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四百多年前的明穆宗隆庆年间,发生了一件使整个中华民族为之骄傲和自豪的大事——《西游记》在花果山水帘洞的祥瑞蒸熏、烟霞光摇中诞生了。
花果山,势镇汪洋,岸峰奇绝。水帘洞,乳窟堆蓝,丹穴浮玉。当一束阳光筛过洞口的瀑布帘帷射于石桌时,但见一只灵猴儿正在磨墨;而它的主人——赫赫文名播于大明正德、嘉靖、隆庆三朝的吴承恩,手提狼毫,吮饱濡墨,奋笔疾书。
吴承恩已近八旬,他揉揉酸痛的右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当灵猴儿跳上他的左肩替老主人梳理雪须时,吴承恩渐渐地眯起双目,他进入了梦境……
“吴老先生。吴老先生。”美猴王孙悟空从书中一个筋斗云翻了下来,轻轻摇动酣睡的吴承恩。吴承恩醒了,定睛辨认:“你是?”“俺是您书中的美猴王、齐天大圣呀!老先生怎么认生了?”吴承恩笑道:“我已经写你九九数完,三三行满,圣道归根,升天成佛,又回故乡作甚?”孙悟空唱了一个诺:“贺喜您呀!三更灯火五更寒,老先生您终于写成《西游记》了。”
吴承恩淡然道:“百无聊赖是书生,何喜之有?”
孙悟空双手直摇:“可不能这么说。俺老孙算定,您的《西游记》一定会千古永存、流芳百世。”吴承恩郗:“唉!满纸志怪戏言,世纪人间不平。其中寓意,又有几人识得?只求后人记得你这个美猴王,夫复何求?”
孙悟空喜得手舞足蹈:“会记得,会记得的。俺老孙一定会一个筋斗云,翻出东土大唐,到满世界去走上一走。”他压低声调:“不过,您能不能透个底,为什么让俺从石头缝里蹦出来,把个天上人间闹得一塌糊涂?”
吴承恩深深叹息:“其实,写你,就是写我。”
孙悟空不解:“您就是我,我就是您?”又问:“您又是怎么凭空写出俺这个美猴王的?”
吴承恩笑了:“凭空?”他摇摇头,“不,悟空,就像这花果山原本有来龙去脉一般,万事万物岂能无根无源?你亦非例外,你原有三个母体。”
孙悟空扑闪着火眼金睛:“三个母体?有趣,有趣。吴老先生,您给俺老孙说说,您为什么要写俺闹天宫、闹龙宫、闹地府?为什么书中出现大明王朝官儿的名字?为什么书中的牛鼻子老道都不是好东西?为什么又写俺师徒四人西天取经?您又是怎么写成《西游记》的?”
吴承恩叹道:“这个回忆对我来说,是沉重而痛苦的,当然也是神奇而浪漫的。腥风血雨与风花雪月同在,金戈铁马与玄佛奇遇并存。好吧,难得你好奇!现在就让老夫为《西游记》解密罢……”
吴承恩的家乡地处长江以北、淮河以南、东海以西,叫做淮安。因何叫淮安呢?原来,自明代中叶,因黄河夺淮,淮水就连年暴发,水患不断。大概是太想祈求淮水安定了,所以乡人就将家乡起名“淮安”。然而正德十一年,淮安又不安了。
那年夏天,连天暴雨,淮水突然泛滥,水势浩大,波急浪高,警戒线没入水中,河下镇段大堤危在旦夕。
在水灾面前,淮安官府和山阳县衙却只顾私吞防洪钱财,完全置护堤抗灾于不顾。百姓们为保家活命,只得丢掉幻想,自发抗洪。在通往大堤的青石板路上,炭工抱着麻包、木行伙计抬着树段、米行伙计扛起粮包、力行车手推起独轮车、农户们拆了猪圈牛棚、扒了门前老年吴承恩在梦境中与孙悟空对话。
垫脚石,拿起大锹、箩筐、水桶、扁担上了堤。
不满十八岁的吴承恩与父亲吴锐也参加了紧急抗洪,扛着床板在泥泞中跋涉。吴承恩与同窗好友沈坤、李春芳等一批青壮汉子跳入水中,肩并肩手拉手筑成人墙,以身抵浪,奋力打桩。子堰逐渐加高,人们终于从“镇淮台”旁的标杆上,看到水位逐渐下降,水势平缓。
可是,乡民们高兴得太早了。这天深夜,县衙一间阴森而漆黑的厢房中,在晃动着的烛光里,三个彪形大汉身穿玄色夜行衣衫,正将三张面罩戴上,谁都看不出庐山真面貌,只可见凶光发红的眼睛。他们提起齿耙和铁锹,铁器是刚刚淬火的,刃口舔着杀气。为首一个“扑”地吹熄蜡烛,拍了拍他身旁的一只恶犬。三人走出密室,一路穿蹦纵跳,隐入夜色之中……
月黑风高,乌云翻滚。河堤边,但见苇丛森森,蛙鼓阵阵。堤坝上远远移来几点灯火,五十多岁的吴锐带着沈坤的父亲、李春芳的父亲提着灯笼,巡堤而来。
此时,三个神秘的夜行人正潜出市镇。他们踩过田埂,穿过苇丛,扑向堤坝。那只恶犬窜在最前头。而吴承恩、沈坤也正呼哧呼哧”地爬上堤坝。突然,身后坝底传来“咕咚”一声。
吴承恩急忙喊道:“春芳,春芳。”他返回坝底,见李春芳跌倒在地,笑怨道:“怎搞的?爹他们连夜巡堤,还等着夜宵哩。快起来。”三人搀扶着走到堤边,用灯笼照着插在水中的水位标杆刻度,定神一看,兴奋地招呼两个小伙伴:“退了,水位又退了。”
三人回身,齐齐在“镇淮台”前跪倒下去,并齐声祈祷:“水神猴爷,保佑淮安。”拜完,吴承恩招呼道:“上台。”三人搭着人梯,爬上“镇淮台”。吴承恩对两个伙伴说道:“我考考你俩如何?”
