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明
生命的水不会永久,从流到涸的过程中,我想刻下一条清晰而明朗的线条。
我看见了一个人。
那个人提着灯笼在青春的夹缝里走路,好像梦里那扮演着许许多多莫名其妙的角色的游魂在萦动。那个人,就是我吗?那么,我又是谁?
也哭,也笑,也失落,也拥有。有一刹那突然那么悲哀地感觉周围的时光正在悄悄逝去,而也在这时,恍恍惚惚地,我幽幽想起一些生命的事情。我以为因此眼前会有彩霞满天的灿烂,瞳仁却映出一盏灯光茕然的黄昏。也许今后再不能在灯下想这些渺茫的事情了,时光会像一堵透明的墙,把这个时候同未来的日子越隔越远,远到无法触及。而这个时间,也将恒久的、恒久的成为一个落寞的人生片断。
什么时候能站在青灰的天帷下去呆望冬日的太阳和秋天迷茫的忧伤的星辰呢?不为了显示一种真真假假的“诗人风度”,只盼望能够让那一种太紧太闷的、网一般的心境,在宁静旷远的暮色中沉醉,有几分苍茫,有几分淡泊,有几分轻松。这时候所呈现的,便全然会是一幅心同天高的,对什么事都不忧不虑的生命景象!
这该是一种怎样的浪漫和轻松!
可是,可是,在黄昏,在深夜,我常那么不自觉地、轻轻巧巧地丢失自己。
铺开一张纸是想让怪模怪样的文字符号划过,怪模怪样的文字符号是为了凝固某一段日子或者某一股情绪。忧伤、寂寞、苦愁、悲哀、绝望,不想活想去死,死了也不见得有意义,似乎还是活着的好,等等。我想让它们留下一点影,我想在岁月的河干涸了之后,自己能够被这些零星琐碎的、莫名其妙的情绪所激动。在青春的背后我曾发现生命的忧郁和疲惫,在生命的尽头我何尝不会在这些忧郁和疲惫的背后看到生命的蓬勃和活力。当现在这些不宁静的思维慢慢变成一堆宁静的记忆时,我就老了。
很多个下雨的日子,静静地望着窗外的雨,想:那飘洒的雨丝不就是我迷迷蒙蒙的青春季节里纷纷扬扬的忧愁吗?总是叹气,总是叹气。打开日记本,捧读过去那些日子的文字。那些因风起因雨落因自己某一刹那的凝眸而涂抹成的笺笺心语,温暖着我的寂寞,却挥不去我的忧伤。心灵世界同外面的世界一样混沌迷茫,游游移移的时光也在雨的温柔节奏中轻移脚步,青春的日子就此翻开一页又一页,我甚至还来不及看清,它已经不清晰地迈过昨天——生命实在太乱太乱了……
何去何从?抬起头,在青春岁月中做一个永远的流浪者,乐此不疲地游戏人生吗?那是一种潇洒。只是,生命的水不会永久,从流到涸的过程中,我想刻下一条清晰而明朗的线。那样,线一直延展,抛下的日子或许也不只是单调和苦闷。
我以为我拥有的已很多,却在蓦然回首的一刹那发现,过去追求的仍是遥远,而在不经意中失落的已经太多太多……
一千次地问自己:你失落的是什么?你为什么失落?我不能回答。也许失落的就是青春本身,像蝉蜕壳一样。
多么恐怖。我害怕有一天在镜子里看到自己老去,害怕想象我曾拥有的那些光阴空手离去,不再归我。我害怕到老我仍一无所有。人生是一条太长的路,青春只是一个阶段一种境界一个永恒的谜。我猜不透。
于是,所有的情愫涌到心头,呼唤我的名字。这时,我感到是真实存在的,不是某个梦中的我。心灵的喧嚣是我拥有的,心灵的空白也是我拥有的,是不是就因为比别人多了这点,我比别人活得要累?
灯突然灭了,黑暗中一片沉寂。我努力把自己想成是透明的。很久以后,我划了一根火柴,把蜡烛点燃,不知从什么地方飞来一只绿翅膀的小虫子,无声无息地,一次又一次地去碰那火苗。这时候,在世界的寂静和心灵的寂静中,我似乎又莫名地悟出了一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