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如此?
她惧黑,每夜安寝必然点灯才能睡得着,黑夜之中一旦失去烛光她便会一阵惶恐,但原先即便是惶恐,也不会如此失态,惧到抱着头缩成一团的地步。
这个认知令顾如梦心下微惊,然她并未开口在说什么,余光瞟到右侧似乎有极微弱的光线,她转回了头便见月华此时打在了门口,从这个角度,依稀能看到门的轮廓,几乎是想也不想地,她抬脚便想门口跑去。
她的动作不可谓不快,可哪知,还未到门口,便有一道极快的如鬼魅般的身影自眼前闪过,下一刻那人便站到了她的跟前,以身体挡住看了她的去路。
“怎么,公主殿下想跑了么?”瑾玉将顾如梦挡着,轻描淡写地开口,“不是才说,这宫中容不下我,这一眨眼的功夫,跑都来不及了?”
“让开!”顾如梦不管三七二十一,抬手便要推开挡在她身亲的瑾玉,“别挡本宫的路。”
“别走呀,黑灯瞎火的多好玩。”瑾玉低笑一声,继而道,“你便是不好奇为何今夜你自己莫名其妙地便如同见了鬼一般跟耗子似的蜷缩起来?”
“闭嘴!”听问瑾玉的形容,股如梦几乎是立即黑了脸,但如今周遭一片黑,瑾玉自然是看不到她的神色,却隐隐能擦到。
“你这般说,是不是你捣的鬼?”不多时,顾如梦便像是想到了什么,倏然间安分了下来,站在原地,用鼻子轻轻嗅了嗅,“如此淡雅的香气,这其中似乎也夹杂了杜鹃花香。”
“嗯,我自个儿研究出来的迷药,感觉如何?”黑衣之中,瑾玉的声线微凉而漫不经心。
“迷药?”顾如梦稍稍一惊,几乎是下意识后退了几步,但只需这么几步,便瞬间让她有了晕眩之感,最后只能扶着头让自己勉强站住了脚跟,“你什么时候下的。”
“就在方才第二次熄灯的时候。”瑾玉淡道,“我用的是两种不同的迷药,这其中一种可乱人心神,另一种可令人目眩昏迷,原本我只是下了第一种,哪知你太不安分,便连第二种也跟着下了,不过这样也好,我想试试两种药混合在一起的效果是如何的?”
“你,大胆……”顾如梦虽依旧口气不善,瑾玉却也知她撑不了多久,只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你敢给本宫下迷药,本宫……绝不放过你。”话音落下的那一时,顾如梦的身子也禁不住脑海里的昏沉意识,头一偏便陷入了黑暗之中。
瑾玉望着晕倒之前还不忘放狠话胁迫自己的顾如梦,顿觉得有些好笑,伸手将门直接推了开,而后迈步到顾如梦的身侧,俯下身将她一把提了起来,继而拖着她走出了房门……
“待在这儿也没什么意思,咱们去玩点有意思的罢。”光线幽暗的房屋之内,有清灵美丽的女子以手轻抚着怀中琴弦。神色恬淡而宁静,维持了这个动作好一会儿,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唇角微微勾起了笑意。
“怎么,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么。”耳畔传进一道温柔的女音,“似乎许久未看见你这般愉悦的笑了。”
欧阳幽若的手抚上了怀中古琴的第三根弦,“他到底还是让人帮我把琴弦接好了,要不咱们唯一可以拿来娱乐的东西也没了。”
身侧的人闻言静默了片刻,而后道:“你在想他?”
“怎会。”欧阳幽若眸子一沉,“早在多年前,我就对他不抱有希望,我方才想起的是音儿。”
“他以前不爱学琴,不爱学舞,总觉得那是女孩子才应该做的事,算起来这把琴是第二次修补了,第一次是因为音儿被我逼着学琴他不太高兴,而后便拉着脸乱弹,把我的琴弦拉断了一根,那时他被我骂了两句就哭鼻子,看着他流眼泪我便心软了,这断了的琴弦让我想起了他,他小时候与后来真是太不一样了。”说到这儿,欧阳幽若抓着琴的手一紧,“我从未想过,音儿到最后会变成那样,甚至连我……都快不认识他。”
她依旧记得那个冬日,那个小小的少年在雪地之中杀戮的一番情景。
她是最不愿意他手中沾染鲜血的啊,未想还是步了他父亲的后尘。
但是她不会怪他,她所怨恨的只有那个人,那个亲手改变她的孩子的人。
眼见欧阳幽若又记起一些不愉快的往事,一旁的蝶舞忙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我记得音儿不是很喜欢弹琴的么?”
果然,欧阳幽若一听这话脸色便又恢复如常,随即叹道:“他以前不喜欢,是我非要逼着他学的。”
“这是为何?”
“他的出生注定他不能做一个平凡人,我想过带他离开,但我知道希望渺茫。”欧阳幽若说着,瞳孔之中划过一抹冷然,“凡是云若皇室出生的皇子与公主,在宫中养到十岁便要送往秋明山,而这一去便注定了他们日后的痛苦,因为能活着回来的,从来都是连去的人的总数一半都不到,而出来的那条路是需要其他的兄弟姐妹的骨血铺成。我不能改变这一切,但是我希望他是出来的那一个,所以我将我所会的教授他,其中要数雪飘人间与招魂引最厉害了。但是我不敢告诉他,让他学这两样是为了让他能解决掉其他人,骨肉相残,多么可怕的字眼,所以我故装不知,教他仿佛只是一时兴起,而他后来都很听话地学了,他以为我不知情,只说去秋明山只是普通的历练,与兄弟姐妹们相处和谐,他在骗我,而我,也在骗他。”
欧阳幽若说到这儿,闭上了眸子,将要溢出的泪水憋了回去。
察觉到了欧阳幽若的心情低落,蝶舞一时也想不到要说什么安慰她,静默了片刻才道:“所幸音儿出来了,而我的澜儿和紫雁也出来了,我想容妃那般恨我们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以前在宫中所累积的恩怨,还有一点应当就是她所生的三皇子没有从秋明山出来,而好不容易活下来的八公主,却要一辈子做其他人的药引,想来她是心里不平衡。”
欧阳幽若不再言语,只是将头靠在了怀中的古琴之上。破落而幽凉的宫殿之中,有一道修长的身影缓缓迈步走着,待走至了一间落着锁的房门之前,他顿住了脚步,而后,足下轻点一个起跃之间便到了屋顶之上,银色的面具在皎月照耀下泛着冰冷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