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漠在一片鸟语花香中醒来,翻身想给身边人一个拥抱却抱了个空。他环顾四周,居然都没有她的影子。他吓坏了,冲着空荡荡的山谷大喊她的名字。这山谷并不大,一眼便可看到全部,她怎么可能会消失?想起昨晚她的反常行为,他更加心慌。正当他急得满头大汗接近崩溃的时候,身后的池塘突然传来一阵闷响,他找了半天的人从池塘中冒出,细弱的胳膊攀着岸边用力一跃,如一条不小心跳上岸的鱼趴在地上大口喘气。
“小念,你怎么会在水里,发生什么了?”赵漠紧张地将她抱到怀里。
“我没事。”张念伏在他肩膀上吐了几口水,“昨天毒发的时候你把我放到水里让水流带走我的温度,当时我就奇怪,一个封闭的池塘何以会产生水流。我醒了之后特地潜下去看了一下,原来池底是流动的水,如果我猜得不错,这池塘是这里唯一与外界连通的地方。我不想让你担心,所以想在你醒之前下去探一探路,结果发现真的可以出去,只是我动作太慢,没能在你醒过来之前回来,害你担心了吧。”
“你以后不许这么冒险。”赵漠语气极其严肃,抱着她的双臂微微颤抖,“你背着我下去,万一你上不来我该怎么办,你难道要让我因为没保护好你愧疚一辈子吗?”
“对不起啦,我下次……”
“没有下次!”赵漠看来是真的生气了,“你要是在这样自作主张做这种危险的事,我就不要你了。”
“别这样嘛,你不要我可是很多人要我的。”张念嘻嘻笑道。
“我也不准别人要你,让你孤独一辈子。”
“额……”
张念休息了一会儿,待恢复力气才和赵漠跳进池中。她早上探过路,对出去的方向很熟悉,本应在前面带路,赵漠却执意不肯,非要牵着她的手走在她旁边。所幸两人都有内功基础,在水中憋气不是什么难事,虽然降低了行进速度,倒也安全穿过一条类似于水中隧道的地方抵达外界。
他们将头探出水面时,外面的景象已与谷中完全不同。谷中草长莺飞一片欣欣向荣,他们眼前却是寸草不生满目疮痍。
“只不过隔着一条河,怎么会差别这么大?”赵漠跳上岸,将张念也拉上来。
“一边天堂一边地狱,来到这里的人怎么会想到水底那边会另有一番风景,所以那里才能保持长久的安宁。”
“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赵漠环顾四周,全是枯枝树木以及鸟雀的枯骨,本是三月,正是万物复兴的时节,这里竟完全没有新生的迹象。
“不管是哪里,我们得先离开。”张念在这环境中不寒而栗。
赵漠扶着她往前走,她忽地停下脚步。
“怎么了?”
她转过身看着出来的路,“不知道为什么,我很喜欢那地方,要离开了还真有点舍不得。那地方应该是我们第一次发现,一定还没有名字,要不然我们给它取个名字吧。”
“就你小心思多。”赵漠笑。
“虽然在那边只有一天,但我觉得是我这一生过得最快乐的时光,总得取个名字留作纪念的。”
“你说叫什么就叫什么。”
“水月洞天?不行,太土了。绝情谷?不行,那里没有绝情花。天外之境?不行不行,没新意。”张念脑中翻滚过无数个名字,一个个都被自己否定,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看的文艺类书籍太少了,关键时刻词穷。
“有这么复杂么?”赵漠毕竟是个男人,没法理解张念这种小女孩的复杂心思,脱口道:“倒不如取你我的名字,叫漠念谷,如何?”
“漠念?莫念?”张念恍若解开一道谜题一般开心,拍手道:“这个名字好,简单好记又与众不同,而且还包含我们两个的名字,我好喜欢,就是……”她想起一些事,刚刚高兴的表情一扫而光。
“怎么啦?”
