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白靖婷上山的是扎木，如果是明珠，那免不了又要有许多啰嗦，扎木却是将白靖婷带到山上就回苗寨去了。
陈觅见到白靖婷到来，帮她在一块大石上收拾出来一片干净的座位，又帮她倒了山间溪水煮出来的茶。白靖婷坐下，静静地喝着茶。
陈觅用毛巾擦拭着习武的汗水，静静地观察着白靖婷。此时是上午九十点钟的样子，太阳还有个斜斜的角度，从山间树丛中照进这一片空地。阳光星星点点地照在白靖婷的身上头发上，依然是勾勒出了那一股仙气。
白靖婷任由陈觅打量了她一会儿，然后扭头和陈觅对视，陈觅笑了笑，并没有避开她的目光。白靖婷拍了拍身侧的石块让陈觅坐下，陈觅却走近席地而坐，背靠着白靖婷身侧的石块。
白靖婷又在自己的杯子里加上茶水递给陈觅，陈觅接过茶杯，摩挲了一阵儿，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对不起！”之后仰头将茶水一饮而尽。
白靖婷将杯子从陈觅手中取走，又添上了茶水，答道：“他回SH养了几天就好了，没事儿。”
一阵沉默，白靖婷和陈觅轮流喝着茶，能听见山间溪水流动的声音、鸟鸣的声音和树叶被风吹动的声音。
“我要去美国了。”白靖婷打破沉默。
“恩，你上的是国际高中部。”陈觅答道。
“你说，两个人的事情，只有一个记得，另一个人却不记得，能遇到这样情形的机会不多，却叫咱们赶上了，是不是特别？”
“如果有机会再见面，我想听你讲给我听。或者，过去的事情对我来说很重要，只是我现在好像没有能力去面对那么多过去的事情。”
“好，如果我到时候还没有忘记的话。”
“你什么时候走？”
“现在就该走了。”
陈觅知道白靖婷清楚自己问的是什么时候去美国，但她想答的只是现在。他觉得和白靖婷在一起的感觉实在很特别，两个人都不需要问什么，因为不该问的问题不会问，该问的问题不用问。两个人也都不需要解释什么，因为不必解释的就不用解释，需要解释的不解释也明白。这好像是一种心意相通的感觉，虽然两个人对彼此还有很多想要知道的问题，但陈觅相信到了该知道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陈觅起身道：“我送你。”
白靖婷道：“好啊，谢谢。”
于是两人就这样下山，穿过苗寨，走了一段山路，到了搭乘长途车的大路上，一路无话。
远远看到长途车的时候，白靖婷道：“对了，我在纳城见到梅映雪，她知道我来找你，让你近期有空回去一趟，说是高考的事情。”
陈觅问道：“你认识梅老师么？”
白靖婷道：“她给我上过课，你来找我的时候应该也见过她的。”
陈觅对此自然没有印象，长途车已到跟前，看着白靖婷上车，与她挥手作别。之后回到苗寨，收拾行装，和众人作别，第二天一早就返回了纳城。
一到纳城，陈觅就赶到一中的办公楼找到梅映雪，梅映雪用狡黠的目光看着陈觅。陈觅心知这位梅老师看得透自己和几个女生的感情纠葛，而他对自己的态度倒是最豁达的，或许她始终觉得自己只是个小孩吧。
梅映雪告诉他有个学校的老师打电话来找陈觅，后来又派了两个老师来，昨天刚刚住进纳城宾馆，请陈觅到了以后就去找他们一趟，于是陈觅又按着房间号敲开了纳城宾馆的一扇门。
开门的是个青年男性，平头，身材不高却极为挺拔，一看就是个当兵的。他一看到陈觅就问道：“你是陈觅吧？请进！”说着就把他让进了房间。
房间里的沙发上坐着一位中年男性，也是短发，身材要高大魁梧一些，坐的时候也是拔直了身子，见到陈觅进来，站起身伸出手和陈觅重重地握了一下：“来得真快，欢迎欢迎，请坐！”
三人坐了下来，还是身材魁梧的中年男性说话：“陈觅同学，你好，我们之间的谈话，无论结果如何，都希望你不要和任何人提起。”
陈觅一怔，顿时明白了这两个人的来头恐怕不小，这次会面也是极其秘密的。联想到之前外国人彼得森的事情，会不会是和那个重大机密有关呢？
陈觅镇定点了点头道：“说实在的，我也没有人可以提。可是，你们是什么人呢？”
中年男性笑了笑道：“很好，这也正是我们看重的地方，而且，我们是什么人并不重要，即便告诉你一个身份也不会真实。咱们之间，就不必客套了，我也就开门见山地讲了。经过了解，身体素质非常过硬，高考成绩也非常好，可以说是全方位的优秀人才，特别是有一点，虽然听上去可能不大舒服，但你是孤儿，因此没有社会关系的牵挂。我们学校特别需要你这样的学生，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来我们这里读大学。当然，不但没有任何学杂费用，而且每个月还有给你们发放的学生补贴，金额是……”
陈觅听完一惊，这个数目只怕是比赵院长的工资都高，不由得问道：“你们…合法么？”
那中年男性笑了笑，和青年男性对望了一眼，并不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道：“你毕业后可以选择拥有任何一个国内大学的文凭，货真价实。而我们需要培养的，是为国家安全服务的人才。”
陈觅迅速明白了，他们要培养的是间谍，往低了说是彼得森、白方那样的间谍，往高了说是詹姆斯·邦德、杰森·伯恩那样的间谍，这是一个从来没有考虑过的方向，如今突如其来地摆到自己面前，不免得一阵晕眩。这是个看上去非常酷的职业，但也是陈觅心里面有些抵触地职业，特别是遇到彼得森这样比较低级的间谍之后，他觉得这可能是个非常肮脏的事情。
