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景仪在城关别了妇人,也彻底与尧军的援兵队伍走散。无奈之下,不知道具体路线的她们只能尽力朝着蚩阳崮的方向前行。她们只记得司徒灏雪跟她们提过,尧军会在那里设卡。慕景仪将军衣赠与妇人后,整个人在寒风中显得更加凌弱不堪,头上的伤口也还没来得及仔细包扎,原本粉嫩的脸颊现在看起来竟苍白得可怕。
段奕如本想陪她休息一会儿,景仪却坚持要先找到段奕铭才安心。看着她逞强的样子,奕如只觉得又感动又心疼,段家何德何能才能遇上慕景仪。
两人一路前行,一边避着郅军的人,一边尽力地救助着途中遇见的伤员。一路上本来相安无事,可在距离蚩阳崮还剩不到百尺的地方,却突然被一辆摇摇晃晃的军车拦住了脚步。
车顶上是一个身手矫健的男子,身上青灰戎装明显带了几处血迹,却还在徒手与几名特兵对抗。那样的生死搏斗让景仪觉得像看到了外国电影里的情节,惊险又刺激,不自觉地跑近了些,这才发现在车头的门边还立着一个人。
那人和车顶上的男子上下配合默契,短短几秒钟的时间,也翻身上了车顶,却没有和那人一起对抗,而是从上面爬进车子的驾驶室,竭力控制着车子的转盘。
慕景仪看得专注却未注意那车子正冲着她的方向驶来,段奕如觉得心被吓得跳到了嗓子眼儿,大喊一声:“景仪,小心!”
车里的人也终于注意到前方的人,千钧一发之际狠狠地踩下了刹车。
段奕如扔了手里的医药箱,快步朝着慕景仪跑去,再抬头,便清楚地看到驾驶室里那人的模样,竟又是那晚的军爷。
而车顶上与人徒手搏斗的,不是别人,正是尧军少帅司徒恺。
这次“援助”失败,其实是他和段奕铭定下的计划,就是为了以残败之势引郅军轻敌猛咬,而段奕铭实则没有进攻一兵一卒,全军都与钟文韬的骑兵汇合在蚩阳崮的后山。司徒恺只是在以自己做诱饵,牵制郅军特队罢了。
随着猛然刹车,司徒恺趁机将踉跄的郅军特兵打落车下,却没想到特兵竟反手扯住他的衣领,要与他同归于尽。司徒恺眼疾手快抓住车头的旗杆,挺身重新翻回车顶,那特兵的袖口里却突然滑出一把锋利的匕首,直直地朝他刺去。
“小心!”
就在刀尖刺进司徒恺胸口的前一秒,景仪也不知自己哪来的力气,抓了一把土猛地扔了过去,尘土瞬间散开,匕首虽还是刺到了司徒恺的身体,但因尘土迷眼,那特兵也很快被颠簸的车子甩到了轮下。
沈云德快速跃下车子,及时扶住同样坠落的司徒恺。慕景仪这才回过神,赶紧抱着医药箱跑过去,却被沈云德拦住。若那天夜里是巧合,那现在的情形不得不让沈云德生疑,这两位女子怎么会跑到这种地方,她们身上的衣着,竟还是他们尧军的军服。
“云德。”
两人僵持之时,原本“昏迷”的司徒恺突然坐起来,匕首倒刺得不深,只不过被尘土一迷,他整双眼睛肿得通红,一睁便是浑浊的泪。他很难受,本想扶着人站起来,伸手却抓了一副纤瘦的肩膀,他不禁一惊,这分明是一个女子。
“云德!”司徒恺大惊推开了景仪,刚要强行睁开眼,反被景仪厉声喝住:“别动!”女子手指的温度落在脖颈上,司徒恺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还未熄火的军车突突地响着,奕如拿棉签点了点景仪,景仪看了看一旁皱眉的沈云德,方才改口,轻声地对司徒恺道:“刚才那把土怕是带了石灰,你别用力睁。”
景仪柔声说着,棉签划到了司徒恺的眼角上,他觉得那一刻像是被人摄了魂,竟像个孩子似的真随着她的“哄劝”不敢轻易再动。
景仪的衣袖摩擦在司徒恺的鼻尖上,竟有一种似曾相识的味道,淡淡的,让人觉得安心
景仪倾身去拂他眉上的灰尘,司徒恺忍不住将她的手抓在手心,喃喃道:“妍秀……”
景仪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奕如更是恼怒地掰开他的手,大骂道:“喂,你放开!”说着把棉签药酒一股脑地塞到沈云德的手里,厉声道:“无耻!你们自己清理吧!”一把将慕景仪从地上拽起来,连药匣子都没来得及收拾就匆匆地跑了出去。
沈云德手里被塞了满满一堆东西,刚想去追,见司徒恺已慢慢地睁开眼睛,又赶紧将手里的东西扔进她们落下的医药箱里,过去扶他起身,道:“三少,你怎么样?”
