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源到此时才不得不相信,马腾果然叛变了,可是怎么选在这种时候,偏偏是第一次施展计谋,这不和曹操败给徐荣那般。但是徐荣和曹操那是何等样人?王国和马腾又是何等样人?不用比也知道。
“马腾,你敢造反?忘却耿刺史乎?”李源将一腔怒气全部发泄给马腾。
马腾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李怀,想抱拳施一礼,但如今身份尴尬只得作罢;想去解释缘由,但又如何去解释,只好将一柄大刀使得密不透风,又杀三人。
李源原本想令其羞愧,但似乎起到了反面效果,现在与其说马腾真心为贼,不如说是自暴自弃。反正已经下定决心了,就坚持走下去。
这一变故周围将士看得清楚,万不料军从事马腾会造反,有的士兵再也无法忍受,大感生命将至,四散奔逃。
李源大怒,这时心中早已把收服马氏的念头忘得一干二净,对典韦道:“今日誓灭此贼。”言罢,打马上前拦截。典韦最痛恨背信弃义之徒,马也不骑,舞着双戟就直奔马腾。
马腾毕竟心中有愧,这种愧当然不是对李怀还有他杀掉的兵,而是愧对耿鄙的提携之恩。可是在妻儿的性命面前,莫说是愧疚,即使是耿鄙在前,亦要杀之。他深知典韦武艺,比自己高出不少,万万不是对手,但是现在自己兵马多出他数十倍,岂能惧怕。
李源因一时恼怒,竟忘了兵马悬殊,此刻他的身边只有七八骑而已,待与马腾厮杀起来,脑子才被恐惧激醒,倏地大腿一痛,长矛钻入,疼得他大叫一声,挥剑用力劈断矛杆,拨马欲走。但是哪有这么简单,马腾不知何时上前来,举刀便要斩下。
李源脸上血汗混合,一道暗影遮住他的眼睛,似乎想把他带进永远的黑暗。
马腾眼看就要将其杀死,斜刺里却陡然飞来一物,速度之快,令他不作考虑,立刻俯身,饶是他常年练武,身体灵活迅捷,猛一收力,全身说不出的难受。他刚趴下,耳边便传来数声惨呼,扭首望去,只见三四个小兵不是头颅碎裂,就是肝肠洒出。他定睛望去,瞅见那物是一戟,他如何不认得,这正是典韦的随身兵器。
“受死!”耳边响起炸雷般的声音,他感觉呼吸一滞,慌忙寻音瞅去,视线里典韦砸死两个欲拦截的小兵,随后举戟向自己劈来。
马腾气力未复,焉能抵挡这挟恨而来的一戟?可是这次不似躲飞戟那般简单,典韦这看似简单的一劈,却封住了他所能躲闪的地方。他只能鼓起余力,横刀一挡,戟刀相击,马腾胸膛鼓荡,虎口一痛,竟渐渐压制不住,眼看毙命当场。脑海突然想起家中妻儿,又想起父母死后自己的艰辛,竟不知哪里涌现的余力,挡住了这一夺命的一戟。
典韦轻咦一声,收戟而回,却不再攻击马腾,因为四周的兵士围拢上来,他惦念着大哥的安危。
李源全身颤栗,也不知是为自己逃得一命,还是为了典韦与马腾的交锋。
“快撤!”
典韦听到李源地呼喊,颇为留恋地望了一眼不远处,那里躺着他的大戟。适才危及,哪有空隙换背戟,耽搁一息,大哥便命丧当场。
文丑在远处早已看到这一幕,可是周匝敌人众多,不要说过去,便是取弓箭射解救亦是不及,幸好有典韦护得周全。
李源一身耀眼盔甲,叛军一观便知是个大官,所以他到哪里便有兵围追堵截。他扫了战场一眼,已经不期待反败为胜,希望能跑多少就跑多少。
此次他出兵钲鼓皆无,给他打旗帜的小兵早已不知死在哪里了。战场嘈杂,也发布不了撤兵的命令,他只好带着典韦往前冲杀,希冀众将士朝他聚拢。
他先是找到了文丑,又寻到了何仪,这样一路冲杀,一路聚拢,身边将士越聚越多,转眼已有五六百人。
敌人的主力都在围杀扬威营,他们明白只要这支骑兵覆灭,便能大获全胜。迫不容缓,李源赶紧带着这五六百人去救,幸好叛军没有经历过像样的战斗,是以根本阻拦不住由典韦和文丑开道的这队人马。
李相如在高处瞅见,大吃一惊,不过此时所有将士都以投入战斗,自己身边唯有数十亲兵,只能望洋兴叹。他又将目光挪到王国身上,发现这厮在众多兵士的保护下,正在外围喊叫,虽然听不见喊得什么,但也知道是废话。
他懒得瞅他,找了半天宋建,却未发现其身影,也不知是死了还是躲哪里去了。
他又望着战场规模最大的一处,由三家拼凑的两千骑兵已经剩下不到一千,配合着步兵正在围杀对方的骑兵,但是丝毫占不到便宜,这支骑兵的实力令其心惊。尤其是其内有一舞着大刀的悍将,更是勇不可当,心中对李源生出了羡慕。
李源身边将士越聚越多,带领着他们前去搭救扬威营,路途虽短,但是脚下尸体连绵,什么肝肠、脑浆子流了一地,断胳膊、断腿多不胜数。如果生活是艺术,那艺术的高度将高不可攀,可是艺术终究属于生活的一部分,只能照猫画虎,带来的感动不及万一。看似惨烈的战场,看似简单的厮杀,却包含了太多了太多,家庭、信仰、善恶、隐士、贵贱、强盗、圣贤……
李源马踏死尸,不知这具尸体的灵魂离开没有,是否藏在残躯里痛恨着,兔死狐悲着……但是他死后的人生,就令往后的大思想家们去继承吧!反正继承来继承去,尽皆走不出兴亡的圈子。
这些念头在李源脑海里转瞬即逝,这些念头仿佛就是一个生命,难道他不是来源于脚下的众多尸体吗?可是李源不是思想家,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与大多数看风便感慨,看雪便感慨,看离别也感慨的人一样,化作了悠悠叹息。这叹息之长,你说绵延了多久?
战场上喊杀声冲进每一个人的耳门,这门似乎又是家门,不仅是两军儿郎发出,更是无数个家庭的哀嚎。
扬威营众将士看到自家将军来救,一个个又生气力,两支人马迅速撕开一个口子合于一处。
李源看目的已经达到,现在只剩下管亥,他冒险立身而起,根本寻不到其身影,大声问道:“管亥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