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运山高三百仞,山色空蒙雨亦奇,正是春初时节,山间新叶萌发,万物复苏之势。我和二哥同乘大雕,大哥独骑灭蒙鸟在前方带路,游伐是飞僵,可日跳千里,于是一路飞行蹦跳同行。我们此去目的是诸夭,传说是鸾歌凤舞的好地方。
我的灰毛鸡自从被游伐铁口断定是鸾鸟后,大哥总算正眼看我一回,只是爹爹为人低调,不让我大肆宣传,于是我连玄湖儿也没告诉。倒是二哥欢喜得紧,寻来许多吃食把灰毛鸡当小猪喂,奈何人家灰毛不领情,几日来未曾进食。
我越加心慌,担心灰毛死了我也活不了,整日里拖着游伐抹眼泪,对他说鸾鸟若死我决不独活!游伐被迫得紧了,才告诉我有个叫诸夭的地方曾经是鸾凤和鸣,一派祥和之地,或许能找到鸾鸟的吃食,于是我便拖着两个哥哥带我一同前去。
大哥只把这次远游当做一次长时间的狩猎,并无怨言,二哥更是欣喜能骑着大雕来一次长途飞行,只是苦了游伐一把老骨头,没有坐骑只能飞行跳跃。
路过大乐野的时候,大哥说:“小剑累了,休息!”
小剑是大哥给灭蒙鸟取的名字,我一直很难理解大哥为何给坐骑取名小贱,后来二哥连比带划跟我解释是刀剑的剑,我才恍然大悟。大哥很爱惜自己的坐骑,灭蒙鸟小贱被他养得膘肥体圆,能飞得久我都不信。
大乐野位于大运山北面,是一片莺****长之地,据说大禹的儿子后启曾经在这里观看过歌舞,是个挺诗情画意的地方。我们在溪水边烧起一团篝火,大哥拿着大刀便独自去打猎了,小贱悠闲的站在河边喝水,二哥的大雕烈儿扑通钻入溪水中欢快的捉鱼。
游伐望了望蔚蓝的天际说:“大乐野啊!想当初我在这里亲眼目睹了后启那小子观看歌舞的情景啊!”
我和二哥赶紧竖着耳朵听他讲故事。游伐活了好几百年,肚子里的故事数不胜数。
游伐摸了摸自己嘴边的獠牙说:“还记得那晚天气阴沉不见星月,大乐野上燃起一堆巨大的篝火,烟雾冲天,火光明亮。夏朝的祭司巫师和权臣就围着篝火,场面好不热闹。篝火旁用巨石搭建了高高的观星台,巨石表面用黄金漆过,金光闪闪。后启神色喜悦,他左手拿着华盖,右手握着玉环,腰间配着一块大玉璜,模样华贵且威武。
那晚的歌舞名为“九代”,几十个乐师演奏不同的乐器,上百名漂亮的舞者舞着水袖跳跃着,有男有女,歌舞大抵是歌颂上古时代三皇五帝的。后启看得兴起,唤来一青一黑两条巨龙在天空中飞腾,只见得他奋力一跳,左腿踏着青龙,右脚踩着黑龙飞上三层云雾之上,众人皆惊骇,高呼吾夏后启威武无双,法力盖世!”
一望无际的苍穹下,一名白衣少年背着弓箭骑着一匹黑马由远而近缓缓走来,许是听到了我们的谈话,他跃下马背朝游伐鞠躬行礼:“前辈可是在讲夏后启于大乐野上观看九代乐舞之盛况?”口音不像是我们东夷部落口音,字正腔圆,慵懒缓慢,倒也容易听懂。
游伐眯着红红的双眼瞅着不速之客,半晌才道:“这位小哥真是英俊潇洒器宇不凡,跟我家汐儿倒是绝配!”
我和二哥差点晕厥。二哥说:“他哪门子英俊潇洒器宇不凡了?游大叔,你怕是老眼昏花了吧,他带着面具你都能瞅出他英俊了?”
二哥说得没错,那少年虽说穿着比起我们粗布麻衣还算华贵,头发披散只在尾端松松扎起显得还算风韵,不过相貌着实是看不到的,他的半张脸都隐藏在青铜面具下,只看的到两只眼睛还算有神。
少年倒也不认生,走到二哥身边掀了衣袍席地而坐,懒洋洋开口说:“季杼!”
“记住什么?”我和二哥面面相窥,一头雾水。少年也不恼,捡起地上一支树枝扔入火堆缓缓开口说:“我的名字叫季杼,禾子季,木予杼。”
哦…呵呵!他爹是不是记性不好才给他取个好记的名字?我差点没笑出来。他侧头看了看我怀里的灰毛说:“这里荒废多年,难得还能捉只鸡填肚子,小是有些小,不过总比没吃的强!”
