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难不倒常洛。易容术这种东西他自然是不懂的,但他却懂得一些别的东西。幻蛊之中,有一门蛊术,确是能够与易容术达到相似的效果,然而局限性却是比易容术要大得多。
这门蛊术的炼制,所需的毒虫较为稀有,这也便罢了,重要的是,真想炼成这种蛊,是需要一些死气的,然而死气这种东西并不常见,就算在医院里,也仅仅是太平间可能会有一些未散逸的留下来。常洛便神不知鬼不觉地去了一趟301医院的太平间。
不出他所料,那里的死气并不太多,挥发的速度也很快。只有制成幻蛊之后,强行引导,把这死气附在上面,方能达到真正迷惑人心、辩马为狗的效果。当然,即便这死气附着在蛊物之上,挥发速度也是没有半分减慢的。趁着这死气挥发完毕之前,常洛所需要做的便是完全扮作苏中呈的样子混入钱家,打乱钱家原本的部署,让钱家把矛头暂时对准常洛他本人。
他做得无疑很成功。
钱从上至下每一个人都已是在讨论着与苏中呈达成一致的事情。
对他们来说,按照苏中呈的话来做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常洛在他们眼中仅仅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罢了。他们派人调查过常洛的底细,的确一如苏中呈所言,是前些日子苏长洪病危时被从大王村中请过来的无名大夫,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背景。要杀这么一个人,钱家轻而易举便能做到。问题在于苏中呈的条件……
合力整垮苏家,把苏云峰赶下台,令苏中呈成为苏家家主……
这个条件,几乎是根本无法完成的。
先不说一直隔岸观火等待时机的司马家究竟是什么个情况,单说这一回强势无比率先发动了挑衅的李家,便极其难对付。李家有一个靠山,这一点钱家是知道的,那靠山究竟是谁,却是不得而知了。但不论怎样,李家若是想要对苏家进行灭门之举,钱家想要保是保不住的。苏家灭门,苏中呈也难免成为刀下之鬼,何谈摇身一变成为苏家家主这不切实际的梦?
但既然苏中呈自己送上门来给情报,钱家自然是乐得笑纳的。
“你们记住,杀了那常洛,便等同于杀了苏长洪。常洛死后,你们不必再继续向苏长洪出手,毕竟那是李家的事情,我们钱家只消加速苏长洪死的过程便可,不必惹得一身腥气。”
钱起尘身前三个中年人听着他的话连连点头,待得他说完了,为首的中年人长长鞠了一躬告辞,随即三人竟是凭空消失不见。
钱起尘仰头看看天,日头已是被浮云遮挡得严严实实的,没有半点光亮透出来,一切仿佛都隐藏在那厚厚的云层之内。省城内的风浪,只怕不会小了吧……到时候,苏家大厦将倾时,钱家还需谨慎再谨慎,方能火中取栗,从这一场大局之中捞出些本应属于李家的好处来。真想如此,恐怕靠他们钱家自己是无能为力的,是不是要联络一下司马家族呢……
这一局事关重大,省城内的四家,不论哪一家都输不起。钱起尘的眉头深锁起来……还是要好好筹划一番,方能占得先机……
司马家的宅子绝对是这省城中最具古风的。古式的庭院,古式的院墙,古式的砖瓦,还有院墙之中不时飘出来的丝竹管弦之声。司马家就仿佛是一个大隐隐于市的隐者,在嘈杂错落的都市之中演奏着属于他们自己的调子。
司马长青正躺在一张太师椅上,惬意地晒着太阳。旁边的几案上放着些水果,但并没有被动过。一壶水已经烧开,茶叶也已经备好,单单是伴着水蒸气一起缭绕在人鼻尖的茶香便已能让人沉醉。
司马长青的年纪并不算大,还不到三十岁,然而几年前惊才绝艳地崛起,把当时凋敝的司马家族重新带上了正轨,这份才能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撇得清楚的。即便是司马家的家主,做事之前也不好不问过司马长青的意见。
听得门外有些骚乱,司马长青饮茶的兴致却是没了,随随便便把水浇在茶叶上,依旧很香,却已是没了古典的韵味。茶已是无法成饮。现在这个时间很特殊,来的人只怕也并非是简单手段便能应对的。司马长青坐起身,拈了两片并未沾上水渍的茶叶,含入口中,细细咀嚼着。他经常会咀嚼茶叶,每每当他有什么算计的时候,茶叶总是消耗得特别快。
骚动越来越大,是时间给外面的来人一个面子了。司马长青向门外喊了一声,门外把守的手下听见了,把门打开,放了一个中年人进来。司马长青一看到这人,便笑了起来:“我就知道会是你……”
“你知道?”
