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月,”他夹起小笼包,在料碟里蘸了蘸,声音轻的像羽毛。这一幕,随着回忆的深入,在我脑海里栩栩如生起来。“金毛发情了,很难伺候。”
“金毛?”我哆着豆浆,“狗?”
小笼包停在了他的嘴边:“应该不是狮王谢逊。”
清晨五点钟的凉风拂面,太阳尚未升起,真爽。“睡衣们”陆续出来买早餐,在我们两米开外,站着一卷毛大姐,和一臃肿秃顶中年男,估计在等小笼包开锅。
“昨晚加班,某种机缘,变成畅所欲言……一个非常美好而难忘的夜。”蒸笼丝丝作响时,他用耳语般的声音,打破暗香浮动的沉默,“那么我们的结合,是一个寂寞的女人,和一个空虚的男人,抱团取暖呢?还是像《廊桥遗梦》描述的那样:交流让我们发现,对方是自己一直寻觅的灵魂伴侣,于是就像化学反应,融合而成了一个整体?”
“小老板一”
“我认为你可以换个称呼。”
“大老板?”我打趣,“你老爹听到,没准会赏你个篡位之罪。”
“现在可不是上司跟下属,”他摇着指头说,“而是朋友和朋友。”
“朋友,你在为我安排接下来的去处吗?”我柔声说,放下塑料杯,双手撑在桌子两端,目光聚焦于他的小眼睛上,“熬了一宿,两眼通红,在你回家睡觉前,丢下一句,我们其实是一个整体……”
“如果你想让我带你回家,”他挑了挑眉,声音玩味无穷,“我要一我要先问你,”他遽然变换声调,“想不想让我带你回家?”
“想啊。”我话音清软。
“孤男寡女,干嘛呢?”
“看电影啊。”
“还有呢?”
“收拾房间啊。”
“还有呢?”
“修理金毛啊,它不是发情了嘛。”
“捡重点。”
我凑近他,贼兮兮地说:“重点就是水到渠成。”
他猛然往后一震:“这个嘛,我得考虑考虑。”
“这不符合你一步到位的风格。”
“下半身思考,是我对待情人的方式。”
“这么说,”我拉长音调,“我跟你的情人们有一点区别咯?”
“两点。”他竖起食指,“首先,我不会跟她们聊一宿;其次,坐在这里吃早点。”
“也就是说,你对我,不是纯粹的身体游戏……”
“这不是很好吗。”
“非常不错!”我竖大拇指,怒赞。
“嗨,”他勾着脑袋,“知道我为什么说我要考虑考虑吗?”说着,他黝黑的脸现出得意的笑,“因为我清楚,你在试探我对你的心思,所以我故意这么说。”
“你一!”我紧绷的脸转瞬笑眯眯,“你很诚实。”
“多谢赞誉!”他抱拳。“干嘛这么看我?”
“从昨晚,到现在,我对你有了更深的一可以说不一样的认识。”我坐正,直视着他,“此前我对你的看法是:扑克脸,淡笑,浅笑;说话声音很小;而你的肢体语言,几乎与丰富无缘。总之,走高冷范儿的你毫无幽默感,经常让人感到压迫。可是刚才,你做出了一个猛然往后一震,和抱拳的动作,尤其你说’这个嘛’的语调,给了我很大的一可以说是新鲜感。所以我在想,这个人的性格一你自我介绍一下吧。”
“对,对,忘了自我介绍。我的错。”他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胸前,“我,的身后,站着一溜人格。”
“太好了!”我热辣地说,伸出一只手,“来吧!”
“我经常让你感到压迫?”他握着我的手,发出疑问。
“不是很经常,只是时时刻刻罢了。”
“我对紧张气氛的制造,有这么拿手么?”
“我胳膊有点酸,你能把手拿开么?”我们交合在空气中的手向两边抽离,我继续吸豆浆,“其实我很能理解你。身为客户部总监,底下一溜小兵,必须高冷示人,否则威严何在?再说,高冷范儿在小姑娘中很吃香啊,所以,你装的也挺累的。喝点豆浆吧,补补。”
他拨开我递过去的已经见底的塑料杯。“哦。”他看着我说,“合着我在你心里,就是一个字:装!是吧?”
