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HU7098次航班从北京回宁波,我的座位是22F,一个靠窗的位置。一落座,我就从前排椅背的书报袋中抽出航空杂志随意地翻阅起来,等待起飞。
机舱里坐满了旅客,可我旁边的那个位子还空着,这让我有点奇怪。就在机舱门快要关闭的时候,有一个女孩子在空姐的引领下,急匆匆地走过来,径直坐在了那个空位子上。
我侧脸瞄了她一眼,这是一个十分年轻的女孩子,一副大学生的模样,小巧的个子,皮肤白皙,圆圆的脸上戴一副窄框眼镜,很漂亮也很时尚。因为走得急,她的脸上渗出了一层细汗珠,还微微的有点气喘。
她一落座,就急忙打开随身带着的小包,寻找手机。因为匆忙,也因为紧张,她刚从包里抽出手机,手一滑,手机就掉在了地上。要命的是,那手机在地上蹦跳了一下,落在了我右脚边紧靠在机舱壁的部位。
机舱的空间十分局促,前后座位间距又太小,她试图弯下腰去捡那个手机,但发现自己根本弯不下腰去。我说我来帮你捡吧。我先脱掉皮鞋,然后用右脚把那只手机扒拉到身下,再用双脚夹住它,慢慢提起来,用手接住后递给她。
那女孩子接过手机后连声道谢,接着,马上拨通了一个电话,压低声音与对方通起话来。我听出来了,她是在与别人道别,语气中似乎有一种责怪,还有几许歉意。根据她的语气,我判断接电话的是一个男孩子。
很快的,女孩结束了通话,关掉手机,然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并顺便递给我一个羞涩的笑容。我也笑了,随口问她:“是大学生?是放假回老家吗?”她点点头,说是的。
一时间,我觉得我与那个女孩的距离拉近了,便与她开玩笑说:“我猜想你刚才在机场等男同学来送你,你们没有碰面,所以你登机很匆忙,又打电话表示遗憾,是这样吗?”她听了我的问题,脸“刷”地红了起来,低下头笑了。
飞机起飞后,那女孩很快就打起了瞌睡。我为了让她睡得舒适一些,就拉下遮光板,关掉阅读灯,然后,我自己也调整一下坐姿,闭目养神。
不一会,我感到自己的左肩被一样什么东西压着了,似乎很沉,扭头一看,吓了一跳。
是那女孩的右脸贴在了我的左肩上。
顿时,我感到了一种不自然。我轻轻地移动了一下左肩,试图让那女孩醒过来,把头移开。
但那个女孩睡得太沉了,一点反应也没有。我心中有一点遗憾,早知道这样的话,当初我可以跟她换一个座位,让她靠窗坐,这样,她可以把头抵着机舱壁打瞌睡了。
现在,我该怎么办呢?当然,我完全可以把她叫醒,或者直接把左肩从女孩枕着的右脸下抽出来。但是,当我再一次打量起那个女孩的脸庞时,我的心突然软了下来。
因为,我的脑海里浮现出我女儿的形象来。我女儿也是大学生,也是与她一样的年龄,也戴一副窄框眼镜,也与她一样的时尚亮丽……
那么,我就把她当作我自己的女儿好了,当女儿的脸贴在父亲的肩头时,做父亲的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再反过来想一想,那女孩把她的脸贴在我的肩上,除了睡着时的无意识外,还有一种对我的信任在那里。在她的潜意识里,她对我没有设防,也许已经把我看作了她的父亲。想一想吧,把脸贴在父亲的肩头,对女儿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享受?甚至,不但是一种享受,更是一种权力的表现。
此刻,她枕着我的肩头睡得很香。我猜想她昨晚一定与同学一起彻夜狂欢,在尽情地挥洒着属于她们的激情,为了今天的告别。
那就让那个女孩靠在我的肩头好好地休息吧。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思绪在万米高空轻飏起来……
忽然想起来法国十九世纪著名的作家都德的短篇小说《繁星》结尾的那段文字“……在我们的周围,星星还在继续它们的旅程,……我时而想象,在这些星星中,最美丽,最璀璨的那颗迷了路,在我的肩头睡着了。”……
其实,我知道这样的情愫与我根本没有关系,与此时此刻也风马牛不相及。我只是在一次平常的旅程中,在波音737的机舱里自作多情式地体味着一种作为父亲的柔情,我宁愿把这种情感看得很崇高。
2009.7.12
这几十年里,我经历了人生的坎坎坷坷,可是,无论何时何地,无论身处什么样的境地,我都不会忘记在岭墩分场的那段经历,不会忘记1976年经历过的那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