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听的沈凝这不卑不亢的声音,江桓不由地打量了一下,除了那双有些红了的眼眶,沈凝居然没有什么变化,声音也不由地放缓道,“那好,本将军就禀告陛下彻查此事,你可满意?”
沈凝也抬起了头,“多谢将军,民妇告退。”
正准备上轿,却听到江桓只用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声说道,“我在你心里,一直便是纨绔子弟的样子罢。”
沈凝一愣,正准备看向江桓,却见江桓早已转身,走向那兵营去了。那句话,似乎只是句幻觉。
沈凝也不由地摇摇头,低头上了轿子。她求着牢头见了林云天一面,牢头早已得到了江桓的军令,也没多加为难,林云天身上都是伤痕,说定是江桓指使牢头抽打自己,随后又说肯定是江桓诬陷自己。
沈凝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将饭摆好,淡淡说道:若真是江桓滥用私刑所为,她定是不管如何,都会查个清楚的。
而后却是三日后,大批官兵来到沈家,沈家药坊被关,江桓说的彻查,彻查的很彻底,沈家因为贩卖假药被褫夺了经营药坊的资格,沈家迅速没落,只留的沈凝一人呆呆看着以前的长大的地方发着愣。
所有的家奴已被遣散,就连一直贴身服侍她的丫头也被交易给了他家,旦夕之间,沈凝便没有了家。
随后又想起什么一般,不管丫头如何劝阻,往那牢房跑去,牢房开着,牢头没能阻止,任的那沈凝跑了进去,只听见林云天冷声说着,“那场火,一定是你指使放的。江桓你不过是想得到沈凝罢了。可惜,得到她的只能是我。”
只见江桓冷峻的面容一脸的肃杀的表情,便是亲自拿起了刀,一刀了结了林云天的性命。
那鲜血飞溅,可怖的场景让沈凝登时又晕了过去。
夕阳给整个草屋都镀上了一层昏黄色的影子,房里昏黄色的烛光摇曳,沈凝醒来时觉得自己一片空白,不知道身处何地,好在丫头及时扶住了她,迟疑着说道,“小姐以后不要如此劳累了,小姐有喜了。”
她只觉得自己浑浑噩噩,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此时却听见丫头说自己有喜了,不由地眼泪便下来了,忽然想到自己的家已经没了,自己的夫君也被杀了,孩子生下来便没有了父亲,该是如何凄凉。
可现在有了孩子,自己后半生也算是有个盼头,丫头的卖身契早被拿走,此时不过偷跑出来,在逗留了一日后还是不得不离开了一直服侍的沈凝,沈凝只得自己采药草,不时去换几个钱,其时都城的人都识得她是贩卖假药的沈家小姐,都纷纷唾骂,要知药草本是救人的东西,一分一毫都不能出错,贩卖假药简直就是草菅人命,对此,没有人能够忍受,哪怕此事本不关沈凝的事,只是迁怒到沈凝身上罢。
沈凝过的很是凄苦,一开始江桓还来找过她,被她赶了出去,后来江桓不再来了但却偶尔会有份接济放在她的门口,她知道定是江桓,却不想去接受,念知道,她与江桓的故事很快就要迎来最后的结局了,而后,终是在一日,在众人都安睡的时间,沈凝被一群人围住,带头的是个女人,也便是一耳光,将沈凝的最后一份生存希望灭掉了。
她知道那是十公主,是江桓的妻子,在听得有关江桓和她的流言后特意来强调自己的地位,却失手将她的孩子打掉了。
她默然看着医馆里的房梁,随后默然起来,拖着病体走向了悬崖,没有一个人,只留下漫天的星光闪烁,她觉得自己突然恨了起来。
所有的人,她都恨,可尤其是江桓,毁掉了她的一切的江桓,她的父亲,夫君,孩子,都是死在他的手下。
江桓,你为何要这样对我,我不放过你,我做鬼都不放过你。
随着凄厉的声音,念的眼前突然暗了起来,他知道,沈凝的故事便是这样了。他轻轻扬了扬手中的持灯柄,点燃了两个烛火,在烛火的映照下,念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面被金灯花缠绕着的铜镜,念没有任何迟疑便缓步走去,低声道,“烛燃缘灭,镜化境离,显其灵。”
铜镜里忽的漾起了一圈圈的涟漪,待涟漪散去后,铜镜里居然出现了沈凝的面容,在烛火的照耀下甚是惨白,随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美丽的眼睛没有丝毫的神采,只是呆滞地看着眼前的念,而后居然从那铜镜里走了出来。
念不由地看着眼前这个女子,想到那草长莺飞的时候绝美的容颜,心里自是觉得有些可惜,却听见那沈凝有些哀怨的声音道,“你是谁,为何要唤醒我?我应该已经死了罢。”
念墨黑的眼睛里看不出一丝光亮,只是轻微颔首道,“你确是已经死了。”
听到念这话,沈凝不由地沉默了起来,念看不懂她的表情,便道,“你的怨恨太深,无法投胎转世,我身为秉灯者,来帮你消除怨恨。”
沈凝听得这话猛地抬起了头,一双毫无血色的眼睛瞪的吓人,却是在笑,笑声显得诡异不已“哈哈,消除我的怨恨?若是你,一个人将你害的如此地步,你的怨念能够消除?”
