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我真的是被女儿“难看”掉了。尽管时间已经过去了许多天,但到现在为止,女儿仍对我不理不睬,横眉冷对,让我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这是怎么回事呢?让我从头道来。
两个星期前,我岳父过世,远在各地的亲友纷纷赶来,向岳父进行最后的告别。按理说,我也应该通知在外地读书的女儿,让她见外公最后一面的。但就在这样的时候,我的私心发作了,我对妻说,不要告诉女儿。
我之所以作出这样的决定,基于两点考虑:第一点是女儿这些日子正好参加期末考试,我不想让女儿因为这事而分心,耽误考试,这会影响她的学分;第二点是我不想让葬礼的现场气氛影响女儿的心情,给她的心灵打下一种悲伤、压抑的烙印。因此,女儿在学校里一直不知道她外公过世的消息,即使在她外公去世、我们为他办丧事的过程中,她来电话询问外公的病情时,我都回答说:“外公还是那个样子,你不要担心。”
我是一个充满父爱的人,我自然要保护好女儿,不让她受一点哪怕是最细小的伤害。
两个星期后,女儿的学校放假了。我和妻驾车去学校接她回来。回来的路上,妻把外公过世的消息告诉了女儿。我们事先想象过,女儿听到这个消息,会流一会儿悲伤的眼泪,过去就过去了。谁知女儿听到这个消息,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一边伤心地流泪,一边厉声责问我们为什么当时不立即通知她,为什么不让她赶回来与外公作最后的诀别。最后,女儿直言:“你们太过分了,我太伤心了……”
我与妻无言以对……
女儿的情绪深深地触动了我的心,让我开始回忆起女儿与她外公的感情来。
1987年,女儿降生。十八个月后,妻要上班去了,女儿谁带呢?她的外公,一个70岁的退休老人自告奋勇,主动请缨来我家带他的小外孙女。那时,他住在城南。每天一早,他坐公交车来到我家,用小童车推着还不怎么会走路的外孙女去海曙公园练习走路,陪她与其他小伙伴玩;中午回家里,为女儿喂饭,安排午睡;傍晚,我们下班到家后,他才匆匆挤公交车回他自己的家去。日复一日,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整整两年,直到女儿进了幼儿园。女儿上小学了,午饭要在学校吃,她外公担心她人小在学校不会好好吃饭,于是每天中午赶到学校,看着她把饭吃好后,自己再回去吃饭。这样的日子在这对年龄相距整整70岁的祖孙俩的心上刻上了深深的烙印,再发酵成浓郁的亲情。所以,当女儿得知养她、爱她的外公别她而去,而她竟没有送他最后一程时,迁怒于我,也就不难理解了。
女儿的愤怒,也让我开始了自我反思。
20年来,我为女儿的成长付出了无数的心血。我像天下所有的父亲一样,精心养育她,无微不至地呵护她,愿把天下所有美好的一切献给她。我比天下的父亲又多了一份细心,唯恐哪怕是最细小的闪失伤害到她。
我是一个好爸爸,内心充满了父爱。
这20年来,我大包大揽,越俎代庖,安排女儿的学习、交往,深深地介入了女儿的生活,甚至是“垄断”了女儿的思想和情感。在我的心目中,她还是一只雏鸟,需要我的羽翼的保护。有时候想想,自己就像一个千手观音,幻化出一条条温柔的手臂,织成一张严严密密的蜘蛛网,把女儿紧紧地包裹起来。殊不知,她已不再是牙牙学语的稚子,她已经长大,不愿再牵着我的衣襟走过春秋冬夏了。而我呢?已经习惯了对女儿全方位的呵护,一直认为这样的呵护对她最好。即使到今天,我还是没有从这样的习惯中走出来,所以,一直把她当作一个不解人事的小女孩。
我真的不是一个好爸爸,父爱里充满了自私。这种自私的最主要的成分就是害怕女儿长大,害怕女儿长大后,会离开我,走出我的视线,从而失去对她的呵护。
现在,我终于明白过来了,女儿已经长大了,我必须摒弃父爱里的那份自私。
我想好了,今天,我要放下父亲的架子,诚恳地向她检讨我的错误,冰释我与女儿的前嫌。
2008.3.24
我与女儿打的是持久战,而且是“战斗正未有穷期”。这样的时候,双方拼的是耐力,斗智斗勇的节骨眼上,我千万不能松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