司徒恺却只是摇摇头,迷蒙地看着两人跑远的方向,半晌都没说出一句话。他一定是乏了,睁开眼睛还能再看到的又怎么会是妍秀……
最后一场釜底抽薪的战役,司徒恺以从未有过的冷静指挥了整场攻防。这一仗,里应外合自然赢得漂亮。
如此的少年睿成,司徒恺原本被恭维的“少帅”形象,一下子在隶军兄弟心里立体起来。隶军援助取得大胜,司徒霖也开心不已,亲自摆酒宴,宴请段奕铭和他的弟兄们。
两军将士个个精神抖擞,整个庆功宴上笑声不断。几个性子大大咧咧的新兵甚至跑到中间的火堆边上唱起了军歌,雄纠纠气昂昂的旋律却让司徒恺莫名地有些恍惚。他像是又看到两年前的郭妍秀,当时,她也是如此高兴地给营地士兵们献过唱……
“灏南!”背后被人突然拍了一掌,翠绿的酒杯竟险些脱手。
“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出神?”
司徒恺这才回身,见钟文韬和段奕铭已经斟好酒等着他,笑道:“我这一仗,打出一个好兄弟。”
“兄弟”短短两个字,却让段奕铭心中一动,对于这次尧郅两大军系的战争,司徒恺的这两个字无疑是对他最大的信任。随即他亲自为司徒恺倒满一杯酒,映着明亮的月,敬他的少年英雄,道:“我段奕铭何德何能,方承受得起少帅的一声‘兄弟’,这杯奕铭敬三少!”
“报告!”
庆功宴上正洋溢着愉悦的气氛,却忽闻夜间侍卫慌慌张张地跑进通报。
战营里有些慌张地通报往往代表一些不太好的情况,坐在主席上的司徒霖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道:“干什么慌慌张张的?”
小侍卫道:“大帅,营外来了两位穿着我军军服的女子,说要、要见段旅长,因不确定两位女子的身份,所以特来报告。”
“穿着我军军服的女子?”司徒霖不由得扬高了音调,随即跟小侍卫摆摆手,说:“先带进来。”
段奕如扶着有些昏迷的慕景仪跟着侍卫走进军营,周围齐刷刷的目光让段奕如觉得整颗心都要跳出来了,而远远的,司徒恺只觉得被扶女子的身影有些熟悉。
待走到主席前,两侧的侍卫又刷刷地拿枪对准两人。段奕如的腿打着颤,她是真的要被吓死了,赶紧转头向段奕铭求救,未等开口,却见一个人突然从台上冲了下来。
段奕如吓得大喊了一声,那人却抓紧景仪的身子,大喊一声:“妍秀,你还活着!”这位老者不是别人,正是“郭妍秀”的父亲,尧系第二陆军司令,郭佩山。
司徒霖也有些不敢相信,手中的酒摇摇晃晃地洒了一地,司徒恺也从席上站起来,眼睛直直地盯着被搀扶的女子,一步一步走近,并喊着她的名字。
这不是幻觉,是她真的回来了……
司徒恺有些蛮横地把景仪揽到自己怀里,笑得令人莫名地心疼,他一字一字喊她的名字:“郭、妍、秀。”
段奕如猛地一惊,原来,他就是那个有勇有谋的少帅,在尧州被人提起无数次的司徒三少……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段奕铭,他却一直站在远处,双目发红地盯着自己,让她更加害怕。
司徒恺有些乱了分寸,慕景仪被他抱得太紧,本就虚弱的她一阵轻咳。刚刚失而复得的宝贝,司徒恺自然丝毫没有要再放手的意思,霸道地将景仪的身子一横,拦腰抱起,大声喊:“叫军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