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救死扶伤、悬壶济世的单国仁做梦都没想到,打懂事儿起就积德行善的他,竟然会摊上塌天大祸,而他那双拿惯了药书、习惯了为病人号脉诊病的手,却要操起冷森森的刀,因为是仇恨让他踏上了一条不归路。单国仁是个郎中,虽然家住乡村,可由于医术较高,赢得了较好的声望,妻子玉娥对他体贴照顾,夫妻恩爱,生活和谐美满。三天前,玉娥和他说准备进山到金光寺上香,乞求菩萨保佑她能给单家生个一儿半女,单国仁满口答应,并准备陪妻子一同前往,可谁知今日大清早两个人刚刚收拾好准备动身时,家住县城的好友于广恩满头大汗地跑了来,孩子得了重病,接他进城治疗。救人要紧,玉娥劝丈夫立即和于广恩进城,她一个人带着香烛供品,进山去了金光寺。
单国仁和于广恩急匆匆赶到县城,仔细检查,见孩子得的果然是疑难病症,使出平生所学,累得汗透衣衫,足足用了大半天的时间,才把孩子从阎王殿里夺了回来。见孩子病情已见好转,单国仁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擦一擦汗,端起了茶杯。
“单先生!”突然,一个邻居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一把拉住单国仁的手,“单先生,快回家吧,玉娥出事儿了!”
单国仁大吃一惊,急忙放下茶杯,不及细问,拉起邻居,风一样奔向了乡下。
一路狂奔,单国仁心急如焚地跑回家,一头闯进屋,只见玉娥坐在那,浑身抽搐,已哭成了泪人。几个亲戚邻居正围着她眼含泪水苦苦劝说,一旁,扔着一段麻绳。
“怎么了?玉娥,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单国仁一把抓住爱妻的手。
玉娥一见丈夫,更是泪如雨下,哽咽了半天:“相公,玉娥有辱家门,唯有一死。”
单国仁脑袋“轰”的一声:“到底怎么了?你快说呀!”
旁边一个亲戚开了口,说出了事情的经过。玉娥进山到金光寺上香求子,一路顺畅,拜完佛许完愿后,兴冲冲地下山往家走。可走过那片树林时,后面突然冲过来几匹快马,玉娥慌忙躲闪,栽倒在了路边。可马上的人竟然扭过头来骂了玉娥几句。玉娥气愤不已,当即指责他们无知狂傲、目无王法。谁知领头的那个白面短须的人圈马回来,扬起马鞭,想抽打玉娥,可目光却被玉娥那清美的容貌、婀娜的风姿深深地吸引住了。最后他竟然甩镫下马,把玉娥拖到树林内强行奸污。那个畜生发泄完****后扬长而去,玉娥昏死在了树林里。正在这时,这位亲戚赶路内急,准备到林内小解,发现了玉娥。亲戚把玉娥救醒,带回家,本打算去城里寻找单国仁,可玉娥却在屋里上了吊。亲戚急忙救下玉娥,让邻居速速找回了单国仁。
单国仁恨得牙根真痒,两眼充血:“光天化日之下,畜生竟敢如此目无王法,我这就去县衙击鼓告状。”玉娥一把拉住丈夫的衣袖,咬着嘴唇摇着头。
“你拉我干什么?此仇不报,我枉为男儿!”单国仁“腾”地站了起来,“我这就去找县太爷。”
“国仁,糟蹋玉娥的那个畜生就是县太爷海万民。”
“什么?”单国仁呆呆地坐在了那儿,老半天,他“呼”地一下站起来,一把操起一把药刀,“他是县太爷又怎么样?我就是拼了这一身骨头也要杀了他报仇!”
“相公!”玉娥一把抱住单国仁的大腿,“相公,去不得呀,难道你没听说海万民阴险毒辣吗?你去报仇,恐怕仇未报你早遭了他的暗算!”
单国仁对海万民早有耳闻,此人行事霸道,胆大包天,为所欲为,百姓是敢怒不敢言。于广恩就在他家里作厨子,对他的身份和背景也略知一二,据于广恩说,此人关系甚广,京城吏部、大理寺等衙门主事都是他近亲,所以他有恃无恐。此次与他为敌,定是凶多吉少,可即使一死,也要拼个痛快,单国仁猛地甩开玉娥:“没有血性地活着,还不如痛痛快快地拼死!”
