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是一个食梦者,因为总是和一架骷髅形影不离,所以很多人称他骷髅人。他可以让骷髅跳舞,做一些常人无法完成的动作,也可以让骷髅学着人类的样子正襟危坐,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甚至可以让骷髅替他杀人。
在他手里,骷髅就像是一个听话的孩子,无论他说什么,骷髅从不违逆,更不会埋怨。他控制着它的思想,它的行为,在整个食梦者家族里,只有他拥有这样的能力。
但其实,很少有同类知道倪和骷髅的关系。他们的生命,思维,感觉,就像鱼和水一样,紧紧地连在一起,谁也离不开谁。
和伢不同,倪是个冷酷的杀手,他能在短时间内完成主上交给他的任务,并且不会留下一丝痕迹。只要是倪接的活,没有一个人到现在还活着。他杀人的时候从不犹豫,只要有那个想法,骷髅就会站出来,为他解决一切。
然而这次,他们却失手了。
方才,倪用幻术制造了一个并不存在的世界,那几乎耗尽了自己的力量,可最终还是......主上交给自己的任务,就是无论用什么方式,都要把那个女孩带回来,可这次怕是要让主上失望了。自己不但没有完成任务,还让骷髅受了这么重的伤。要知道,骷髅是没有感觉的,所有的伤痛都会落在自己身上。
“你没事吧,还能走么?”倪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望着躺在大理石地面上的骷髅,慢吞吞地问。
听到主人问话,骷髅挥舞着手臂,嘴里发出一阵滋滋滋的声音,像是在回应主人的话。
“看来你,伤的也不轻,我真是,低估了那女孩。”倪闭上眼睛,深吸口气,感觉胸口几乎要爆炸了。方才不知是什么东西,差一点就震碎了自己的心脉。
见主人疼痛的样子,骷髅又发出一阵鸣叫,声音沉闷如钟。
“怎么了?”倪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问。
骷髅挥舞着手臂,像一个生气的孩子,眼里不时有微弱的火花迸射而出。
“你是说,那女孩的力量远在我们之上,可主上未曾说过这些。”倪心里也是一阵迷惑,他和伢可是食梦者家族里最优秀的战士,却敌不过一个小丫头。
一想起伢,他就咬牙切齿。凭什么他无法完成的任务,要交给自己去完成?主上明明知道,自己的力量远远胜过伢,可是他的地位却远在自己之上。而且,如果主上知道自己没有完成任务,一定会废去自己所有的职务,甚至杀了他。可同样的事情放在伢身上,却不会有这样的结果。主上永远宠着伢,也许自己在主上面前,不过是一件没有感情的杀人利器而已。
见主人忽然沉默了下去,骷髅放下手臂,不再乱叫。它知道主人在想些什么,可它也无能为力。
“有一天,我会证明给主上看,我的能力,远远不止于此。”倪低语。
骷髅扭过头,一双浓黑色的眼睛望着倪。它的身体不再像方才那样火光四射,那一道白光,几乎要了它的命。要不是主人及时撤回,也许它早就被摔得四分五裂。
此时此刻,原本空荡荡的的人行道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可没有一个人看得到倪和骷髅,他们从骷髅身上穿了过去。那好像是另一个世界,一个只有倪和骷髅的世界。
其实有很多次,倪会一个人在这个城市里流浪,带着一架不会说话的骷髅。从城东走向城西,又从城西走向城东,他要靠寻找各种各样的梦,才能够活下去。渐渐的,他发现,这个城市里的很多人,都过着一种浮躁的生活,没有欢乐,没有希望,没有激情,一切仿佛死气沉沉的。
他遇到得最多的,就是绝望。
虽然他想不明白,一个人为什么总是将自己陷入痛苦与绝望。生活本来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可就是有那么多人,走不出心里的阴影,宁愿把自己锁在一个不切实际的梦里。这么多年来,他理解他们的可悲,可是他不理解他们的痛。