念不由地摇了摇头,声音不带一丝起伏,“身为秉灯者,我自是无前世来生,无仇无怨无情无爱,更别提怨念。”
听得这话,沈凝盯着念看了好一会儿,终是冷笑了一声,“那你打算怎样消除?让我魂飞魄散?”
念也笑了起来,原本墨黑的眼睛忽然就发出妖冶的红色光芒,使得整个脸都如同一个笑脸面具,声音也恢复了往常的言调,“身为秉灯者,自是不能让寻灯者有丝毫伤害的,我现在帮你去夺取江桓的魂魄。你便好好等着罢。”
听着秉灯者这莫名其妙的话,沈凝只觉得自己眼睛忽然又沉重起来,身影也随着眼睛的闭合渐渐没入了镜子。秉灯者拿着持灯柄轻点了两下,灭掉了那两盏灯,四周黑暗里,只有一点萤火虫般的光亮在念的左前方飞舞,念念了句诀,瞬间便朝那光点飞去,消失不见。
红色光芒散去,念只觉得身上忽然一重,那缠绕在自己身上的黑色雾气不由让他皱了皱眉头,那沈凝的怨气居然全部跑到他身上来了,看来不解决这件事,自己真是会有点麻烦了。
正在想着要如何去找江桓的魂魄,却听见含笑的声音从身边传来,说话很轻,显然是怕吵到零,“念哥哥,零哥哥睡着了。”
念不由地吓了一跳,却见含笑丝毫没受影响,只是担忧着看着零,零却闭着眼睛睡着了,按理来说,游魂在进入归零阁后都会化作灯笼,而含笑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念不由地将目光放在含笑身上,若有所思,她难道真的是下一任秉灯者,那自己的时间,真的不多了。随即眯着眼假装生气道,“怎么进来了?”
含笑委屈地绞着手指,低下头道,“含笑等好久,你们都不出来。”
念随即意识到是自己进入沈凝的记忆过长,含笑有些害怕了,便放缓了语气,“零他累了,我们出去罢。”
含笑听话地点了点头,却看见了念身上的黑色雾气,不由皱着眉头道,“念哥哥,你身上的雾气好可怕。”
念愣了愣神,随即反应过来,身为秉灯者的话,含笑必然是能感觉到怨念的存在的,此时也不想去欺骗她了,便道,“我现在须得去地府一趟,含笑能乖乖等着么?”
含笑点了点头,自是用那可爱的声音答道,“我会乖乖的。念哥哥放心去吧。”
念也不禁一笑,偶尔会觉得含笑还是挺可爱的,至少没有想象中那么烦人,随即带上了那顶官帽,又点燃了一盏灯笼,便推开了那张门。
冥府的路总是长且黑暗的,本就是一盏普通的灯笼,此时噗的一声灭了,念走在路上,心里却在盘算着怎么把崔判官的生死薄拿出来瞧上一瞧。
他早就推算了下,那江桓毕竟是个凡人,沈凝被他找到唤醒之时,江桓应该早已是垂暮之年,而又等着他找去地府,人间早已花开花落,那江桓应该也已入了这幽冥地府等待投胎转世,所以他并不要去地府,而是崔判官的府邸,查一查这江桓应该入了哪个队伍等待转生,最好是能找到他的魂魄,再者若已转生,也能托孟婆找到属于他的记忆的金灯花。
崔判官的府邸倒是比缘灭灯生的气派不少,毕竟是地府四大判官之首,那长亮的长信宫灯把整个地方照的透亮,此时对念来说却不是个好消息,毕竟他还是想潜进去偷偷看看生死薄的。
崔判官的府邸一直有着两个高大威严的鬼差把守,也总是喜欢为难念,按理来说念倒是不喜得和他们打交道,此时却得硬着头皮上,毕竟使用瞬移立刻便会被崔判官察觉。他可还未想出法子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