玉娥再次抱住单国仁的大腿:“相公,你去报仇,玉娥不拦。可你如果去找那个畜生在本县告状,必遭其暗算,玉娥建议相公去京城告状,刑部主事曾与我父同乡,他曾留给我父一物,告诉我父日后有事可持物去京城找他。我父临终时将那信物交与我,玉娥这就去取来。”
“玉娥说的对,我们不能和海万民硬碰呀。”
“既然有这样的故人,玉娥快速速去取信物。”
众人七嘴八舌说着。
玉娥急忙站起身来,扶着丈夫坐好,然后推门出去,直奔后宅。
“咚!”突然,一个沉闷的声音从后宅传来。
“玉娥!”单国仁浑身一颤,火烧一般跳了起来,发疯一样直奔后宅而去。
二
众人一起赶到后宅,单国仁径直扑向了院中的水井。井台上,水痕尚在,水井里,玉娥已是香销玉殒。众人手忙脚乱把玉娥从水井里打捞上来,玉娥早已没了气息。众人明白,玉娥受辱,早存死心,刚才是故意撒谎说父亲与刑部主事有故交,其实是想寻机出来投井殉节。单国仁急忙抱起玉娥,又捶又弯又掐又推,使出平生所学,红着眼睛想救爱妻一命。
“国仁,不中用了,你放手吧!”一个亲戚泪流满面地说着。
“国仁,玉娥活不了了,你放下她吧。”其他亲戚也擦着眼泪劝着。
“滚,你们都给我滚,我一定会救活玉娥,一定会!”单国仁猛地一扭头,狼一样吼叫着,瞳仁里都布满了血丝,似乎随时都可能把众人吞掉。
众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草草安慰了单国仁几句,急忙退了出来。
单国仁盯着玉娥的脸,手里不停地忙碌着:“玉娥,你放心,我肯定会把你救活的!”
傍晚时分,单家突然传出惊呼:“活了,玉娥活了!”
左邻右舍、亲戚朋友急忙过来祝贺,只见玉娥面色红润地躺在床上,一句话也不说。众人清楚玉娥连遭不幸,已没有心思也没有脸色和别人说话,大家便说了几句安慰的话,然后一个个知趣地从单家退了出来。玉娥劫后余生,众人长长出了口气。可从单家出来后,想一想玉娥白天所受之辱,以及今后两夫妻需要面对的许多事情,大家深深地叹息一声,摇着头,无可奈何地各自回家。
一夜无事,第二天一大早,于广恩便来到单家,想打听一下单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刚进内宅,便惨叫着跑了出来:“快来人呀,单家发生血案了,夫妻两个全让人杀了!”
众乡邻闻声急忙赶来,只见卧室内,满屋血迹和血腥味儿,玉娥仰面朝天倒在地上,脖颈、胸口处刀伤明显,早已气绝身亡。单国仁一动不动趴在那里,右胳膊压在胸口下,身体下流出的鲜血早已凝固。
夫妻被杀,众乡邻不敢怠慢,急忙报到县衙。很快,单家便被衙役团团围住,县官仔细询问了众人,又来到尸体面前,要亲自查验。
“可怜呀,夫妻二人,一夜之间,惨遭毒手!”县官说着,慢慢蹲下来,命人把单国仁的尸体翻转过来。就在单国仁身体被翻转过来的一刹那,他的眼睛一下子瞪了起来,胸下压着的右手猛地弹了出来,手里牢牢攥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尖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着县官的咽喉刺去。
“啊!”县官吓得腿一软,“咚”的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与此同时,那把尖刀擦着他的脖子刺了过去,小半个耳垂被生生挑下。
“刺客!”旁边的捕头惊呼一声,一把扯住县官的衣领,“呼”地一下把他扯到旁边,右手一拽钢刀,闪电般斩了过来。
“咔嚓!”寒光闪过,鲜血飞溅,单国仁的右手连同那把尖刀被齐齐砍掉。
“啊!”单国仁惨叫一声,左手捏住右腕,豆大的汗滴从额头滚下,他恨恨地看着县官:“姓海的,可惜我没杀了你!”
“县丞大人,你怎么样?”捕头和众捕快急忙围上来。
“县丞?”单国仁一惊,“你不是海万民。”
“海大人身体有恙,特命本县丞来亲办此案。”县丞狠狠盯着单国仁,“你故意要杀本县丞还是要杀海大人?”
“啪啪啪!”单国仁还没等开口,于广恩冲过来便是七八个耳光,打得他眼冒金花。于广恩低低地吼了一声:“你闭嘴!”然后转身跪倒在地:“县丞大人,夜遇强人,夫妻遭难,单国仁肯定是被吓呆了,等大人翻过他检查时,他正好醒来,错把大人认作强人,所以拼命一刀,望大人饶他一命。”
县丞两眼喷火:“你是不是想杀本县丞?”
单国仁急忙磕头:“大人饶命,小的突然醒来,见有人翻动小人,以为还是那恶人,所以小人胡乱就是一刀,大人饶命呀!”
县丞看了于广恩一眼,又看了看单国仁:“看在于广恩曾经救过本县丞一命的分上,不管是真行刺还是假吓傻,本县丞都不追究你。”
“多谢大人!”单国仁和于广恩急忙磕头谢恩。
县丞命人为单国仁包扎好伤口,又仔细检查了半天,突然一挥手:“来呀,把单国仁押进监牢。”
于广恩一愣,上前一步:“大人,单国仁夫妻被害,单国仁虽然误伤大人,可大人已说过不追究他,现在为什么要把苦主收监入狱?”
