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俊鹏、张宝亮这边戏作的足,入庄后也未被江馨妍识破。彭逸轩却并无如此好运,只因事出仓促,连找个随从的时间都未留出,故而被江馨妍一眼看出自己并非曹清元。还好彭逸轩随机应变,谎称自己是白啸风,曾受过曹家欺凌,便以抢婚为幌子,欲在江湖上出曹家的丑,这才蒙混过关。江馨妍之女江雨菲从小娇生惯养,忽然听闻其母要为其招赘一夫婿,便使小性,逃出房间,赶巧遇到出来刺探的杨飞雪。江雨菲从未见过绣庄外的世界,便想让谎称自己是田妮的杨飞雪为其讲讲世间百态,至此,虽偶有差池,但总体上,事情还都是按一众人事先商量好的步骤进行。
杨飞雪随着江雨菲到了一处僻静所在,江雨菲找了身绣女的衣服给杨飞雪换上,随后两人便在庄园里四处游走。不觉间二人来到后花园,只见园内假山山石之上引了后山一道山泉进来,化作一条瀑布从山石间落下,泉水汇入一池塘之中。池水清澈见底,莲花锦鲤相映成趣,翠竹错落有致,亭台楼阁交相呼应,好一番苏州园林的精致典雅。江雨菲带着杨飞雪躲进假山之后的一处小凉亭,凉亭立于池水之中,池底满满铺了一层鹅卵石,鹅卵石面长满青苔,稀稀落落的掺杂着水草,其间锦鲤往返游曳。凉亭四周被假山环绕,假山取材太湖石,自凉亭向外看,可通过太湖石上孔洞看清假山外的一举一动,而想要从假山外洞察凉亭,则实非易事。
江雨菲拉着杨飞雪坐下,笑嘻嘻问道:“田妮姐,你跟我说说外边都什么样,我也没出过绣庄,整天看的都是绣庄里这一群人,连个生面孔都没有。外边男人多吗?都长什么样啊?是都像西厢记里的张生一样吗?又有学问,又帅。还有,什么是江湖啊?江湖上真是腥风血雨吗?”
杨飞雪故意疑惑道:“你怎么会从未出过绣庄呢,难道你是江家的卖身奴婢?”
江雨菲气道:“我是江家大小姐,潇澜绣庄未来的主人。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个身份,娘和师父生怕我出什么危险,从不让我出门,还说江家家训如此,绣庄庄主成婚之前不许踏出绣庄半步以防不测。今天师父说娘给我物色了一个入赘的夫婿,要我见见,可是我就是想学戏里写的那样,要自己找如意郎君,免得跟娘似的,被外婆安排了个看不上眼的丈夫,然后怀上我后就被草草赶出绣庄,弄得现在一点都不幸福。唉!不说这些烦人的了,田妮姐,跟我说说江湖吧。”
杨飞雪笑道:“我家也是小门小户,西厢记只是听人说过,张生什么样我不知道,不过外边我见过的男人都是些大老粗。人人都要为生计忙碌,有耕田种地的,有砍柴打猎的,有经商做买卖的,有桑渔养殖的,还有习武护院作保镖的,文人却极少见。也可能是我家以打铁为生,文人不会在我家买什么用具吧。”
江雨菲失望道:“那我还以为外边就是一片风花雪月呢,原来也是那么无趣。”继而又兴奋道:“那江湖呢,江湖什么样?”
