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台上,花旦咿咿呀呀地唱着戏,台下一片人听得聚精会神。
锦绣完全没心思听戏,脸色阴沉地坐在那里。
孟华忐忑不安地安慰她:“锦绣,你别误会,我不知道我爸今天会来戏院。”
“你不知道?只要太太知道就够了。”她捂着胸口,气得面色如纸,“老爷要是不怀疑咱们,能看了一眼就走?”
孟华一怔,咬了咬牙,道:“我爸看见就看见了,难不成他还真的以为咱们有情?一直都是我单相思,你以为我爸纵横商界几十年,会看不出这点?”
孟华这话中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怨气和怒火。锦绣更生气了,讥讽道:“老爷能看出太太是个什么人也就好了。”
说着,她拿起皮包,打算起身离开。然而就在这时,眼前一阵头晕目眩,她差点晕倒。伴随着一步踉跄,锦绣腿脚酥软,想要喊,却发现连舌头都不灵活了。
“锦绣!你怎么了?”孟华一惊,上前一步扶住锦绣,手触碰到凉润的肌肤,让他顿时觉得那是一股清泉,汩汩地流入心田。这厢他想入非非,那厢锦绣已经支撑不住,头一歪就倒在了他的肩膀上。
孟华急得犹如万蚁噬心,一把打横抱起她就蹬蹬蹬地下了楼。戏院里有小厮迎上来,问:“哟,孟少爷,怎么了这是?要不要给您喊辆车?”
“快去!”孟华疯了一般地吼了一声。听戏的人群中有人嫌恶地回头看他,他也不在意,满心满脑只有锦绣。
那小厮还真拦了一辆黄包车,孟华抱着锦绣坐上去,命令车夫道:“快去最近的医院!”
车夫忙点头说:“好嘞,这就走。”
孟华心乱如麻,只盼着黄包车能走得更快些。不料想,怀里的锦绣突然发出了一声呻吟:“我……我好热……”
孟华顿时一惊,低头看锦绣。锦绣这时已经如火焚烧,不耐烦地将燕子扣解开,露出了白得晃眼的肌肤。她脸色酡红,双眼迷蒙,似乎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
孟华这才觉出不对劲来,觉得锦绣的反应很像是服用了一种春情药物。他试着碰了一下锦绣的脸颊,不料她竟然如小猫一般蹭了蹭他的手。
孟华蓦然记起了孟太太对她说过的话:“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一定会把握这次机会的。”
机会。
他以为不过是一次看戏的机会,不料却是这样的机会。孟华狠狠地咽了一口吐沫,在心里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对车夫喊:“不用去医院了……去那边的宾馆门口停一下。”
进到房间里,孟华将锦绣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然后看到桌上有一壶茶,忙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水,水……”锦绣躺在床上挣扎道,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似有痛苦烧在心里。
她扯着衣领,喃喃地轻唤着:“好热……”
孟华觉得那娇嗲的声音就像是一副绳锁,软绵绵地套了过来,自己却挣扎不开,只想着就这样溺死在那片温柔里,此生也值得了。
他狠狠咽了一口吐沫,扇了自己一个巴掌,倒了杯水,将锦绣扶起来,温柔地说:“来,锦绣,喝口水吧。”
锦绣大约是太热了,也不管茶水凉热,捧着水杯就喝了起来。清亮的水滴顺着下颌流下来,一直流到那敞开的衣领里去。孟华看了这暧昧至极的场景,只觉得那水滴一路也滑过了自己的心上,让他的欲火又蹭地燃烧了起来。
他一把将水杯夺下,锦绣眼神迷茫,下意识地想夺回水杯,却无奈细腰被孟华拦住,动弹不得。孟华使劲将她压在身下,锦绣犹在喊:“给我水……给我……”
锦绣双腮粉嫩,樱桃小口半张,露出珍珠般的贝齿。孟华再也忍不住,低头吻住她。
锦绣呻吟一声,却没有推开他,只含糊不清地喊道:“嘉和……”
孟华浑身一震,再也没有半分理智,更加疯狂地吻向锦绣的脖颈深处……
与此同时,清如正坐在咖啡馆里,抬眼看了看面前的孟嘉和。桌上的玻璃瓶里插着一支玫瑰,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那火红的花朵恰好嵌在孟嘉和心脏的位置。
她想,如果他心里真的生有一支玫瑰,该有多好。
“想什么呢?”孟嘉和望着她,手中的小银勺轻轻地搅动着咖啡。
清如回过神来,鼓起勇气说:“孟少爷,我不能答应做你的女朋友。”
孟嘉和似乎已经猜到了答案,但还是用温和的态度问:“可以问为什么吗?”