“什么意思?”我担心的抱紧灰毛,神色有些紧张。
二哥哈哈一笑说:“小妹,他想把你的坐骑烤了!哈哈…”
“坐骑?”季杼果然懵了:“你说这只鸡是坐骑?”
二哥笑道:“兄弟,你很对我的胃口啊,我今年十七,你多大?”
“快十六了!”季杼仍旧一脸茫然:“这只鸡真是坐骑?”
我埋头看看灰毛的雏鸡模样,内心窘迫,正欲辩解,却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响亮的口哨声,这是大哥召唤灭蒙小贱的暗号。游伐说:“你大哥好像遇到什么东西了,你们去看看吧!”
二哥二话不说,赶紧搂着我跳上烈儿的背紧追小贱而去,还不忘冲季杼喊道:“兄弟,以后叫我一声哥,来我羽民族由我全权罩着你!”
我回头将灰毛扔给游伐也高喊道:“叔,你也快来!”
游伐接过灰毛冲我摇头说:“年龄大了,经不起折腾啊!况且叔不能杀生,还是你们自己去吧!”
烈儿速度很快,飞行起来只闻耳畔生风,我跟二哥赶到大哥所在地时,大哥手里提着一只兔子面色看不出喜忧,努努嘴,意思是看那边。顺着他的嘴看过去,我和二哥有些发懵,硕大一个洞穴黑黝黝的呈现在我们面前。
大哥淡淡说:“追兔子来此,洞中不详,恐怕有魔兽!”
“然后呢?”二哥发问。
大哥不苟言笑的脸冷冷斜睨二哥一眼说:“小妹的法杖还缺材料吧!”
原来大哥还是时时想着我的!心里有些感动,嘴上不好意思的说:“那个…其实不碍事的!”
二哥嘻嘻一笑道:“难得大哥开恩,咱就去看看吧,你两个哥哥可是身手不凡,法力高强!”说着就往山洞走去。
我望着寒气森森的洞穴,心中有些发怵,我们羽民族天生好奇心重,这洞中万一隐藏个洪荒大魔兽,我们兄妹三人难保不会全挂在这里。
二哥才踏入洞穴一步,忽听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从洞中传出,我们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一只巨大的黑熊便从洞中窜出。
“哎呀我的亲娘哟!”二哥骂咧着一步跳开,举起法杖祭出一道闪电直劈黑熊,黑熊身上只燃起丝丝青烟,随即消失,它更猛烈的扑向二哥。
“二哥小心!”我赶紧奔过去开一道护盾,大哥举起锋利的青铜大刀向黑熊头顶砍去。“哐当”一声响,黑熊竟然只被砍出一道浅伤。
二哥傻眼了,骂道:“娘蛋的,是头魔熊。”这是我们第二次打猎遇到魔兽,头一次遇到一头魔鹿,食草动物毕竟不厉害,打了好几个时辰才算把它磨死,这次这头熊也算凶兽了,我们这点斤两只怕还不够它塞牙缝的!
“拼了!”大哥咬咬牙挥舞起大刀再次向魔熊砍去,一刀两刀,魔熊身上的刀口子越来越多,殷红的血迹随着伤口流下,全身的毛越来越湿。但看站一边的二哥也不忘骂咧着释放各种雷电术法攻击黑熊。
我跳来跳去给两个哥哥加防御,这么死撑了一个时辰,黑熊攻击越渐无力,可我们也快支撑不住了。
要是有人来支援一下就好了,都怪游伐对我们太放心了,不是说这大乐野周边的神兽魔兽都被他吃得差不多了吗?怎么还有漏网之鱼?
我一分心,速度慢了许多,黑熊竟然一个回身向我袭来。完了,躲开已经来不及了,我傻愣在原地。
耳边传来一阵马蹄声,黑熊离我已经很近,一支插着黑色羽毛的箭“嗖”一声从我头顶射过,不偏不倚正好射入黑熊右眼。漂亮!我还没吼吼,一个人影飞身而过,拉着我闪到旁边一棵大槐树树丫上。
来者正是季杼,他将我放好,从背后抽出一支黑色箭羽,左手拉弓右手执箭拉弓放箭一气呵成,整套动作行云流水熟练无比。我望着他戴青铜面具的脸,竟然有些发痴。
“看什么?”他发觉我的异样,脸有些羞涩的发红,黑曜石般的眼睛深邃如一潭湖水,他“嘶”了一声,我才发觉他的手臂被黑熊抓伤了,伤口正汩汩流着血。
“哎呀,你受伤了!”我环顾周围,随手抓一把槐树叶子放入嘴里咀嚼起来。他嘴角扯过淡淡的笑,又抽出一支箭羽“嗖”的射出,正中黑熊左眼!
