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骅筝眼睛都听直了,皮笑肉不笑的,“敢问夫君,什么叫做我嫌弃,我什么时候……”
宇文璨露齿笑了一下,不着痕迹的道:“有什么不对么?”
荣骅筝一听这语调就知道他还没消气,心头有些苦,连声应道:“没,没有……”
宇文璨哼了一下,总算不打算继续和她计较了,却不忘提醒道:“今晚回去记得好好和为夫交代一番,至于弹断手指的事就不必了,你的手指这样长着挺好的,还可以做些为夫爱做的事情就是了。”
爱做的事情?荣骅筝听着,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轰隆的就红了一圈,咳咳两声,干干的点头,“是是是,只要夫君高兴……”
宇文璨这才满意了,施施然的喝着茶,末了,将茶杯放下,荣骅筝很殷勤的替他满上。
两人这一番说话,时间又过去了,中间是几个宫中的歌姬跳了几段舞,荣骅筝对这些露一点胳膊,扭动两下身子,没有实际性美感的舞蹈不感兴趣,和宇文璨聊着聊着嘴巴都干了,添茶之后目光四处无聊的溜达着,最后,目光顿在了他们身后,和他们相隔三米左右的桌子上。
哪一张桌子上摆上了一方黑白棋,奇怪的是那一方桌子只有一个人坐,那个人年纪莫约是四十左右一袭寻常锦袍,伸长玉立,面容白皙文雅,气度超然,竟然给人一股仙风道骨的感觉。那个人现在一个人看着桌面沉思,荣骅筝看着他心头突然之间痒痒的,话说,她已经好久没有下棋了……
忍了忍,看着那人好久才动一步棋,没忍住,才想站起来过去看看,但是想起方才宇文璨气才刚消,这番还是识相些好。这么想着,一手扯了扯宇文璨的袖子,一手往那个方向指了指,娇滴滴的道:“夫君,我能去看看那人下棋么?”
宇文璨被她这语调弄得好笑不已,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这才朝她手指指着的方向看去,一看,浓眉挑了一下,“去吧。”
荣骅筝听了,眼睛都笑眯了,站起来时说了一句,“王爷你胸襟堪比海洋广阔。”
宇文璨瞟了她一眼,觉得这丫头转变得挺快的,方才才娇滴滴的叫着自己夫君,达到目的后立刻改为王爷,这丫头!
看着眼前这人移动棋子,荣骅筝觉得那是一种享受,这人心思非常缜密,每动一步棋心思都要转个十八弯才行,每走一步都有险象横生的感觉。荣骅筝看了一会,就想要跃跃欲试了。
她鲜少看人自己和自己下棋的,但也知道能自己和自己下棋一下就是一两个小时甚至更长时间的都是高手,眼前这人不动声色,视四周的嘈杂声于无物,足以看出来他性情是如何的沉静超然。
荣骅筝站在这里真的只是想要好好的看一看过把瘾的,从来都没想要参与过,所以,当她站着看了足足有两刻钟之后,当那人沉静的开口对自己道:“要不来一局。”的时候她还是惊讶了一下。
但她心里实在痒,赶紧点头,“好。”
那人听了她的话后不紧不慢的将桌面上仅剩的几个棋子捡了起来,四周传来了一阵可惜的声音,“这么好的棋就这样弃了,着实可惜。”
荣骅筝看着倒没觉得可惜,那人看她站着,伸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指了一下对面的那个位置,“坐下吧。”
“是。”
其实琴棋书画里面,最讲究礼仪的当属棋了,对着这样的长者,荣骅筝给了百分之一百的尊重。
那人对荣骅筝守礼的样子也没有像别的官员那般惊奇,在荣骅筝坐下之后道:“下棋下了多少年了?”
荣骅筝沉思一下,想说十六年,因为她从被药圣师傅抱回去之后就开始下棋了,但是这个世上她原本就只有十五岁,说十六岁大家肯定当她是傻的,所以她道:“十一年。”
荣骅筝话一出,一直留意着他们动态的人忍不住唏嘘一下,女孩家四五岁开始学棋真的算早的,想不到她竟然如此上进。
那人闻言也不多说一句,将黑棋给了荣骅筝,再淡淡道:“要不要老夫让你几颗棋子?”