“本县丞抓他自有抓的道理,你问问你的朋友,他自己都不觉得冤!”县丞说完一挥手,“押走!”
单国仁看了一眼于广恩:“兄弟,我的这一片家业全部赠与你,兄弟能把我们夫妻二人葬下,我就感激不尽了。”
单国仁说完,被捕快们绳捆索绑,推推搡搡押走。于广恩看着这突然的变故,呆呆地站在那里,真的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三
于广恩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单国仁可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其实玉娥自打从水井里捞上来就已经气绝身亡,单国仁抢救了半日也无力回天。玉娥的死,更加深了他的仇恨,单国仁发誓一定要杀死海万民为妻子报仇。可他清楚,海万民是官,而自己是民,别说告他,就是连接近他都是极大的困难,必须要想一个办法,出其不意地杀掉狗官。他早就听说,海万民特别喜欢办案,他办案不是为民做主,而是把办案当做收钱敛财的好机会,逢案必是亲自查办。利用海万民这一特点,单国仁决定以案为由,引海万民现身,然后趁机杀之。他把特意调制的药品给玉娥用下,保持玉娥面色红润,然后故意说救活了玉娥,待众乡邻略作观看后便把他们送走。然后又故意在玉娥的要害处扎上几刀,再在自己的身上做了手脚,弄得满屋血迹,等发现有人进院时,这才趴在地上,把握刀的右手压在身下,静候狗官的到来。可万万没想到,海万民没有来。而县丞也通过仵作等的检查发现,玉娥身上的伤和血都是死后所致,他们认定单国仁不但没有被恶人袭击,反倒是他害了妻子,所以把他收监入狱。单国仁仇没有报成,自己倒成了阶下囚,他知道自己已是凶多吉少,所以每天在牢里和那些囚犯们互相说着自己所学所长,期盼他们出去后能把自己的技术流传一二。
就这样在等死的情绪里一天天熬着日子,也不知过了多久,这天,外面突然喊单国仁的名字,单国仁知道是自己上路的时候了,他和其他人互相告别,然后满怀仇恨和遗憾地走出了监牢。可让他奇怪的是,并没有人给他披上死衣,也没有人把他押上死囚车,他被牢头径直带出了监狱。
单国仁一愣:“怎么,不是要杀我?”
“什么杀你,你可以回家了。”牢头说完,转身回了监牢。
单国仁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竟然会逃得一死,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猛地一抬头,只见前面不远处呆呆地站着一个人,正满眼含泪地看着自己。
“广恩兄弟!”单国仁一下子认出了对方,他急忙奔了过去。
“国仁,你终于出来了。”于广恩也奔过来,两个人紧紧拥在一起,抱头痛哭。
老半天,单国仁抬起头;“广恩兄弟,他们怎么没有杀我?”
于广恩擦了擦眼泪:“国仁,别怪我,我把你的家业全变卖了,拿出所有的银子上下打点,多亏县丞帮忙,海万民收了重礼,才把你的案子列为流民入室行抢伤人,没有追究你的罪责,把你放了出来。”
单国仁一下子跪在地上:“广恩兄弟,多谢你救了我。”
于广恩急忙扶起单国仁:“国仁,别这样,你我是兄弟,况且那日如果你不是到我家,玉娥也可能就不会发生意外。现在你安全出来了,走吧,你就永远住在大哥家。”
单国仁长长叹了口气:“玉娥呢?我要去看看她。”
于广恩急忙给单国仁换了衣服,又给他买了香烛纸马,把他送到了玉娥的坟前。
插上香,点燃纸码,单国仁呆呆地坐在坟前:“玉娥,为夫没有本事,你死后还伤了你的身体,可这样也没为你报仇。不过现在我又活着出来了,你放心,我就是拼了一死,也要为你报仇雪恨!”
单国仁离开坟地,由于没有去处,只好待在了于广恩家。每天帮他做这做那,有时也帮他调理一两道配药菜肴,一直相安无事。过了些日子,于广恩突然忙了起来,吃住在知县府内,足足四五天才有空回家。
“广恩兄,这一段怎么这么忙呀?”两个人把酒对饮,单国仁问了起来。
“大后天就是海万民的生日,他不会放过这个发财的好机会,府里准备寿宴,厨师增加了十好几个,一直脱不开身呀。”
单国仁一愣:“这些厨师都是他们府上固定用的吗?”
“不是,海万民家固定的厨师就我自己,那些厨师都是临时找来的,做完寿他们就各回各的地方,有的还是外府的呢。”
“原来这样!”单国仁犹豫了半天,突然站起身来,一下子跪在了于广恩的面前:“广恩兄助我!”
于广恩急忙把单国仁扶起来:“国仁,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有什么事儿尽管说。”
“帮我报仇,和我合伙杀海万民!”
“怎么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