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唐穆之听见轩辕彻说要杀人时确实相当讶异,这不比前几日在山道上杀几个山贼,杀了就杀了,管杀不管埋也没事。这儿是陵州,一直被凉王视作雍凉腹地的陵州,在这明目张胆说要杀人的,大概会在莫名其妙两眼一黑后出现在拂水房的刑讯室,然后再莫名其妙地挂了或是出现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但很明显,轩辕彻是认真的。于是,唐穆之干脆扯了把椅子,往轩辕彻对面一坐,洗耳恭听。
深深看了唐穆之一眼,轩辕彻缓缓说道“我与秦苏,上官瑶,在外人看来可能根本都扯不上什么关系,而我们三人之所以走到一起,其中原因,你大概也有所感觉。”见唐穆之点了点头,轩辕彻继续说道“我们三人,与你不太一样。那把黑剑有个名号,扶摇,秦苏贴身带着一本古籍,上官瑶使的软鞭绝非凡品。据我推测,若非凉王冷眼旁观,我们三人甚至大概都不会出现在凉州境内。”顿了顿,轩辕彻继续说道“我这次要杀的人,很可能与我的过去有关。”
说到这里,唐穆之已经明白这件事情对轩辕彻的意义非凡,干脆点头“好。”
见唐穆之还是略有些无奈的样子,轩辕彻笑着将自己进入将军府的过程简单向唐穆之叙述了一遍,看见那块红色木牌,唐穆之的心情总算略微舒坦了些,揉了揉脸,只希望这次的动静别闹得太大。唐穆之跟轩辕彻说了说一天下来了解到的陵州纨绔的基本情况,二人都对那柳仁恭很是在意,商讨一番后,二人一致决定,先到灯会蹭顿饭再说。
虽然离灯会正式开始还有近两个时辰,但已经可以隐约感到街道上人来人往,气氛正逐渐沸腾起来,城中守备虽不见如何紧张,但从拂水房的各路密道中已有不下百人悄然混入人流,陵州城外的守城甲士也在一炷香内增添了一倍。二人早早吃完晚饭,走出客栈,便急急向城中心赶去,一是跟着唐穆之见识见识陵州纨绔的本色,其二也好及时发现秦苏他们的烟花。距与柳仁恭的约定还有一段时间,二人在城中心随意闲逛。唐穆之正思索去哪里等待柳仁恭,转过弯来,迎面便是一座巍峨高楼,抬眼只见楼上挂匾,上书醉仙楼三字狂草,整栋楼正面挂上大红灯笼,恰好便组成一灯字。得,不用找了,肯定是这。细看之下,醉仙楼所挂红灯笼上还端端正正写上了不同灯谜,自下而上字形略有增大,引得众人皆驻足仰望。二人已经猜到了第四层的灯谜,忽听得周围人声小了下去,二人转身,便见一列华贵马车从人群中一冲而过,整齐停在醉仙楼门口。一群纨绔次第下车,向醉仙楼门口涌来,人数比唐穆之下午在月香楼所见将近翻了一番。众人簇拥着柳仁恭在内的三人走向轩辕彻二人,柳仁恭大笑而至“唐兄好雅兴,这醉仙楼的灯谜谜底想必唐兄已经全部解开了吧。”
唐穆之笑着向柳仁恭一行人略作一揖“柳兄莫再取笑,醉仙楼灯谜着实是构思精巧,小生才疏学浅,现在还对悬于五楼的一处灯谜毫无头绪。”
纨绔中有几人眉头一挑,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讶异以及笑意。须知醉仙楼共六楼,每年灯会,一到六楼所悬灯谜皆由醉仙楼暗请饱学之士下笔,灯谜悬得越高,润笔费与难度自然也跟着提高。醉仙楼挂出灯谜最早在灯会开始前三个时辰,乘马车来时,醉仙楼门前还远未到人山人海的地步,满打满算,那二人最多也不过猜了两炷香略长,张口便是猜到了五楼,这姓唐的读书人果然如柳仁恭所说一般有趣。那么,唐穆之身后的那位少年,又会是个什么角色。令纨绔们颇觉玩味的是,那少年只是略作一揖“在下江南轩辕彻,负笈游学至此,顺带寻碗饭吃。”
部分纨绔深深看了轩辕彻一眼,似乎,这家伙比唐穆之还要有意思,甚至有点捉摸不透的感觉。须知轩辕彻此时面对的可以说是未来把持陵州发展的一帮人,其中小半人在下午已经见过唐穆之一面,唐穆之政治嗅觉再怎么迟钝,这么一帮纨绔所拥有的能量,他也不可能不知道。而看二人的姿态,显然是轩辕彻做主的样子,也就是说,轩辕彻也必然知道他们的身份,那么便排除了故作姿态的可能,唐穆之的文才这帮人已经有所了解,轩辕彻便只可能比唐穆之还要棘手一些。见这般不卑不亢,眉宇间透出的那一股神采更令人恍惚有世族之感,以柳仁恭为首的一帮纨绔不禁思量,陵州境内,可是许久未听过有这般才干的青年了,虽然这跟他们的各种纨绔行径也不无关系。
一行人浩浩荡荡直入醉仙楼,早有在门口等候的伙计迎上前来在前引路,醉仙楼作为全陵州数一数二的酒楼,包下六楼是不要想的,待在五楼回去不挨一顿鞭子是不可能的,恰好比周围房屋高出半层的四楼便成了最好的选择。众人登上四楼,隐约可听见楼下厨房猛然喧嚣起来的杂音,随步入包厢也便悄然隐去,想来是特地等着这般纨绔登楼才开火。相比于陵州的官老爷们,这帮子纨绔才是各家店铺真正头疼的人,当官的最在意什么,隐私,菜品自然是要好的,但关键还是在这儿能放心大胆的说话,吃倒成了其次。而纨绔们则不同,出来玩,最重要的,当然是尽兴,上菜慢一点,小二混一点,掌柜的就不知要陪多少笑脸。对待这些个二世祖,你只能忍气吞声,尽力满足他们的一切要求。他们的到来,一般而言就像那平地而起的小龙卷,永远不要自作聪明去减少自己当下的损失,他们不是财神,但他们能轰走财神。
对于这帮世家子而言,轩辕彻二人目前只能算是今天的一盘开胃菜,带他们登楼纯属找找乐子。而在话题完全打开之前,把轩辕彻二人的底摸一摸也是必要的。一坛酒见底,不知是谁使了个眼色,便有人大着舌头往轩辕彻椅旁一靠“听说江南的女子都嫩的能掐出水来,真的假的。”
轩辕彻轻轻震偏那人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掌“市井之言罢了”复而笑道“依在下看来,江南女子中尤为温婉者,其柔尤甚于水。”
那人顿时来了兴致,低头轻声“给咱说说?”
轩辕彻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伸手再为自己倒上半碗酒,笑容却是未减“女子的好,非亲身体会不能说尽。就性格而言,在下还是更为偏好此等美酒一般的女子。”仰头喝干碗中残酒,复而笑道“二十年女儿红,不枉此行也。”
冷眼旁观的柳仁恭暗自点头,这才合理。唐穆之这种人才假以时日,未尝不可成就大器,本来想着看看后台,能挖个墙角是最好,纨绔界传由一句话,地位高低,就看你玩得起哪种女人。如今看来,轩辕彻似乎深谙此道,挖着墙角是别想了,如今反倒是要担心在这轩辕彻手上眼里失了面子。向身旁同伴使了个眼色,众人会意,当即抛出正式话题,开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