荣骅筝笑了一下,没有直接推脱,只道:“谢谢先生。”
那人看了荣骅筝一眼,嗯了一声之后不再说话了。
荣骅筝在许多人的目光中,连续伸手放下了两颗棋子之后就顿下了,“先生请。”
荣骅筝走的两颗棋子看似普通,走法却是鲜少人有的,大家都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那人脸色沉着,在荣骅筝话出之后动手落了一个棋子。
之后,两人一直很安静的走着棋,谁也没有说话,也不知道两人下了多久,在下着棋的两人都没有发现舞台上的歌舞都过不知多少了,他们这一方桌子旁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站满了人,将他们两人围得严严实实的,人人饶有兴味的看着,摸着下巴纷纷陷入了沉思。
两人棋盘里的棋子越来越少了,然而两人棋子的数目却不分伯仲,棋子越来越少就越来越寸步难行。
但是,这才是最有趣的地方。
因为每走一步都险象环生,所以每走一步都要经过一番思虑大家都惊心动魄的,两人都聚精会神,对方每走一步都会给人惊喜。
那人看着棋盘仅剩的几颗子,忍不住道:“你下棋的路数变幻莫测,让人难以捉摸,不错。”
荣骅筝有点受宠若惊,看着棋盘上自己先走两步却和他同等的棋子个数,苦笑道:“先生过奖了。”
那人没有继续客气,走了一步险棋将她的一颗吃掉,荣骅筝看着,原本想要吞掉他那可过来的棋子的,扫了一眼整个棋势,沉吟片刻,转了一个弯,走了另外一道。
她这个走法兴许是对了,走了几步之后,将自己的棋子插进了那人领域的腹部。
众人倒抽一口气,觉得有点不可思议,看着荣骅筝的目光非常怪异,但是两人这棋下着下着,在众人暗呼一声可惜中最后成了死棋。
棋子成了死棋,那人显然也没有再下的心思了,看了一眼荣骅筝,道:“你们两姐弟都挺沉得住气的。”
两姐弟?荣骅筝听了一怔,脑海立刻闪现一个名字,“你是……胜国太傅?”
众人听到荣骅筝的话都愣了一下都以为荣骅筝知道眼前这人是谁特意来攀谈一番的,想不到……
想到这里,他们看向荣骅筝的眼神顿时变了。
之前一直以为荣骅筝纨绔不羁,狠辣无情,目无尊长,荒淫无道,但是现在有点不确定了。俗话说的话,寄情山水,寄情音律,能弹出如此大气磅礴,如此自然的曲子的人真的会是那样的人么?
再者,如果是纨绔之人在和胜国太傅对弈都能够对成死棋么?
众人心思千转百回,那人却没有回话荣骅筝,荣骅筝站了起来,朝那人微微躬身,“感谢胜国太傅对令弟的照顾。”
胜国太傅收拾棋子,将一颗颗棋子珍惜的摆好,闻言顿了一下,容色温和一些,道:“骅亭乃老夫关门弟子,师徒之间何来照顾与不照顾。”话罢,看荣骅筝开口想要说些什么,云淡风轻的道:“倒是感谢你灌输了那么多超前的认识给骅亭,他性子虽然沉默,但是倒是挺有远见的,也会想着出去见识见识。”
荣骅筝想不到胜国太傅会这样说,愣了一下,不明所以。
她对荣骅筝好像并没有付出很多,除了之前在荣府的劝说关怀,去到恭谨王府之后她只是偶尔会和他说说外面的世界,说说自己的想法,鲜少会要着他去做些什么。因为荣骅亭是男孩子,年纪也不小了,她觉得他应该独立一些,所以她很少会干涉他什么,只是偶尔问问他学习怎样,过得怎样,对他的关怀其实还不如小屁孩来得多。
仿佛看出了她的惊讶,胜国太傅悠然的笑了一下,点到即止的道:“骅亭很尊敬你,你的教育方式和说的话都挺新奇的,老夫鲜少看到人会说这样的话,却也是我见过最为广远的想法。”
荣骅筝不知道他具体指什么,沉吟的想着他指的是自己劝说荣骅亭去世界各地游学还是指让他学着坚强和独立。
胜国太傅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头看了一眼舞台,淡淡问道:“方才你弹的那首曲子很妙,不知可否告诉老夫叫什么名字?”
“高山流水。”
胜国太傅没有问荣骅筝这曲子是怎么来的,闻言意味深长的点头,“高山流水,确实是如此,琴音时而若巍巍高山,时而似汤汤流水,确实再也没有比这个更适合的名字了。”
荣骅筝听了眼睛一亮,瞬间就想到了伯乐和钟子期的故事,她有些忍不住,切切道:“胜国太傅,此曲子有一个非常美妙之典故,可否要听一听?”
“哦?”胜国太傅挑了一下眉,“曲子如此妙,想必典故也差不到哪里去,自然要听一听了。”
荣骅筝闻言笑了,然后细细的和胜国太傅描述起了伯乐和钟子期的故事,故事很短,说完也不过是几分钟的事情,然而胜国太傅听了之后沉默了好久,好久之后只道一句:“世上伯乐何其多,但是又有多少人能遇到一个钟子期?”话罢,看了一眼旁边的一个酒壶和一个茶壶,端起了酒壶满上一杯,仰头就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