这下黑熊成了瞎子,已经完全处于暴走状态,大哥二哥赶紧躲开了些,让黑熊自个儿打石头玩。
我从嘴里吐出槐树叶的碎末,敷在季杼伤口上,他怪异的看我一眼说:“干什么?”
“止血啊!我可是我们族里最好的医师呢!”我低头看看自己穿的短粗麻裙,寻思自己的裙子不能扯,伸手便拉过季杼的蚕丝袍子扯出一根布条,将他的伤包裹好!
季杼的嘴角弯了弯说:“果然出门必须得带个医师呢!”
我愣怔一下,突然对他的相貌好奇无比,虚晃一下手臂,伸手便摘了他的面具。
“你…”季杼瞪大双眼:“你竟敢…”
不敢不敢!我后悔了!早知道还不如不摘,起码有个好印象,此刻望着他额头脸颊上圈圈大小不一的水泡,密集恐惧症如同洪水袭来,我冷冷打个寒颤,随手将他的面具重新给他戴上。
“你…”他气得说不出话来。我赶紧安慰他说:“我…我…我什么都没看到!真没看到!那些水泡是什么?”
季杼的神情有些沮丧,低头黯然片刻说:“是不是很丑?”
咳…这么丑难道还要我亲口说出来?他是想找虐?不过回头想想,也不是他想长这样的,他还很有自知之明的戴了面具遮丑,明明是我自己手贱!思及此,我慌忙安慰他说:“不丑不丑,你只是生病了而已,你看你的眉眼模样,应该是个花样美男子呢!”
他如同见到曙光般猛然抬头,声音带着喜色:“汐儿既然不嫌弃我的相貌,那可愿意嫁给我?”
啥?就看一眼还要我负责了?我拍拍他的手转移话题:“你看你看,熊的力道越来越弱了,我们再一鼓作气弄死它吧!”说完跳下树朝二哥的方向狂奔。
二哥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偶尔放出术法劈熊,我过去给他加了法术护盾,他又开始凝聚法术大招。我回头看向大槐树上的季杼,他也精力集中的弯弓搭箭,脸上刚毅专注,却也慵懒闲逸,似乎很认真,又似乎只是在玩游戏。
“那小子不错!英雄救美!戏文里说这种情况下,美女通常是以身相许!”二哥开口道。
我想起季杼的水泡脸,忍不住一个哆嗦,惊讶的说:“二哥,终身大事可不能胡乱说的!再说我才多大啊,你就巴望着我嫁出去啊?粮食也不是这么个节省法的!”
二哥了然道:“懂了,除了以身相许外,美女的第二选择是:来世衔环结草做牛做马报答!”他捏着嗓子尖细的说话,隔壁骚寡妇羽三娘的语气被他学了个七八分。
我目瞪口呆,二哥面色为难的继续说:“二哥觉得你做我小妹还是挺给哥哥带来乐趣的,想下辈子还当你哥哥,并不希望你下辈子做牛马。那小子箭术不错,法力应该也不在哥哥们之下,刚才那熊也委实危险,稍不注意,你的小命可就栽了!”
我不想听他继续念叨,便寻个由头说:“熊快死了,二哥你加把劲,我去大哥那里瞅瞅!”于是运起术法遁入大哥处。
大哥藏在一棵大树后面没有动手,只是召唤小贱时不时去啄黑熊几下,我说:“大哥你上,几下砍死那只破熊,我给你加护盾!”
大哥瞅我一眼说:“不必!你加的盾还抵不住熊半掌!”我顿时觉得自己百无一用,惭愧之极。
“救你那孩子伤得重,去吧,别欠人情债!”大哥说完便不再理会我。我不能理解大哥说的是人情债还是情债,不想自讨没趣,只得怏怏走开。
黑熊已经被箭插成刺猬还没死,我垂头丧气的再次回到槐树丫上,季杼面有喜色说:“汐儿,我想过了,过些日子我便让我爹娘去羽民族提亲!”
我抬眼看着季杼,眼神里多了分凌厉:“你怎知我叫汐儿?怎知我是羽民族的?”
季杼又射出一箭,回头懒洋洋回答:“大叔说的。”
“那他还说什么了?”
“他说…”季杼的脸微不可闻的红了红不敢看我,只拨弄手中的弓箭瞄准黑熊:“他说我们两命格相连,是天造一对地设一双的绝配,如我不娶你,则终身无妻,如你不嫁我,则终身无嫁。”
好你个臭酒鬼僵尸,居然阴我?我心里一片惆怅,试探道:“你知道游伐叔是僵尸吧!”
“嗯!”
“僵尸也算鬼了吧?”
“嗯?”
“鬼话你也信?他说话就是鬼话连篇,连三岁小儿都知道!”
“这…”季杼果然面色不好了,他手中一用力,箭支飞出,整支箭没入黑熊颈项,黑熊竟然轰然倒地。
我跳下树乐颠颠的高喊:“大哥二哥,黑熊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