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文
那一刻,我感到了心的绞痛。从前的一幕幕从脑海中闪现出来,重温旧梦竟是如此的心动如水……
在异乡特别孤独的某个时刻,亲切的东西最是令人渴望的……
晗很优秀,但优秀的晗于我,我于这座城市,都注定只能是过客,与晗的相遇很平淡。
在那座南方城市呆了一年多后的某一天,不想再住公司的宿舍,央朋友替我找了一处房子,便与晗做了邻居。我所租赁的房子是在一个大院子里。楼上楼下两层被房东隔成了豆腐块似的十来间。住了将近一个月,渐渐清楚了邻居们的概况:十来间房间大约住三四个女孩,三四个男孩,另外有两三对小夫妻。
又过了些时候,我与那几个单身女孩熟了起来。女孩们很热情也很善于打扮与聊天,见我如此散淡和孤单,她们似乎很同情,于是经常来到我的房间聊天。从口红的颜色到风衣的款式再到院子里的男孩子,最后便聊到了晗。我连晗是谁都不知道,令女孩们目瞪口呆。后来她们告诉我,晗就是住我隔壁的男孩子,帅气而沉默。家在邻市,自己却跑到这个城市闯天下,现在的职业是炒股。说实话,炒股者在我心目中一向是极俗极拜金的。因此对大家认为“帅呆、酷呆”的晗我并无好感。我想,他的所谓“帅”和“酷”大约也是一种时尚的仿效吧。
以后的日子,偶尔也会听听隔壁的动静。除了有时会听到几首孟庭苇或张学友伤感的情歌外,便是沉寂了。也有例外的时候,那是院子里的男孩女孩们聚在隔壁喝酒聊天。他们讲的是本地话,我听不大懂,只是嬉闹声中夹杂的女孩们较清脆的“阿晗,喝酒”的叫唤声在我耳边响得真真切切。
一个下午,院子里的单身贵族们相邀去了迪吧,好像是要玩通宵。我过不了这种太现代化的生活,一个人拥被坐在床上静静地想着心事。这一年多来的生活中,我似乎不太适应这座现代化的城市。尽管我给别人的印象不坏,但那种骨子里的孤独与突然奔涌出的落寞常令我泪流满面。这时,伴随着敲门声,有人在外面喊“小虫”,一种清亮而有磁性的男声。尽管想不起是谁,我还是迫不及待地去开门。
在异乡特别孤独的某个时刻,亲切的东西总是令人渴望的。门口站着一个男孩子,我并不认识。“你是谁?”我顾不得擦去泪水,堵着门扬起脸来问他。尽管这个看起来高大儒雅的男孩子不像坏人,我仍后悔开门,他看到我的样子似乎吃了一惊,眼里闪过一丝尴尬,随即又笑了,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弯弯的笑眼似乎蕴含了秋日的阳光,清朗而温暖。
“我叫晗,住你隔壁。听她们老是说起小虫,想来看看。你很安静,但愿没有打扰你。”说完,他眼里的笑意隐去了,只是多了一种很沉稳很深邃的东西,我心有所动。从此,我的生活多了很多内容。我们时常不知疲倦的交谈着,从世相到生活兴趣爱好,甚至鲜为人知的往事。我发现我们很乐意与对方分享每一份喜悦与快乐,身在异乡,拥有晗这样真诚的一位朋友,我很珍惜……
一切都是如此的从容恬静,直到所有认识我们的人都说我们在谈恋爱。
一个下午,我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细细想这段时日与晗的交往。我惊异地发觉,我们一直交流的是一份内心的感觉,其他的一切事情却不曾细说。不可否认,晗是优秀的。但优秀的晗于我,我于这座城市,都注定只能是过客。看着镜子中那张年轻的脸,我强迫自己清醒着。
终于,我轻描淡写地告诉邻居们我要搬家了,惟独没对晗说。
在我要搬家的头一天晚上,晗突然叫院子里所有的男孩女孩一起喝酒,却没叫我。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淡淡的惆怅之后,又有些如释重负。对一段不知该用什么名字来命名的感情而言,也许,这样的一个结尾是最合理的。
那天晚上,我独自一人去了往日常去的河边,然后去了一个朋友那里。第二天早上头痛得厉害,便央朋友去帮我把全部家当搬了出来。搬到另一住处后,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却依然守着自己孤独而简单的生活,没有感到什么好,也没有感到什么不好,只是,一直隐隐约约地想晗。
直到有一天,从前住在院子里的一个女孩碰到了我。一见面她就对我说起了晗。女孩说就在我离开的头一天晚上,晗喝了很多酒,吐了喝,喝了吐。“真的,我们从没见晗那样失态过。”女孩神色凝重地说,“醉酒后他一遍遍地问为什么他如此相信上天的安排,上天却安排给他如此一段先天不足的情缘。”女孩还说晗很后悔那天晚上没叫我一起聚会。他本来是怕酒后失态让我看见,结果连搬家前看我一眼的机会都失去了。我静静地听着,最后我冷静地对激动万分的女孩说:“假若真的他已情到深处,为何不说呢?”女孩似乎怔住了:“我们还以为你早知道了呢。要知道晗从不单独去女孩子的房间,也从不单独和女孩子出去的。而且他说哪天他若是这样做了,那女孩子对他而言就是特殊的。何况你老说你不会在这里演绎感情故事……怎么能怪他呢?”
那一刻,我感到了心的绞痛。从前的一幕一幕从脑海中闪现出来,重温旧梦竟如此的心动如水,又是如此的遗憾失落。送走女孩,我想她一定会把我的失落告诉晗的。而晗终究是一直没有来找我。我不禁笑自己的天真,爱情童话太娇弱,都市里没有任它浪漫的花园了……突然就有了一种心灰意冷、精疲力竭的感觉,我打算逃离这座城市了,带着心灵上的挫败感。
该联系的朋友都联系过了,我开始打点行装。从前的那个女孩又来了,给了我一封信,说了些一路顺风之类的话便走了。看了一眼信封,我知道是晗的。不过我很淡然,都要走了,留几个字又能怎么样呢?
上车后,我才懒懒地拆开信:
我的小虫:
知道吗?我在心底已千百次这样呼唤你了。当那个秋日的下午,素面朝天小泪流满面的你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发誓要让这个纯洁的女孩一辈子都不要再流泪,于是我走近了你。蓦然,我发现一辈子在你我之间竟隔着如此大的世俗的距离。你不愿从俗,而我注定不能如你所愿。人们都说,爱是责任、牺牲、忍耐……所以我不能纵容自己的感情。
以后的路,好好地走,别让我担心,好吗?
永远为你祈祷!
晗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我发现我已无法用理智去分析现实,分析这封信,分析晗。只是木然地将其撕成一条条,撕向车窗外。
信纸在风中蝴蝶般上下翻飞。窗外,阳光依然清朗,一如那个与晗初识的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