“你就当我配不上你好了。”
清如狠心说完后,便看向落地窗外。春日的暖阳和煦地洒下来,似是最美妙的一种色泽,让略显单调的上海滩街头也多了几分温情脉脉。这样的一份美景,她可以欣赏,却没有资格拥有。
孟嘉和抬手招呼侍者,侍者恭敬地走过来问:“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
“我需要一张白纸。”
侍者愣了一下,然后训练有素地重新堆起微笑说:“好的,先生请稍等。”
清如十分意外,问:“你要白纸做什么?孟少爷,你别再玩上次的把戏了,在纸上写什么真心之类的文字游戏。”
孟嘉和双手交叉,轻笑说:“玩过一次的游戏,我不会玩第二次。同理,付出的真心,我不会付出第二次。”
很快,侍者回来,托盘上放着一张白纸。孟嘉和道了一声谢,接过白纸,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支笔,开始在纸上写写画画起来。
清如故意不以为然地说:“你还说不玩上次的游戏,这不还是故技重施?”
孟嘉和微笑,并不作答。
十分钟后,他将白纸递了过来。清如接过来一看,忍不住噗嗤一笑,只见白纸上画着一只老虎,在轻嗅着一丛玫瑰花。只是那画技实在令人不敢恭维,老虎画得像一只小狗,玫瑰花也惨不忍睹。
“这画的是什么?”清如饶有兴趣地问。
孟嘉和答:“这画的是英国诗人西格夫里·萨松写下的诗句——心有猛虎,轻嗅蔷薇。我在英国读书的时候,很喜欢他的文集。画得怎么样,我有没有天分?”
清如难得地露出调皮的神情,打趣道:“有天分才怪。”
孟嘉和笑意更深了。
“这就对了!”
清如忍不住茫然地问:“什么对了?”
“你说你配不上我,其实就是觉得家世配不上我罢了。可是我要用这幅画来证明,我孟嘉和也有配不上你的地方!在我眼里,你画技比我好,这就是比我强的地方。你要记着,是我,配不上你。”
孟嘉和的目光清澈,清如甚至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倒影,自己的表情是那样的无措,胸口里有什么东西在怦怦直跳,让她无法冷静自持。
“孟少爷,我……”清如说了几次都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最后只好说了一声“再见”,就要起身离开。
孟嘉和起身拦住她,淡淡地笑道:“你害怕了。”
“我为什么要害怕?”
“你害怕爱上我,你不敢承认自己的感情。”他温柔地将清如的手抬起来,拿过桌上的那支玫瑰花递到她手中,“清如,爱情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可怕。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就算是一只老虎,也会有细嗅蔷薇的时候。”
清如低头看着手中的红玫瑰,忽而一笑,说:“孟少爷,你还不了解我。”
“怎么说?”
清如举起手中的玫瑰,艳光流转,说:“你喜欢的是玫瑰的艳丽,我却只想着做这一缕香。你喜欢的和我想做的不一样,所以我不能答应你。”
孟嘉和只觉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下,将他的一腔热情浇了个干干净净,却在那冷热交替之间如醍醐灌顶,让他瞬间明白了许多。
不肯做花瓶被人猥亵赏玩,只愿做一缕清香来沁人心脾。
他想,她到底是和她们不同。
孟嘉和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猛然记起母亲以前喜欢笑夸别家闺女是“水晶心肝玻璃人”。如今面前的这位,窈窕美好,纯净自然,可不就衬得上这“水晶心肝”的评价吗?
他突然觉得清如开始变得不同以往了。以前,她像是一幅挥洒自如的水墨画,于意韵中存着美感,需要细品。如今她忽然成了一幅工笔画,那种美感开始有了轮廓,变得具体,一丝一毫都很清晰,那种美丽更具震撼。
“那你有什么打算?”此时,他们已经出了门廊,向外面肩并肩走去。
清如说:“我想找一份工作,做好本分,然后再想其他。”
“我可以帮你,洋行还缺人……”
“孟少爷!”清如打断他的话,加重了语气,“我想靠自己。”
孟嘉和悻悻地摸了摸鼻子,为她打开玻璃门,但心头却是喜悦的。他也不知是怎的,自幼跟着父亲学做生意,交际花对他趋之若鹜,他却毫不动心。结果在宁清如这里碰了一鼻子灰,却还打心眼里高兴。
他忽然觉得,她比自己想象得要有意思多了。
“其实你肯和我出来,我就已经很高兴了。”孟嘉和略微歪头,笑说,“那我们就先做朋友,好吗?”
清如抿了抿唇,轻轻点点头。
“那我先送你回去。”孟嘉和抬手想要招呼司机开车过来,却在余光扫到街角的一瞬间怔了一怔。
他看到一个形似孟华的男子抱着一名女子走进一家宾馆,从背后看过去,只能看到那女子垂下的一截藕臂上带着一只绞丝银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