杨飞雪道:“其实我也说不好什么是江湖。我二哥说我大哥在我生下不久就早年间作过车夫,后来被山贼杀了。再后来我二哥就拜了好多师父学武功,他说世人都说江湖凶险,其实有人的地方就都是江湖,最凶险的,反而就是人心。不过要按他说的,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的话,那我看见的江湖倒不是那么可怕,没见过哪里能随便杀人,也没见过满世界都是提着刀枪的,更别说什么腥风血雨了。”
江雨菲又问:“那庙会集市是什么样的?寺院道观又是什么样的?还有官家的衙门又是什么样的?都跟我说说。”
杨飞雪笑笑,道:“外边的世界呀,虽说是花花绿绿,不过也不是世人随心所欲,想去哪里就能去哪里。一来州府之间草民不可随意走动,二来普通人没有那么多闲钱,可以四处游玩。我就说说我见过的吧,……”不觉间,二人聊了约有一个时辰之久,江雨菲对杨飞雪已是深信不疑。
经过杨飞雪对绣庄外大千世界的一番描述,江雨菲忽然道:“姐姐,不如你和我一起逃走吧,我们一起去闯荡江湖,我想看看外边什么样。”
杨飞雪急忙道:“这可万万使不得,家兄还在庄园之内,我若跟你逃跑,一定被你娘怀疑我拐带你,到时不光你不一定走得了,还连累了我兄长!还有,虽说现在是太平盛世,可也保不齐你出去就不会遇到什么山贼盗匪,就算是遇到几个市井泼皮,你一个小姑娘家也难保周全啊。”
江雨菲道:“可我就是不甘心嘛,姐姐你帮我想想办法嘛!”
杨飞雪见时机成熟,便道:“眼看就要到中午了,我先回去想想,免得家兄惦念。明日我来这里见你,到时我们再从长计议。此期间你可千万不能逃跑,你要真有个三长两短,我这辈子都有愧于心了。”江雨菲点点头,杨飞雪接着道:“你也先回去,就说心情不好,不想见人,明天还来这里。”
江雨菲就是个娃娃,又没见过世面,哪里看得出杨飞雪的心思,这一番言谈后已将杨飞雪当做交心的朋友。分别之时,江雨菲又细细指点杨飞雪回外园的道路,两人就此别过,各自回房。杨飞雪一路走一路想:这江雨菲虽然是个大小姐,但心地却很善良,也不知这般利用她,是不是有些过分。转念又一想,毕竟不曾有心伤害于她,若是能借此机会扭转潇澜绣庄多年来不许女儿出门见识世面的陋规,对江雨菲来说也未必就是坏事。
杨飞雪按着江雨菲指引的道路回到外园自己的住处,只等天黑,到时才有机会见翟俊鹏,大家也好商量下一步对策。
傍晚时分,绣庄为翟俊鹏、张宝亮和杨飞雪各自准备了一桌饭菜。杨飞雪直接叫下人送到了张宝亮房中,翟俊鹏在饭菜上齐之后,也吩咐下人挪到张宝亮房中。毕竟此时是让张宝亮假托田老二闹事的名义,三人才进得绣庄,翟俊鹏可以大大方方装作劝导田老二,与张宝亮随时见面。杨飞雪假扮的是田老二的妹妹,找田老二吃饭于情于理都说的通。
三人在张宝亮房中会面以后,先是翟俊鹏一阵装模作样的寒暄,等下人都离开后,翟俊鹏窜到窗边,确定四周无人偷听,这才小声问杨飞雪道:“飞雪姑娘,白天有什么发现?进展如何?”
杨飞雪道:“今日我在庄中游走,未曾想碰到了江馨妍的女儿江雨菲。江雨菲从小不曾离开绣庄完全没用什么心机,被我几句话便糊弄过去,现在对我言听计从……”接着就将白日里见江雨菲的经历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翟俊鹏道:“此乃天赐良机,江雨菲对飞雪姑娘你如此信任,正是套出江家秘密的好机会。不过她要逃出绣庄的想法确实有些棘手,你怎么想?”
杨飞雪道:“我已经暂时稳住江雨菲,现在也在愁她要逃跑的事。”
翟俊鹏道:“不对,江雨菲说江馨妍要让她见见给她招赘的夫婿,那就说明彭兄弟那边可能已被江馨妍识破,知道他并非曹清元,而且彭兄弟也已经随机应变,答应给江家入赘,以作缓兵之计。为今之计,不如先寻觅到彭兄弟,我们将计就计让他安心等到大婚之日,而且婚前要装的轻薄一些,故意让江雨菲看不上他。而飞雪姑娘你,就拖住江雨菲,告诉她最好的逃跑时机是大婚之夜,到时人多,庄园一定很乱,正是逃跑的好时机。”
杨飞雪点头道:“如此甚好,只是这诺大的庄园,如何寻得轩哥哥啊?”
