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子娴呼喊到近乎没了力气,那些未达到目的不惜心狠手辣的嬷嬷才稍稍松开,子娴忙用仅存的力气在地面不停拾起碎步想要将自己暴露在外的肌肤遮掩,怎来布已裂,哪里还能蔽体,唯有缩紧四肢同时驱逐着初春里的凉气,模糊间仿佛瞧见毓婉仪、瑞嫔与随行的丫头、嬷嬷们肆无忌惮的笑。
忽然间门被踢开,随之一位着黄颜色衣袍的卫兵被踢到在地,四脚朝天,腰间佩剑滚出几尺远。子娴蜷缩在墙角,感受着凉风透过大门袭进来,席卷褴褛的全身,一阵阵透心凉。与此同时身边不时传来肉体碰撞地面、墙面发出的声音,原本猖狂的笑声顷刻间变化成此起彼伏的哭喊声。
子娴渐渐失去来意识,在昏迷之前似瞧见一位着白色长袍的男子对她温柔一笑。
这是一个令人难眠的夜,子娴被下令关进内务府监牢之后,皇上独坐在乾和殿许久,身侧是丝毫未动过的晚膳,皇后、柳懿贵妃等人都有过来探望,却都被拒之于门外。
直到三更时分皇上才轻轻起身,领着柯公公外殿外行去,思绪冗杂又纷乱,今日发生的事实在太过突然,令人有些措手不及。而当中最令人匪夷的当属那名唤铭权的男子,无论‘花前月下、对影成双’,还是‘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总觉得并非表面瞧着这样简单。
一位并不认识的陌生男子,而另一位则挚爱女子,究竟谁说的才是真话?可是子娴真真切切出了宫,在宫外做过什么事,如今谁也说不清楚。
如此胡乱想着,皇上徐徐而行,不多会竟走到了乐潇苑外,见院内灯火通明便进到殿内。
而乐潇苑内的婉芳仪也是思绪紊乱,一直担忧着子娴根本无法入睡,披了件在回廊底下沉默,忽然听得稀疏脚步声,抬头见是皇上,惊愕不已,忙迎上温柔道:“皇上怎的这个时辰过来,雾水深重,快里边休息。”再对身后丫头道:“去准备些热汤过来,给皇上暖暖身子!”
皇上面色有些憔悴,由婉芳仪扶着徐徐而行,待在内殿坐定才疑惑的问道:“这么晚了,你怎的也还没有休息?”
婉芳仪倒一杯热茶给与皇上,“哪里睡得着!发生这样大的事,想必整个后宫,今夜都不能安枕。皇上明日还要早朝,不如就此歇息吧?”
皇上摇头,转而又问道:“朕知道你素来与潋贵人交好,以你与她的了解,她出宫为何事?是不是当真如那铭权所说,他们……”
婉芳仪微微一愣,想事并未料到皇上有此一问,进宫这么些日子极少与子娴见面,皇上怎的知道她们交好。想了想才道:“既然皇上如此想问,心中必定是有结论的。无论嫔妾与潋贵人关系如何,事实摆在那里,嫔妾说什么也没用。”
皇上微愣,“事实怎样?”
“皇上觉得怎样,皇上心中想怎样,事实就怎样!”
皇上有些不可思议,望着婉芳仪的眼神有些迷离,“朕以为你会同柳懿贵妃或是毓婉仪一样,或劝朕对潋贵人从宽,又或是觉得铭权所言不假,对潋贵人追究处罚!”
婉芳仪听罢莞尔一笑,“皇上以为嫔妾是怎样的人?整件事嫔妾只字不知、片语不晓,若不是今日闹得沸沸扬扬,嫔妾还不知潋贵人曾偷偷出宫。但是嫔妾相信潋贵人出宫必定是有缘由的,而那个原因……皇上不知,嫔妾更无从得知。只是若仅凭一人的言辞便处决了潋贵人或是铭权,终究不妥。嫔妾相信,事实真相总有水落石出的时候。”
“水落石出!”皇上呢喃,“潋贵人与铭权各有说辞,朕虽相信潋贵人的为人,必不会与他人做出这等苟且之事。但她在宫外足足有两个时辰,除了与她一同出宫的两个伺候的丫头,再无旁人可作证她在宫外究竟都做了些什么。且铭权还有潋贵人亲笔的‘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又该如何解释?”
“若嫔妾记得不错,《明史》曾有记载说:楚恭王得废疾,隆庆五年薨,遗腹宫人胡氏孪生子华奎、华壁。双生子一般颇为相似,连父母亲也常常分不清哪个是哥哥,哪个是弟弟。既然人都可以长得相似,一封书写着‘相思相见’的信又能说明什么?”
皇上听着有些感触,陡然起身往殿外行去,不巧与奉命献上热汤丫头撞个正着,顿时滚烫的汤洒落一地,连皇上明黄的袍子上也是深色的汤汁。
而送汤水的是叶影,如此一撞也溅得全身浸湿,不急瞧清楚,早慌慌张张跪地,丝毫顾不得自己身子的疼痛,忙磕头道:“皇上恕罪……奴婢叶影,不是有意的,请皇上恕罪!”
皇上微惊,止步瞧着叶影道:“你……你叫叶影?”
叶影惶恐,再磕头道:“是,奴婢名唤叶影!请皇上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
皇上微愣,也不理长袍上缓缓滴落的汤水,轻声道:“哦,朕记起来了,除夕夜在恩馨宫见过你,潋贵人说你是她的结拜妹妹?”
叶影越是恐惧,颤抖着道:“皇上饶命,嫔妾不敢与潋贵人称姐妹,那日是替主子送膳食到眷音阁,碰巧遇到皇上!”表情虽是唯唯诺诺,却在不经意间轻轻扯动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还不快退下,好好的连汤水也端不稳。去唤沐春姑姑上来伺候,你先下去休息吧。”婉芳仪见事不妙,在皇上未开口先喝到,再迎上皇上,“皇上到内殿换件衣裳吧,这样穿久了易着凉!”
皇上点头,瞧了眼叶影往内殿走去。
叶影似有不甘,还想讲话,抬头见婉芳仪凌冽的眼神忙住了口,拾起破碎的碗碟退出了殿去,只在关上殿门的刹那,原本因惶恐而略带哭泣的面色顿时霎变,微扬的嘴角抹平,楚楚可怜的眼神顿时阴冷地似要喷出火来,捏紧长碟的手指更不停加力,依稀可见白皙的筋骨显露出苍劲的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