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死鱼的眼睛
孟良请假了，两天，是在发完工钱之后的第三天。他太累了，太气愤了，太失望了；身体空乏，头上冒火，心如死灰。
“歇了，换一家。”脑袋中冒出这个念头。
“老板悭吝，掏钱如割肉。换吧。”孟良找出了理由，有了决定。
“睡吧，痛痛快快睡一场，想怎么睡就怎么睡，想睡多久就睡多久，谁也管不住。”上班以来，孟良第一次自己做主，心中无比的愉快，原先的郁闷瞬间消散，伤痕刹那弥合。他自愈速度快得惊人。
天空还黑，几位同事走后不久，孟良就在铁褥单上翻覆不停。以往那种要命的困倦消失无踪，怎么都睡不熟。
“好苦的命！”孟良暗叹一声，“平时困得要命，现在来回翻腾，硬是睡不着。”似睡似醒，直熬到太阳老高，报完八十九天早起之仇。他才下床出门寻找张贴的各种招工信息。
没变化，一切照旧。情况如初来时一样波澜不惊，令人失望。看了几家张贴的招工信息，孟良不再做无谓的消耗，就是转遍整个青州城，结果都一样，天下乌鸦一般黑。
购物，就是购物，买吃的，买穿的，大吃一顿，忘记所有一切，买棉衣棉袄，活过这个冬天。就两样，除了吃，就是穿。现在没有其它的花费。孟良画出了上限——六十文；衣衫二十文，客店十文，饭食三十文。
离黄昏还有一段时间，穿着不到三十文的棉衣棉裤，在一家十文一晚的简陋客房内，看着略显寒酸的“大餐”，心中略感失落，二十文能干什么呢，除了不好挣外。又卖酒，又买肉，还买馒头、烙饼，水果、香肠，单薄一点在所难免。丰盛的大餐没有能享受，心中略有稍许遗憾。若非在外住宿，一切会完美无缺，只是那个狗窝令人极度憎恶，宁可少吃一点也要逃离片刻。那还有什么说的呢，况且这点遗憾随着一口酒闷下，全都烟消云散。酒能解愁，这话没错。不管多烦人，多忧郁，在几口酒之后，便忘记得一干二净。孟良身上发热，气血沸腾，火气上升，大骂书本害人。什么狗屁头悬梁、锥刺骨，凿壁偷光，全是胡说八道，骗人的鬼话。一天从早忙到晚，站着可以入睡，躺下骨头散架，悬梁又怎样，刺骨又能读书，还有精神凿壁偷光，书也太会骗人了吧?书是不能信了。
骂完书，又骂老板，骂当官的，能骂的全骂遍。
酒越喝越少，时间越来越长，屋内点上了蜡烛。孟良精神有些恍惚。
酒还在喝......
搬运过的那些死鸡死鱼，牛羊猪兔，蛇蝎蛙蚁，在灯光里瞪着恶眼纷纷摇头摆尾活过来，向着孟良示威。满身怨气围绕，眼睛里射出恶毒的火焰，步步围拢......
孟良有些纳闷，这东西跟人一样，也是其软怕硬，专门找老实人，贫苦人踩踏揉捏。
他妈的！孟良火往上撞。若在平时，孟良必不敢造次，一定作揖求饶。现在，酒劲正盛，老板他妈来都没用，何况几只死鱼臭蛇，笨猪怯兔。正好下酒，伸手猛抓......“砰”的一声，蜡烛落地，屋内一片漆黑，幻象消失，脾气未减。对着死鸡、死蛇等等幻象心中破口大骂。“这帮孽障，不寻冤头，不找债主，跑到一个小搬运工面前大耍威风，死有余辜，最好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这群混蛋若是这般以眼还眼，有仇必报，有冤必追，那个还敢屠鸡灭猪，大嚼大噬；屠夫早就没了，吃荤的早就没了；以你等繁殖速度，早就饲养人虎而食，如何会有现在境遇。滚吧，蠢东西。不要打搅老子睡觉，误了明天登山。”说罢，和衣而卧。
片刻之后，状如死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