“莫念两个字让我想起一首诗,很悲伤的一首诗。”
“哦?什么诗,说来听听。”赵漠挑起眉毛。
“我小时候听我奶奶念的,彼岸花,开彼岸,花叶生生不相见,此去黄泉无相返,莫念故人还……”
“喂,你扯哪里去了,什么彼岸花,现实生活中哪里有,就会胡思乱想。”赵漠点点她额头。
“是你让我念的啊,又怪我。”张念嘟起嘴,“难道你不觉得这首诗很悲伤吗?关于彼岸花,可是有很多故事的。”
“那也不关我们的事,莫念谷只是我们取的一个名字,一个代号而已,你别乱想。”
“我没乱想,我只是念了一首诗,我好不容易才能记这么完整的一首诗。”张念奇怪地看着反应过度的赵漠。
“好啦,我们快走吧,要尽快赶到城镇中才能买药给你镇毒啊。”赵漠加快脚步,似是在逃离什么。
给皇家的血脉祈福需要虔诚,更何况这皇家好多年都没再添新的血脉。
可是作为为这血脉祈福最应该虔诚的人却半途而废,原定三天的祈福日程在第二天中午就匆匆结束,刚刚结束早会的皇帝收到消息,他的宠臣半面仙被歹徒劫持,从翠华山的悬崖上坠落,尸骨无存。同时坠崖的还有随行保驾的六皇子赵漠,一日之间,大兴国两颗明珠坠落,变故来得太快,作为丧生者的直接上司以及父亲,他不顾身份亲自冲到崖边查看,赵漠的手下尸横一地,临崖而建的木屋外的一根柱子上还残留血迹和绳索,崖边有打斗痕迹,坠崖的事实毋庸置疑。
皇帝当场气喘,咳出一滩脓血,所幸早年征战沙场,身子骨还算硬朗,被随行人员护送回宫之后并没有出什么大问题,只是闭门不出,任凭大臣和娘娘们如何劝慰开导都将自己死死关在上书房内,只留尹公公一人陪侍。
“皇上,您该吃药了。”尹公公伛偻着身子跪在皇帝榻前。
“朕没保护好心爱的女人,现在又没保护好另一个她,朕无能,这药不吃也罢。”皇帝脸色蜡黄,被手扶着的额头上几道皱纹若隐若现。
“皇上,您龙体重要,张大人在天有灵知道您这样挂念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在天有灵?”皇帝抬起浑浊的双眼看着屋顶,“倩儿在天上一定怪朕了。”
环妃轻轻抚摸自己隆起的肚子,想起张念临出宫前与自己说的话,冰凉的双手死死抓紧被角,就像抓着自己唯一的希望。
“娘娘,成贵妃和吴贵妃来了。”蕊初端着汤药的手微微颤抖,“娘娘您不是没怀孕吗,要这滑胎药做什么?”
“我若不装得像一点,怎么能骗过那么多人的眼睛?小春的药再好,怎能比得上真正的滑胎?”环妃脸白如雪,一张薄唇开合得不带一丝情绪。
“娘娘,您……”蕊初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快给我吧。”她再一次抚上自己的肚子,声音轻得如一片落地的薄纱,却比三九寒冰还要坚硬,“孩子,别怪为娘狠心,你生在这皇家只会苦一辈子,为娘要为你死去的哥哥报仇,下一次你投个好人家吧。”
成贵妃和吴贵妃带着太医走进环妃的寝宫,她们两人脸色都不是很好,毕竟她们的丈夫正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自暴自弃。外面的大臣以为皇帝难过是因为英年早逝的六皇子,而她们很清楚,皇帝如此是为了谁。皇后去世时皇帝也不过是斋戒三天以示悼念,这半面仙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可比他们这些做娘娘的高得多。吴贵妃的脸上还能保持笑容,这是她一贯的表情,就算天塌下来,她也照样这样一幅面具似的笑容。成贵妃就不同了,本来就是严肃的嘴脸,现在更是懒得装温和,一走进环妃的寝宫,下人们都被她的气势吓得退到一边。
“姐姐们怎么来了。”环妃挺着肚子屈膝行礼,若是皇帝在场,她们必定要争先恐后地不让她行礼,但现在,两人却居高临下地坦然接受这样一个孕妇极不方便的行礼,而且久久不让她起身。
环妃额头上渗出汗珠,她身子本就弱,现在又大着肚子,别说是行礼,下床对她来说都是挑战,更何况是保持这样一个半蹲的姿势。
“妹妹起来吧。”环妃声音依旧轻柔。
环妃在蕊初的帮助下坐回床上。
“妹妹,你是六殿下的养母,六殿下出了这样的事想必心里一定不好受吧,我和姐姐想着你身子虚弱,又怀着孕,受这样的打击一定很难熬过去,所以就想来看看你。”吴贵妃温柔地坐到环妃身边,似是异常关切地打量她的肚子。
“劳姐姐们操心了,妹妹听闻皇上痛失爱子将自己关在上书房,姐姐们多去陪陪他才是。”环妃客套地回应,她年纪虽然比吴贵妃大一点,但妃位没有吴贵妃高,所以还是称其为姐姐。
“六殿下这样一去的确可惜,不过妹妹这肚子里不是还有一个吗,皇上再痛心,为了这个孩子,也会好好的,更何况六殿下本就是妖妃所生,哪有妹妹这孩子来得金贵。”环妃轻笑,转向成贵妃道:“姐姐说是不是啊。”
成贵妃却不似吴贵妃那般装腔作势巧舌如簧,冷笑一声不作回应。
环妃不悦道:“姐姐这话可不对了,六殿下虽不是我亲生,但我一手将他养大,早将他当做亲生的看待,而且他终究是皇上的血脉,为皇上的江山也立下不功劳,论能力和威望皇上的其他孩子中有几人能比得过他,我这肚中的孩子是好是坏还是个未知数,若是可以,我甘愿用他的一命去换六殿下一命。”
“就怕你没这个资本。”一直未说话的成贵妃冷眼瞧着她。
“妹妹的确没这个资本,妹妹虽有一个儿子,那儿子却跟六殿下差得远,不像姐姐,三个女儿各个嫁了个好人家。”
“你……”成贵妃立马变色,在这宫中,有儿子才有资本,她说她没有资本,自己却没儿子,当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好啦好啦,好好的来看妹妹,别为了些小事坏了姐妹情分。”吴贵妃朝成贵妃使了个眼色,起身指着带来的太医道:“这是宫中最善于保胎的太医,妹妹身子弱,最需要这样有经验的太医来保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