翟俊鹏道:“此事交给我办,我虽不及二弟的轻功造诣,但在这庄园中不动声色的寻个人,还不是什么难事,吃完饭我就去,我回来之前你们先别睡,点着灯也能让江家的眼线多注意你们。”张宝亮和杨飞雪点头答应。
翟俊鹏急急吃完饭,离开张宝亮房间,杨飞雪也回道自己房中。翟俊鹏回房后,用事先准备的纸张,裁了个自己的影子,挂在灯前,从窗外看来,犹如是其本人在读书一般。而后,推开后窗,看看四周无人,便跳了出来,关好窗后,两步窜上房顶,避开人多之处,向后院寻去。
潇澜绣庄之中多为女子,门禁如此森严之地定不会让男女住处离得太近,而且此庄中女子地位反而高于男子,翟俊鹏如此思量,断定彭逸轩一定会被安排在东厢院中某处,便朝东厢而去。寻了一番之后,未发现彭逸轩的踪影,暗自有些着急,后悔当初入庄之前考虑的还是有欠周全。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忽然觉得身后异动,刚想拔刀,手却被死死按住。只见人影一闪,按住翟俊鹏抽刀之手的人已至其面前。翟俊鹏定神细瞧,原来是彭逸轩。彭逸轩左手食指抵住嘴唇,做了个禁声的动作,见翟俊鹏已认出来自己,便招呼其蹲下,而后小声道:“翟大哥先莫要出声,我们换个地方说话,随我来。”接着招呼翟俊鹏跟上,二人在房顶上一路小跑,辗转来到一处僻静所在。
彭逸轩先开口道:“翟大哥,事情有变,我已被江馨妍识破,她知道我并非曹清元了。不过我临时扯谎,说我叫白啸风,曾被曹家欺凌,现在谎称自己是曹清元到处下婚帖,骗江湖上的头面人物去曹家参加婚礼,届时出曹家的丑。代江馨妍传话的是江家的总绣师,名叫苏九娘,看样子武功根基一般,不过从言谈看应该在绣庄之中是说话有分量的角色。还有,江馨妍要招我入赘,现在这非常时期,我便应下,做缓兵之计,你们那边有何进展?”
翟俊鹏道:“白日里飞雪姑娘独自在庄中探查,巧遇江馨妍之女江雨菲,从她那得知江馨妍要她见见招赘的夫婿,这便猜到你这边可能情况有变。江雨菲从未出过绣庄,听飞雪姑娘对江湖的一番描述,已动心想逃出绣庄,随飞雪姑娘闯荡江湖,幸好飞雪姑娘先稳住了她,要回来想好对策再作计议。我们想让飞雪姑娘支使江雨菲先按捺住性子,等大婚之夜再趁乱逃出绣庄。这当然是为了拖延些时日,以便此期间查出曹煜豪和江馨妍当年的恩怨是非。我此来就是想告诉你先将计就计,这几日先在绣庄中待着,但要装出轻薄浪子的样子,四处调戏绣女丫鬟,让江雨菲讨厌你,方便飞雪姑娘从江雨菲那里套出些江家的秘密。”
彭逸轩思索一二后,点头道:“虽是飞雪能套出些许江家秘密,但毕竟江雨菲未曾经历当年江家的各种变故。我这边也会找机会问苏九娘,希望能从她口中得知些蛛丝马迹。”
翟俊鹏道:“如此甚好,我这两天也会找机会到这周边打听打听。这样,我们以后每晚子时,都到此地会和,互相通报进展,今日出来时间久了,为防江家眼线,我们还是赶紧回住处吧。”
彭逸轩点点头,二人就此别过,各自避人耳目,悄悄潜回住处。潇澜绣庄这边虽然派人盯住彭逸轩和翟俊鹏等,但论武功毕竟差出二人太多,二人此番密会也是无人发现。第一日便如此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