“现在云滇内部的情况错综复杂,我想来你必定是要去分得一杯羹的,然而你一个人却是独木难支,难免不会找到我帮你的忙。”司马长青一片茶叶已是咀嚼完了,小心吐在手掌中,仍在旁边的垃圾桶里。他又拿了一片,嚼了嚼,才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中年人。
这人的到来并不奇怪,这人是钱起尘。正如司马长青所说,钱起尘想要火中取栗,便不能没有司马家的帮衬。司马家目前的主事者虽然并非司马长青,然而但凡了解当初司马家历史的老人,都明白司马长青在司马家究竟是一个什么地位。
钱起尘与司马长青的关系虽然并不深,但多多少少在生意上也都有来往,有些话总也能说得上。
“我便与你说一下现在的形势……你司马家一直以来孤高冷酷,独立在其它三家之外,但这一次苏家和李家的动静空前,你们想必也是虎视眈眈的……”
司马长青笑道:“现在的形势你倒是不必说,我虽是长年呆在这庭院之中,然而线人还是不少的,城中这么大的事情,我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你现在……莫非是想去杀苏长洪么?”
“不管我杀不杀,苏长洪已是必死之局,让他死得快些,省了他一些痛苦,便是从人道主义上也是好的……”
“你就这么笃定李家能赢?李家近几年虽然实力见长,然而跟苏家比,差的可并非一星半点,单单一个苏幸,便够李家喝上好几壶的了,这个苏长洪便是死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苏家也绝不是坐等败亡的主儿,拼死一搏,到时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钱起尘嘴角泛起一些略带奸诈的笑意来,司马长青却是没有看到的。各大家族在省城各处都布有眼线,这一点毋庸置疑,司马家自是不例外的,他们对现在的局势也算得是了如指掌,但钱起尘手中却是有着一张任谁猜不到的情报,那便是他清楚,李家在这场局中已是必胜的了。他们背后的势力实在太过神秘。
“苏家此次,必亡……”
“哦?”
司马长青来了兴趣,口中一直咀嚼茶叶的动作也停下。
“李家的背后,有人啊……”
钱起尘此刻对着司马长青却是并没有隐瞒什么的,若想得到司马家的帮衬,有些情报必须要摆上台面来,否则以司马长青的精明,未必会傻到与钱家一起来趟这一泊浑水。钱起尘将李家、苏家背后的各种情报一条条和盘托出,说得口干舌燥,司马长青却是越听越严肃。钱起尘心道有戏,却是添油加醋间把苏家的局势说得更为恶劣了。
“那么你钱家又想怎么样呢?现在苏家即便是处于劣势,然而并没有败,往后发生的一切我们都不得而知,计划是很难现在定下的,若是真的定了,到时候有了什么突发的状况便难以应对,反而不好……”
“所以我这次来,只是想和你司马家达成一个共识而已……若是苏家一旦溃败,你我两家合力,从李家手中多多少少抢到些利益来也是好的。”
待得苏家灭了,李家必定也已是满目疮痍,钱家和司马家的联手,或可决定这省城内未来的大格局也未可知。钱起尘的算盘打得倒是不错的。
“如果说仅仅是达成一个共识的话,那么咱们现在已是一条船上的人。”司马长青又开始咀嚼起茶叶来,用的力气更大了。茶叶的每一片都在他口中碎散成微粒。
“好,我钱起尘要的便是你司马长青这句话!那么,到时候我们两家会盟时再见!”钱起尘干脆利落站起身来便要走,被司马长青拉住,又摆上了些点心,悠闲之中饮了下午茶,东扯西扯闲谈了不少题外的事情,这才放了钱起尘离去。
中年人的背影消失在曲径通幽的假山园林之中,司马长青颇是严肃的面色顿时却是崩溃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洞察先机的笑意。
“钱家自以为得计,却是忽略了这局中的什么东西……看起来,到时候败亡的不仅仅是李家,钱家如此激进,恐怕也是危如累卵的。口上会盟这事糊弄糊弄他便好,想拉上司马家一起陪葬,这事我却是不能不采取些行动的。那个叫做常洛的山中大夫,真能如你们说的一般那么容易杀么,恐怕,不管哪一家,都看错了人了吧,这个大夫,身上有着些神秘的味道,忽略了他的话,是会吃亏的……”
司马长青终于泡上了一壶完整的茶,茶香四溢,深深地吸进一口香气,他整个人都醉倒在了太师椅上。
“常洛……么……这个人,倒是值得我去会上一会,似乎会是一个颇为有趣的人,倒是不枉我把赌注压在他的身上……”
常洛在街上打了个喷嚏,莫名其妙地揉揉发痒的鼻子,疑惑地望了望青天白日,比起中指来。这朗朗乾坤之下,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在惦记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