也许他们说的对,酒对他们而言,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倪总是想,要是自己是一个平凡的人,有一个平凡的家庭,他还会不会像他们一样,害怕平凡的生活所带来的空虚。
就像现在这样,望着那些埋头疾走的人群,他们有些还是孩子,有些已经白了头发,可每个人都匆匆的走着,像是一群没有灵魂的木偶。没有灵魂?至少他还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感觉。
“我们,该走了。”倪冷笑一声,起身走向了骷髅。
见主人要离开,骷髅费力地站了起来,骨骼深处随之发出一阵“滋滋滋”的声音,像是要裂开似的。但骷髅只是站了起来,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我知道你的想法,先离开这里,等我们恢复了体力,再去找她。”
骷髅无奈的点了点头,它心里清楚,这事要是让主上知道了,一定不会轻饶他们,可主人的话,它又不得不听。
倪在前面默默地走着,骷髅跟在他身后,像是和主人心有灵犀一般,迈着同样的步子。一直等他们走到人行道的尽头,那里有一座古老的教堂,看起来破旧不堪,可教堂里却传来一阵阵祷告的声音。
倪在教堂前停下了脚步,听着里面祷告的声音暗自出神。有多长时间,自己没有来过教堂。犹自记得,小时候母亲每周都会带他来教堂里祷告,他们一起沐浴在神圣的光芒里,直到教堂里的人都散去了,母亲才带着他离开。那一段时光,他总是烦躁地打断母亲的祷告声,然后望着母亲假装生气的脸偷偷地乐着,他一直都不知道母亲在祷告什么,只记得忘我的眼神,像一个忠实的朝圣者。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早就成了一堆黄土,可是倪的心里,总会浮现出母亲的影子。想起母亲温柔的笑,想起她慈爱的眼神,想起她默默祷告的样子。这些零碎的记忆,藏在他的脑海深处,不曾消散过。
可是,他却把一切埋藏起来,包括自己的过去。或许在这个世界上,除了骷髅,再也没有人知道这些事情。
“很久都没来过这里了,进去看看吧。”倪迈开步子,向教堂走去。
骷髅紧跟其后,它知道主人的过去,也知道教堂对主人而言是一个多么神圣的地方,所以尽管它有些不愿意,但还是跟着主人走了进去。
然而令他们惊讶的是,教堂里光线灰暗,根本就没有一个人。从他们进入教堂的那一刻起,祷告声消失了,空荡荡的教堂里变得死一般沉寂。
骷髅很不安的跳动着,浓黑的眼眶里有一丝火光若隐若现。他靠近主人,拉了拉主人的衣袖,一副着急的样子。
“没事,既然都进来了,让我们看看是何方神圣?”倪抚摸着骷髅的脑袋,像是很镇定似的。
“神圣可不敢当。”一个声音回荡在教堂里,震得四周的玻璃呯呯作响,“比起你,还有你那骷髅,我还不算什么”
“是么?阁下是?”倪不露声色。
一个影子忽然出现在教堂里,一身黑衣,一头幽蓝色的长发,一双血红色的眼睛。那个影子在他们头顶飞来飞去,速度快得如同鬼魅。随着那个影子的出现,教堂的大门轰的一声被关了起来。
骷髅咬牙切齿,眼里火光大盛。倪一把抓住骷髅,暗示它先不要轻举妄动。望着头顶的残影,骷髅冷哼一声,无奈沉默下去。
“说了你也不知道,还不如不说。”那个影子咯咯笑着,像幽灵一样飘在半空里。
倪笑而不语,见主人被那个影子嘲笑,骷髅更是怒不可遏,这世上除了主上,还从来没有一个人,敢这么和主人说话。
“昨天晚上,有个不要命的家伙闯进来,他身上的气味,跟你的一样。你,认识他么?”人影盯着倪,眼里有一股杀气。
“和我的气味一样?”怪不得主上说伢无功而返,还受了那么重的伤,想必是遇到了这个神秘人,“阁下说的可是我那不成器的师弟,伢?”
