖!上面怎么就这么爱听故事不看事实呢?!”杜蘅怒了。
“这几个人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本来就都不是东西。你说这些他们根本不会考虑。你就是平时太尊重他们了,不是每个人都值得尊重的。这伙人你越尊重他,他就越觉得你老实欺负你。你看我从来不听他们的,刚才王书记还劝我继续做,对我很肯定,说我的工作还是很到位的…”
杜蘅已经完全无心配合老杨的滔滔不绝了,直接冲上五楼,深吸口气,平复一下,杜蘅敲门进了王书记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