沈坤:“好!就你肚里稀奇古怪的故事多。”吴承恩问:“为什么天下水神多是牛形,偏淮安的水神是猴子?”李春芳答不出,斥道:“别随嘴乱说,当心冒犯了水神爷。”沈坤摇摇吴承恩的膀背:“你肯定晓得,你讲。”
吴承恩说道:“眼前这淮河水神,是一只水猿,名叫“无支祈”。起初的时候它在淮河作怪,兴风作浪。后来,大禹治水导淮,就率天兵天将把它锁在龟山脚下,命它永保淮水安流注海。”
二人睁大了眼:“真的?”吴承恩显摆说:“我是偷着读唐李公佐的《古岳渎经》才晓得的。当然,现在也有不少传说,说“无支祈”还有兄弟姐妹,号称什么齐天大圣、通天大圣、弥天大圣,都是些神通广大的灵猴……”
突然,吴承恩“嘘”了一声,三人都屏息不动。原来,他们看见三个黑影鬼鬼祟祟爬上堤坝,隐身来到身下“镇淮台”的阴影中。
为首的黑影向四周察看了一下,见无异常,压低喉咙:“好。这事办成了,”他用大拇指朝上指指,“有重赏。走!”
三个黑影悄无声息地遁去了。一个响雷炸开,闪电将大河堤坝的夜空撕开一道裂口。
吴承恩竭力思索:“这声音好熟。半夜三更到堤上做什么?”沈坤一拍大腿说:“而且,还戴着面罩……”吴承恩觉得情况不对:“一准不干好事。走。瞧瞧去。”
三人跳下“镇淮台”,尾随三贼离去的方向一溜小跑,刚刚跑近大三弯,惊见三个黑影正在卖劲地挥着锹、抡着镐,开挖堤坝缺口。
这还了得。吴承恩猛然现身,大喊一声:“呔!什么人?竟然丧尽天良,毁堤放水。”一个箭步跳上前去,就夺那为首黑影的锹。沈坤与李春芳也跑上前分别扭住另外两个毁堤的蒙面人。
三个蒙面人都是练武的行家里手,吴承恩三人被打得伤痕累累,掼翻在地,被踢得滚下堤坝。三个蒙面人解脱了纠缠,加快了挖坝毁堤的速度。吴承恩三人心急如焚,一边大喊:“毁堤啦。坏人毁堤啦。”一边挣扎着往堤顶爬。
呼救声在寂静的淮河堤坝上空分外刺耳。吴锐、沈父、李父听到呼救,都大惊失色,急向大三弯跑来。急促的梆声、凄厉的锣声顿时响起:“毁堤啦。抓坏人哪。”
为首的蒙面人眼看毁堤成功只在一瞬,不由得凶相毕露,恶声命令:“下杀手。”遂猛攻吴承恩。三恶使动拳脚,招招都是杀着。吴承恩、沈坤、李春芳说到底是年青学子,不会武功,制止三恶完全是拼命之举,此刻随时都有性命之忧了。
呼救声惊动了大河中的一艘夜行船。这艘船桅杆上扬着“大胜杂剧班”的旗号。船头立着黑瘦的中年人是个班主,名唤孙大胜,个子虽然不高,两眼却精光四射。更有趣的是,他的肩头立着一只机灵的猴儿。他的身旁,一位大约十六七岁、穿纯白衣衫的水仙姑娘紧催着孙大胜:“爹,快点,再快点。”
堤坝上,三恶正举起手中锹耙,狠狠砸向三个小青年。说时迟,那时快,水仙已飞身上岸,一剑隔开了劈向吴承恩不足盈尺的铁锹。同时,两个艺伶老耿头与二愣也救下沈坤和李春芳。
三恶漏夜挖堤,精疲力倦,加之巡堤人又纷纷奔至,心虚胆怯,顷刻已处下风。船头,孙大胜“留下活口”的呼声刚落,两个毁堤蒙面人已成刀下之鬼。那为首的蒙面人吓出一身冷汗,急忙荡开水仙的剑锋,倒身滚下堤坝,带着恶犬钻入密森森的苇丛中……
吴锐也赶到现场,他迎向孙大胜,抱拳道:“请问义士?”突然看到船头的旗帜:“噢,原来你们是‘大胜杂剧班’?前些时来我们淮城演过猴戏,轰动了大半淮城。”
老耿头手指孙大胜:“这就是俺们的班主孙大胜。”吴锐激动地说:“孙班主,真不知道该如何谢您。要不然,这大堤,这三个孩子……”
孙大胜哈哈一笑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我们的本分,不足言谢。要谢,该谢这三个孩子。要不是他们,大家伙儿就要葬身鱼腹了……”水仙则赶忙过来从葫芦中倒出药粉,为吴承恩三人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