中年男性见到陈觅的表情，自然知道他已经理解了自己的意思，又兴奋又矛盾，这是他多年来天南海北地招生所熟悉的情景，于是笑道：“不用着急，我们理解这是个很难做的决定，你可以提出任何问题，只要能够回答的，我们都会回答。”
虽然他一直说“我们”，但那青年男子自从开门后就一直没在说话，这大概就是他们的等级制度吧，陈觅心想。
“我还能有自由么？”陈觅问道。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是完全自由的。但我明白你的意思，所以我的答案是‘是的，你有一定程度上的自由’。”那中年男人笑道：“我们这个专业每年招收的学生数量不等，宁缺毋滥。最多的一次只招收过十名学生，毕业的只有八名。学生毕业后包分配，你要知道，这年头包分配的专业几乎没有了。而且，我们这个分配还有一定程度的选择权。毕竟，我们还是非常重视人权的。你可以选择全职的工作，也可以选择积分制的自由时间工作。我们会根据工作难度评分，只要在相应时间内答道积分，其它时间都是自由的。我想，你想要的应该就是这种自由吧。而且你也知道我们给学生的补贴是非常可观的，如果学习成绩优异还有更大数额的奖学金，如果你们没有自由的话，挣这些钱有什么意义呢？”
陈觅想了想，这倒还真是，于是试探性地问道：“那么，工作的内容，符合道德标准么？”
中年男性笑了笑：“陈觅同学，我非常高兴你能提出这样的问题，说明你是聪明人，而且是有原则的人，这是我们非常看重的一点。但是，道德标准在不同的时代不同的社会是始终变化的，不能一概而论。对我们的工作而言，唯一的道德标准就是‘国家安全’四个字。我们不会有任何荣誉，不会有所谓的光宗耀祖，但经济上可以得到客观的回报，生活得可以比大多数人舒适，我们要做的，就是保卫这个国家。所以，我们需要的就是你这样没有牵挂的人才，在你们心里，最重要的应该是国家，其次就是个人，其它的都不重要。”
陈觅觉得这个人说得倒也合理，再问也说不出其它的东西，想了想，接着问道：“学制是多久？我能学到什么东西？”
中年男子和青年男子又对视一眼，之后点了点头：“陈觅同学，不怕你骄傲，但我非常欣赏你提出的问题和你的思考方式。”陈觅暗想，自己和那些真正十七八岁的青少年当然不同，毕竟自己的心态都快接近四十岁了，而且如果把陈觅和段小楼相加，只怕都快六十岁了，思考问题的方式能不成熟一点么？中年男子继续道：“我们没有固定的学制，可以说是活到老学到老。至少一年，至多两年以后就可以开始完成一些工作了，通常四年以后会取得你想要的大学本科文凭，你也可以选择开始做一些教员的工作带新生，之后三年可以申请到你想要的硕士学位，博士也是以此类推。如果需要外国学校的学位，我们可以安排你去就读，但那都要靠自己的努力拿到文凭，而且还要抽空完成相应的工作。当然，之前类似的学生基本上都能拿到相关的文凭，同时也因为我们会照顾性地安排就近的工作，因此也都不耽误。至于在我们这里学到的东西，主要分为身体素质方面的和思想素质方面的两类，身体素质方面的主要是保证你在执行任务过程中的安全性，我们看你在体育方面的成绩相信你是完全没有问题的。至于思想素质方面，则主要是爱国主义教育和科学教育两个方面，前者涉及我国历史以及国际关系等学科，后者则是涉及有可能用到的各个应用科学领域，保证你们对日后所执行任务的理解和认知，我们查阅了你的高考成绩，相信在这些方面你也完全能够胜任。我们的教学以实践为主，在第一年里你们会花大量的课余时间去补充一些书本上的基础知识，比较辛苦。而课堂上教授的知识都是世界上最前沿的科技成果，大多数都处于高度机密阶段。不知这样的介绍是否清楚？”
陈觅点了点头，几乎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之前一直困扰他的问题就是如何可以令自己新的人生过得多姿多彩，不必再想段小楼那样碌碌无为。而多姿多彩的人生是需要有经济基础和社会基础帮助自己实现的。在这个学校可以了解到常人所不能了解到的东西，虽然一定会有诸多限制，但随之而来也是各种便利，这对于陈觅的提升是非常可观的。特别是在彼得森这件事之后，陈觅清楚，自己虽然在武学上可以有长足的进步，但现代社会对于枪械以及各种高科技武器的运用才是更为重要制胜法宝，而要隐藏习武的经历又要行走江湖是非常困难的事情，而如果有了这种军事化训练的幌子，自己只会是个成绩优异的学生，不会有人再对自己产生怀疑，而至于能力的深浅，不被人看透就行。
陈觅的心中此时充满的是兴奋，但是他仍旧无法确定自己目前的想法是否是过于冲动的产物，于是问道：“我有多久的时间可以考虑？”
中年男子笑了笑道：“不着急，你们的高考成绩马上就会公布，到时候你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填报志愿，不用考虑分数线的问题，填上就行，届时会有录取通知书发给你。如果你放弃我们这个学校，那么按时去报到就行，就当是我们送你的一个礼物。如果你愿意来我们学校，那么你就拿着那份录取通知书到如下地址报到即可，自然会有老师安排你的入学手续。”说完，递给陈觅一个地址。
陈觅将地址小心收下了，想了想，没有其它问题，于是起身告辞。
“希望这是你自己考虑的结果，不要与任何人商量，无论如何，我们尊重你的个人意见。”两个男人起身将陈觅送出门口。
在离开的路上，陈觅找回了身体里的那股动力，他知道决定早已在那个房间里就做出了，这种新的人生，不正是自己一直以来渴望的么？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