“对,”那个人依然笑着,“只可惜,让他给跑了,不然,他会和你一样,死的很惨。”
“我,死的很惨?”倪有些哭笑不得,这人未免也太自大了。
“自从你们踏进这座教堂起,就注定再也出不去了。”
“......”骷髅握紧拳头,发出一阵嚎叫,浓黑的眼眶霎时变得火红火红的,像是恨不得要将那个影子撕碎。
“呵呵,有意思,这个骷髅,送我吧。”那个影子忽然出手,一道白光从他手中迸射而出,向骷髅飞去。
骷髅大叫一声,甩开步子,向那道光奔去。只听见“轰”的一声,骷髅被震得向后飞去,狠狠地摔到地上,它眼里的火光逐渐黯淡下去。而那个影子,依旧飘在空中,望着躺在地上的骷髅,笑得正起劲。
“敢伤它。”倪出手。他念动符咒,周身蓝光大作,那些光芒转瞬化为无数短剑,破空而去。
“啊!”只听见那个影子惊叫一声,旋即消失不见。那些蓝光凝聚成的短剑穿过空气,狠狠地插到柱子上,然后光芒逐渐散去。
好快的身影,倪不禁感叹,可他手里不能有丝毫停歇。双手合十,迅速结出五芒星印,无数光剑凝聚起来,围绕着他飞速旋转,只要那个人影一出现,万箭齐发,这次绝不能再失手。
“哈哈哈......”不见人影,只听见一个低沉沉的声音,“千羽幻剑,果然名不虚传。”
“阁下好眼力!”倪是由衷的佩服,可令他担心的是,从进来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看出对方的半点门道,“不过老是躲起来,难道阁下有什么不敢见人的秘密?还是......”
“老夫可受不了你的千羽幻剑,你比你那师弟强多了。”还是不见人影,只闻声音。
“既然知道幻剑的厉害,还敢说那样的话。”倪眉宇间皆是冷意,幻剑在他身边震动,像强弩一样,蓄势待发。
话刚说完,教堂里又恢复了死寂,那个人忽然间沉默了下去,不再说话。
正思索间,不知从哪儿起了一阵风,那种冰冷的感觉再次袭来。他不禁想起了母亲死的时候。那好像也是在一个教堂,那个时候他还小,坐在母亲身边,听着人们祷告的声音,渐渐进入了梦乡。然后是一群黑衣人,破门而入,那些人什么也没说,挥舞着长刀,也有人拿着枪。一时间,血花飞溅。他望着母亲倒在血泊里,母亲的血溅到他身上,他哭喊着,却没有一个人理他。
那些黑衣人杀完人后,在他面前停了下来。为首的黑衣人问他,千羽在哪里?他摇头,说不知道,母亲从未告诉过他这些。那个黑衣人怒了,挥刀,刀刃在离他脖颈半寸长的地方停了下来。
并没有听到刀子没入血肉的声音,他抬起头,只见那黑衣人倒了下去,胸口插着一把长刀。就在那一刻,一个人影破窗而入,抱起他向外奔去。他回过头,眼里满是恐惧,那些黑衣人,像一群饥饿的狼群,紧追不舍。
母亲就那样死了,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从那个时候起,他的心里不再有温暖。
而多年以后,他知道千羽是他的父亲,也知道那些黑衣人为何要杀死母亲。可当他几乎寻遍天涯海角的时候,却再也没有见过那些黑衣人。
而今天,那种感觉又回来了。
就这么一跑神的功夫,那个影子又出现了。一道道白光升起,远远望去如同一群起舞的鹤。那个影子周身环绕着一层厚厚的雪白色光芒,白光幻化成利箭,向倪飞速袭来。
来不及躲开,倪变化手法,身前的幻剑旋转起来,形成一个盾牌,挡住了那致命的一击。倪只觉心口一热,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方才在人行道上,他已经受了很重的伤,现在还要抵挡术法远在他之上神秘人,难道今儿,自己和骷髅要命丧这里?
“好,很好!”神秘人冷笑着,“不过,你已经损了经脉,看你还能挡我几招?”
