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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公道一觉醒来,身边躺着招弟,他愣了一会,梦境历历,如在眼前,榕子幽怨的眼神,让他久久不能释怀。招弟看他呆愣愣的样子,举食指敲了一下他的脑袋:“我们还是回去吧!”
“别忙,我还有事要做。”
“有什么事?”
“暂时不能告诉你。”
他披上衣服,信步来到廷贵家的法事现场,娘乖娘顺正在为死者超渡。他们按着师公道传授的一套,有板有眼地唱念,见了师傅,并不停下,只用眼神和他打招呼。在每个唱念关节处,死者女眷都用哭声作为过门,好像一场训练有素的哭戏。法事很快就完了,娘乖娘顺跑到师公道身边,递给他一根烟,师公道正想问:“大戏还演不演?”一阵锣鼓响起,莎旦上了台。师公道和莎旦眼神一接,师公道愣了一下:这分明是榕子的眼神。可惜昨晚的梦没有做完,不知道故事的结局如何?
师公道边抽烟边问徒弟:“怎么不见廷贵?”
娘乖娘顺压低了声音道:“听说廷贵见了鬼,吓病了。”
“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晚上。”
莎旦演完,下台和娘乖娘顺一起吃擂茶,师公道问她:“听说廷贵见了鬼,是真的么?”
莎旦深深看了师公道一眼,师公道在她的眼眸深处看到了榕子。
莎旦道:“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两人一左一右走到荔枝林边缘,师公道问她:“你是莎旦还是榕子?”
“我的身子是莎旦,灵魂是榕子。”
“你为什么托梦给我?”
“奴家做鬼已三年了。三年来,奴家的恨怨不能稍解,做了游魂野鬼。好凄凉啊!三年间,阴阳相隔,更无一语可传负心人。奴家托梦于你,一来法师能沟通阴阳,可听奴家诉苦,二来望法师替我责问负心人,为何那么狠心?”
“廷贵携宝石撇下你离开狮山后,又发生了什么事?”
“黄老板推知了内情,逼我长期做他的情妇,否则要报案抓我。还威胁要我爸破产。老板娘被黄老板抓住了把柄,虽然表面上不敢反对,暗地里时常辱骂我。我整日以泪洗面,终于郁郁而亡。我爸又气又恨,不久也随我于地下……”
“你怎么附魂在莎旦身上?”
“莎旦是廷贵的情妇,不久前,她和朋友到狮山买钻石,说起廷贵。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我便附在她的身上,想见负心人一面。在路上,莎旦接到廷贵的电话,说他的父亲没了。莎旦想去看看。你知道,南溪的风俗,除非正妻,是不能在父母的葬礼上出现的。可是莎旦坚持要来,所以廷贵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莎旦所在的剧团请回家唱戏。我几次想报复廷贵,可到了紧要关头却下不了手。有好几次,廷贵搂住莎旦亲热,我借着莎旦的身子和他鸳梦重温,真的是悲喜交加。昨天晚上,我看他实在太得意了,对着镜子边刷牙边哼歌,我实在看不过,挡在他的面前,让他不要太放肆,谁知他愣了一下,随即乱喊乱叫,跑出门去。后来还请法师画符挂在卧室门口,不放我进去。”
“我能帮你什么忙?”
“奴家本来一腔恨意,必欲负心人偿命方肯善罢甘休,可见了负心人后,奴家的心却软了。一切都是命,半点不由人。也许是我前生欠他的。只要负心人肯忏悔,为我做几场法事,也就算了。”
“这好办。我去跟廷贵说。”
廷贵的家是一幢五层的楼房,欧式风格,即便移到城里,也是一等一的豪宅。廷贵家的人虽不认识师公道,但都听过他的大名,师公道一报出自己的名字,立马被请进廷贵的卧室。师公道在进房之前,随手撕掉了门框上的贴着的符咒。廷贵躺在床上,额上敷着白毛巾,脸色煞白,师公道让所有的人都退下去,看着廷贵,叹了口气道:“你做了亏心事了。”
廷贵点点头:“我后悔啊!法师救救我。”
“你真是枉生了一双眼睛,怎么分辨不出谁对你是真好?榕子虽然做了鬼,还是不忍害你。”
“是我对不起她,我对不起她。其实,这十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榕子,起初,事业忙,而且风头未过,我不敢回去找榕子。时间久了,我骗自己说,也许榕子活得很好,就不要去打扰她了。”
“你可真是一只驼鸟,把头扎进沙里就以为人们看不到它了。”
“我知道我是坏人。”
“你知道榕子不在人间了?”
“我能感觉到。”
“现在她就在室内,你既然肯忏悔,她打算原谅你。你应该为她做几场法事。”
“我愿意,我愿意。”
廷贵滚下床,望空跪拜:“榕子,我对不起你,我该死。”
师公道看到榕子泪流满面,她上前抚廷贵的脸庞,廷贵一无所觉,还在不住地叩头。
师公道还想说点什么,到底找不到一句适合的,叹了一口气,走出廷贵的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