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衣男子见人鱼受制,却笑叫一声:“好!”跟着手下琴音又是一转,柔肠一寸愁千缕,竟然忽地声声凄凉,弦弦彷徨,道不尽的悲伤。
素女见厄辛子发癫,已是一奇。忽闻琴音由淫转悲,更是奇怪,心道:“怎么?”
但闻琴声幽幽,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甚是悲凉凄楚。好似在说一对热恋中的情人,生生被棒打鸳鸯,活活分离。其中一个眼见爱侣远逝,从此后断魂千里,相见无期,不由得欲语泪先流,湿尽烟花,珠泪无人见。
刹那间,玄鹤、白鹿等兽皆延颈而鸣,朱雀、黄莺等禽亦舒翼而啼,叫声悲切而哀痛。四下桃林更是无风而花瓣簌下,落英一地。在男子琴音的感染下,一时间居然百兽齐哀、万花凋落了。
那琴曲丝丝扣合人鱼此时此境,她触音伤情,更是哀恸不已,咿呀呀仰天悲叫。她挣扎一阵,无力从厄辛子的两只魔掌下挣脱出来,只好扭转头去痴望松树下的黑衣男子,脸上金光微闪,已不知不觉落下两滴泪来。
那男子朗声一笑,将伏羲琴往草地上一放,飘身上前,手一抄,已把人鱼的两滴泪珠接在手中,欢悦道:“你们倒省了我好些事了。”
厄辛子见男子飞身过来,早已吓得跳到一旁。惊吓中已自清醒,略一定神,回思起自己刚才所作丑态,不由得恼羞成怒、情急败坏,他颤声叫道:“你,你,好哇,原来是为了盗取人鱼泪!”
素女心道:“人鱼泪,那是什么?”翘首往那男子摊开的手掌上瞧去。但见男子掌心中两滴金色眼泪如草叶上凝聚的朝露,颤巍巍的微微抖动,但并不消散蒸发。更奇异的是,就在她这一瞥眼的功夫,那两滴眼泪竟然已经凝固成两颗圆溜溜的小小金珠,隐隐散发出一层淡淡的金辉,不禁大是奇异。
那男子笑道:“不错!这人鱼听了我这首《情吟》的前三回《初识》、《相悦》、《情浓》,只当欢喜上了我,本已心生爱恋,情意至浓。只是这下半琴曲,讲的却是爱情到了极处,恋人间患得患失、敏感多疑,反生间隙,最终由爱生嗔、由爱生恨。”
他笑道:“这有情人一旦成不了眷属,态度各甚微妙,有的黯然神伤,有的悲不欲生,有的却是暴跳如雷,恨不得把之前的爱侣立毙掌下。我要的是这人鱼的眼泪,可又拿不准她是哪一种女儿情怀,是伤心落泪呢还是给我一顿粉拳?好在二位道长及时赶到,你们捉她杀她,她不恨我恼我,只有更舍不得我,自然莹然下泪了,可说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黑衣男子的一副男中音,略微低沉,带着一丝愉悦,一丝轻微微的笑意。但在厄辛子听来,却是更加讽刺,讽刺亦更加辛辣,颊上的黑痣不禁气得上下跳动。
素女茅塞顿开,心道:“原来如此。”她是乐中高手,做到“音由心生”并非什么难事,但抚琴奏乐,要的原是有感而发,心中所思所想自然而然从琴曲中流露出来。这黑衣人用琴声引诱人鱼,却是假情假意,故意为之,那是绝非正派的作风了。
素女心道:“此人是谁?千方百计竟然只为了人鱼的两滴眼泪。不知有甚么用处?”那黑衣男子站在厄辛子和人鱼身前,正好背对着素女,瞧不见面目,但观其身型高大挺拔,闻其嗓音低沉而略带磁性,应该是个成年男子。
只见厄辛子退后几步,横眉质问道:“人鱼是稀世异兽,当今世上仅存这一只,千百年来一直封禁在我朝歌山绝音洞中,外人皆所不知。阁下是谁,竟能寻到绝音洞,毁坏我教禁制,把她诱下山来?”面相虽凶,但语声颤抖,显然心中甚是害怕。
那黑衣男子琴声一停,厄辛子恍然回神,方知自己刚才大为失态。他要在师弟面前找回场子,乘黑衣男子起身夺泪,身周禁制一开,连忙把飞剑收了回来,跟着横眉怒斥。但他刚才一击之下,已知自己远远不是黑衣人的对手。他倒也乖觉,手提长剑,只是作势喝问对方的来历姓名,好回去交差,并不再奋起而攻。
那男子点头道:“嗯,当今世上仅存这一只。这么说,果然是你太乙教做的了?”厄辛子道:“什么?”
那男子道:“七星门天权真人三月前突然身死,死后金身不腐。戚上凰派人到五境各派传讯,说他师父好善乐施、金身成佛了,真是叫人笑掉大牙!竟然不知道天权是中了人鱼泪毒而亡。你太乙教此次暗杀成功,对头一点疑心都没有,你们背后是不是都乐开了怀?”
素女如闻晴天霹雳,全身大震。
只见厄辛子也是脸色陡变,叫道:“你,你血口喷人!天权老儿死了,关我们什么事?”那男子道:“你自己都说了,人鱼仅存一只,只有你太乙教有,不是你们做的又是谁?”
厄辛子满脸通红,直叫道:“你血口喷人!你血口喷人!”又反问道:“天权真人是我浮玉剑盟的盟主,我太乙教怎么会加害于他?”他本来背后称天权为“老儿”,甚为无礼,但因见男子见疑于太乙教,怕被其在自己的话语中捏住甚么把柄,连忙改成了“真人”。
那男子道:“正是因为他是五境的盟主,你们才要害他,不然贵教的掌教灵虚真人何时才能荣登盟主之位呢?”
这一句话正说到厄辛子的心坎上。他曾多次听同门提起,三十多年前,冲虚真人无故暴毙,临死只遗留了一书,授命七星门的天权真人担任第六代盟主,却没任命本门的灵虚真人。灵虚在冲虚死后,虽然继承了太乙教掌教之位,却因盟主一事,这些年一直耿耿于怀。
厄辛子暗忖:“别说灵虚师公,便是我师父师叔他们六人,平日里说到七星门,哪个不是牙痒痒的不甘不愿?焉知不是他们暗施杀手,除掉了天权老儿,好叫灵虚师公继任盟主,由我太乙教统领九州五境?”这样一想,便哑口无言,不再反驳。
突然一人叫道:“你胡说!我灵虚师公是天下第一磊落之人,从不做那鬼鬼祟祟的小人行径,怎么会暗算于人?”十七少年,眉清目秀,正是证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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