“我很早就想把我的真实心声告诉你,不过昨晚之前,我们只是单纯的上下级关系,我怕呀!我怕炒鱿鱼!现在,我终于完成了心愿。你想听听我的感想么?我想哭。”
他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我将全身力气灌注到手上,狠掐自己的大腿,搁心里笑就行了,别出声。
“别绷着了,多累啊。”
我破口大笑。
“没有没有。”我正色,“都是真实的你。像我,也有很多面。不过我挺欣慰,你能在我面前放松,说明打心底拿我当朋友了。”
“那么,你拿我当朋友么?”
“当然!”
他的脸突然靠近我,咧开嘴:“你这个心里住着一头雄狮的悍妇,能向我展示你小鸟的一面吗?”
“好的呀。”我挤出绵羊音,眼睛忽闪忽闪。
他好像受到了深度冲击,手指在自己的脑门,胸口,双肩上下左右乱点,然后看着我:“做回生猛的你。”
“人家不用小女人了嘛?”我嗲嗲地问。
“记住,”他指着我,“以后,别让我看到你这一面!”
“你算老几?”我掐腰瞪目,“管我!”
“哦,对,不好意思。我现在只是你的待定男朋友。来吧!回到正题,往前走一步,干?”
“……是不是一该清理后宫了?”我说,努力使声音保持自然。“你可要想清楚了,今天或许是你人生的分水岭,以后恐怕就没机会万花丛中过了。”
“你不会像以前一样,谈着谈着,忘了原来你有个男朋友吧?”
“你在跑题。”
他向后移去,双臂架在靠背上:“你既独家授权与我,避免原则性错误,是我应该的服务。”他扫射着我说。
靠,我居然被他雷达一样的目光所触。一丝从未有过的羞怯,在我体内滚烫流转。******,我女人了。
“恭喜你,”我伸出一只手,装的很淡定,“成功脱单。”
“恭喜你,”他握着我,翘起胡子拉碴的下巴,“摊上麻烦了。”
“嗯?”
“给你两秒反悔时间一时间到!”
我笑着松开他。“你谈恋爱,”我托腮凝视他,“有什么要求?”
他莫名其妙的看着我:“应该有什么要求?”
“比如……粘在一起?我先说,我做不到。”
“我也做不到。”
“烧得一手好菜?”
“你会做饭?”他的腔调含着大剂量的怀疑。
“不会。”我老实交代。
“不会你问!”
“就是因为不会,所以才问你有没有这个要求嘛!”
“没有。”他干脆道。
“那就好。”我放心了。
“那,”他嘶嘶吸着晨气,吞吐不定,“我们要住一起么一到了那份上?”
“不,不用了吧。”
半秒功夫,我摊在桌上的手被紧紧攥住。“谢谢你放过我!”他感激涕零。
“王八蛋!”眼角的余光告诉我,周遭的食客循着爆响,视线齐刷刷向我投来。我压低声音,不怒自威,“你不必总跟我默契到合二为一。”
“你说的不用。你自己说的。”
“你可以持反对票。”
“别让我猜姑娘的小心思。”他弹开十指,身体往后洒脱地靠去,“不,还是要?”
“不。”沉吟片刻,我斩钉截铁。“一个屋檐下,如同双刃剑,指不定七年之痒惨变七天之痒。”
“所言极是啊!”他积极响应,“你在这头,我在那头,空了咱碰碰头。没准七年后,每当我靠近你,心依然砰砰。”
“七年?”我略微惊诧,“你准备跟我打持久战?”
“前提是,你的不,务必坚持到底。”
“搬家是个不小的工程,我会的。有话说?”见他欲言又止,我问。
“我必须提醒你,”他双手交叉置于胸前,“坐在你对面的这位兄台,可能某方面不会太合你意。希望你在下来的日子,受得住考验。”
我收回身体,上下扫视他两圈,抓起空塑料杯,猛吸一口底子,眼睛始终没有离开他。“我也需要提醒你,挑战我的耐性之前,想一想,你的脱单之路。”
“我会的。”他从容不迫地说,“若假以时日,耐性亮红灯,甩手走人前,也拜托你想一想,我可能不会挽留。”
“模仿霸一道一总一裁,慑压我?”
“合作愉快,”他咕噜噜地说,“并尽可能将愉快永久维续下去,换位思考和互相包容无疑很重要。若你觉得我的提议还不赖,能把你的玉手从我的小嘴上移开么?”
“说说看,”我张开手,他的嘴角泛着五指白,“哪方面会让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