那个影子化为一道白光,在他们头顶飞来飞去,速度快如鬼魅。倪只看到一道道模糊的残影,他幻化出无数千羽,可没有一支跟得上神秘人的脚步。
不,不能死在这里。他默念符咒,身体飘了起来,无数千羽幻剑围绕着他飞速旋转。在他飘起来的那一瞬间,骷髅也跟着站了起来,和他做着相同的动作,周身围着一圈圈耀眼的火光。
三道光在空中相碰,轰的一声,教堂里的玻璃窗瞬间化为粉碎。倪和骷髅被那股力道震得飞了出去,狠狠地撞在墙上。
“哈哈哈,想破我的幻术,难上加难。”那个影子飘在半空,丝毫未伤。
“你,究竟是什么人?”倪躺在地上,鲜血从口里溢出来,染红了青色的长袍。
“你也许听过,守护者。”那个影子淡淡说道。
“什么?你......”倪惊讶不已,他想起了主上曾经说过的话。
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整个天地间充斥着一股邪气,致使妖魔横行,危害人间。后有一道士,以幻化之术练得一枚白玉,据说能封住天下所有的妖魔鬼怪,使之不再作乱人间。那道士将自己的元神融入白玉,从此与白玉合二为一,聚集天地灵气。
后几千年,有一人得此玉,习得幻化之术,除尽天下妖魔,从此天地间再无妖怪作祟。那人便是后来的天悦帝,建立了天悦王朝。
再几千年,天悦覆灭,妖魔冲破封印,再次危害人间。又有一少年得此白玉,拯救天下。那人就是后来的天羽帝,建立了天羽王朝。
数千年来,每逢妖魔横行之际,白玉就会显现人间。而得此玉石的人,冥冥之中像是有天神保佑,总能化险为夷。
那古玉,名曰封土,而那道士,就是传说中的守护者。
难道,眼前的神秘人是......
“怎么,有印象了。”那个影子在空中悠闲地飘来飘去,“这样的话,我杀你就有足够的理由了。”
“杀我?”倪冷笑一声,“从来只有我杀人,没人杀得了我。”
“是么?”守护者大笑,“那我倒要看看,你今天如何逃得了。”
话一说完,守护者化作一道白光,向倪飞去。骷髅大叫着,却无法动弹。眼看着白光就要击到倪身上,突然一道红光破门而入,迎上了白光。然后是一袭红衣,艳如梅花。
“剪影,是你,你怎么来了?”倪脸上露出喜色,可胸口处随之传来一阵闷痛,他不觉咳嗽了两声。这一咳嗽,竟咳成一滩血来。
“你,没事吧?”被唤为剪影的红衣女子俯身扶起倪,眼里满是担忧。
“我,没事,一点小伤而已。”倪勉强支撑着身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主上预测到你有危险,所以我就来了。”剪影道。
“主上,他知道我们失败了?”倪震惊,如果主上知道了一切,会不会从此不再信任他。
剪影点了点头,说道:“主上让我来带你回去。”
“又来个送死的,看来,老夫今儿要大开杀戒了。”守护者悬在半空里,一头幽蓝色的长发在空中飞舞。
“前辈近来可好?我家主上可是时刻惦记着您。”剪影回过头,微笑着,一双淡红色的眼睛闪着奇异的光。
“惦记我?”守护者冷笑,“谁还会记着我这个糟老头,小姑娘休要骗老夫。”
“我说的是真的,不信您看。”剪影伸出手,一道淡淡的红色光芒渐渐升起,然后是一个金色的盒子,凭空出现在女子手里。
“这是?”守护者露出震惊的神色。
“回天丹,上古流传下来的圣药。”剪影道。
那个盒子散发出一股清香,只是闻到了那股香气,倪顿觉心口舒畅起来。那药,真的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可主上怎么会将这么贵重的药材,送给守护者?
“老家伙从不离身的圣药,舍得给我?”守护者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要知道,那药可是他一直梦寐以求的东西。只要能得到那粒神药,他所有的旧疾就会痊愈,而且可能恢复千年以前的功力。
这些年来,自己的身体越来越糟糕,守护的力量正在逐渐变弱,要不,怎么可能让伢从自己手里逃脱。
“主上说,用这颗圣药,换取倪和骷髅的性命。”剪影一挥手,那个盒子腾空而起,飞到守护者手里。
那个影子端详着盒子,双手微微颤抖:“那家伙,终于舍得给我了。”
“既然前辈收下圣药,晚辈们就先行离去。”剪影弯腰行礼,可守护者看也为看,埋头抚摸着盒子,像是根本就没有听到剪影的话似的,
“走!快走!”剪影回过头,低声道。
倪转身,抱起几乎散架的骷髅,向教堂外奔去。剪影紧跟其后,三个影子不一会儿就消失在教堂里。还没奔出几步,远远地传来守护者的声音:“以后休要再打封土的主意,否则,老夫绝不手下留情。”
<a href=http://www.*****.com/?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