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德龙
睡馆的人,就是在图书馆睡觉的人。图书馆贴出了招聘启事,要收聘一名睡馆的人。白天,在图书馆当管理员;晚上,就睡在图书馆内。体制内的管理员,养尊处优惯了,没人愿意睡在图书馆。图书馆这一行,有本事的不想干,没本事的干不了。当然了,也不是谁想在图书馆睡觉,抱着被子就能来睡的。
张小桥应聘了。
与他一同应聘的还有麦家康。
他们得到了属于自己的小房间。晚上,可以打地铺睡觉。小室内有书桌,墙上有书架。倒是个很不错的读书场所。这很重要。他们要读的书很多。如果借书回家去读,搬来搬去的,很不方便。秉灯夜读,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啊。
白天,在图书馆搞服务,是很少有闲暇读书的。图书馆免费开放后,越来越多的人,进来翻阅图书了。管理员总是忙得不可开交,只有下了班,才能静心独处。
张小桥和麦家康也会闲聊。聊中国古代的藏书楼,聊中外知名的图书馆。比如,宁波天一阁、牛津图书馆、北京图书馆、哈佛图书馆……聊到尽情处,就会生发感叹: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图书馆,是人类飞跃的头颅!
图书馆是个天堂,通过地毯式的阅读,他们像农夫收割一样,颗粒归仓,摘取了丰硕的果实。睡馆生涯,也使他们认识到了,自己必须认输,向历史认输,向真理认输,向大师认输,向书籍认输。
他们找到了通往新世界的门,对许多问题有了清醒的认识。是的,他们也为国民的阅读现状而忧虑。我国百分之四十的家庭,藏书量不到二十本,我国公共图书馆不到三千座,平均四十多万人一座;而美国平均不到三万人一座。可悲的是,我国人均图书消费量居然二十年不变!有了焦虑,就免不了要说点什么。有一天,他们找到了馆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他们建议馆长,可以在地铁沿线建一些流动的图书站,不需要登记,自由取阅,只要求乘客在出站口归还。
馆长笑笑说:“上海搞过这个试验。最初的一个星期里,平均每天流失图书五百多本,高达百分之五十。后来,又运行了两个月,图书流失率下降到三成左右。”
“看起来流失的是图书,受伤害的却是整个社会的诚信。”张小桥说。
“损失是小事,阅读是大计。我们情愿图书被盗,也不该让他们锁在书库里!”麦家康说。
馆长意味深长地说:“年轻人,仅有良好的愿望是不够的!记住,不要单纯地追求阅读率。图书馆并不需要保卫,不需要发动读者进来把书借光!表面的热闹,是不会持久的!图书馆是为需要读书的人开放的。”馆长又对他们说,“安心在图书馆睡觉吧!”
显然,馆长不同意他们的想法,只让他们安心睡馆。
可他们却失眠了。既然无法入睡,就睁眼讨论问题,从秦始皇焚书坑儒,说到德国法西斯全国禁书,从侵华日军掳走大量中国图书,说到民国政府向海外转移图书馆藏而最终归至台湾……
“个人读书可以充满活力,全民阅读可以使国家强盛。个人要改变命运,必须通过读书。培根说,知识就是力量。”张小桥说。
“阅读是文化寻根。阅读教育是母语教育的核心环节。民族文化的传承,有很大一部分必须依靠阅读来完成。”麦家康说。
共同的兴趣和爱好,使张小桥和麦家康成为最好成的朋友。后来的某一天,他们又结伴去拜访馆长了。在他们的心里,馆长就是文化大师,就是智慧大师。他们很想听听馆长讲述过去的故事,以激励自己奋勇前行。
馆长慈祥地笑着:“你们也许不知道,我也曾是睡馆一族。当年,我睡馆的时候,也苦闷过。为什么呢?因为,我对许多问题想不通!怎么办呢?我就找些图书来读。鸦片战争、太平天国、明治维新、路易十四、艺术发展……我都拿来读。不过,我是当作消遣来读的。说也奇怪,当作消遣来读,竟然过目不忘!图书是用来养心的,不是用来养眼的。阅读的关键是养心啊。”
馆长谦和地说着:“读书的孤独与痛苦,其实换来的是内心的完整。睡过图书馆的人,是心神安逸的人。因为,灵魂有了休息的地方。而休息的同时,灵魂又在潜移默化地接受书籍的熏陶、浸染。”
张小桥和麦家康露出了若有所思悟的目光。
现在,他们还在坚持睡馆。虽然,他们各自都有女朋友了,但总要回到图书馆睡觉。说也奇怪,离开图书馆的环境,再温馨浪漫的小屋,也难以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