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锦慕并无多大反应,忧心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慕国并不安稳能撑多久他心里没底,当夜,留下一封书信悄然离宫而去,这个时候,他什么都不在乎了。
而在中州城,城门打开,守城的士兵已经换成了齐国的人,城门口人不多,各个进都谨慎的很,没有人注意到十丈高的城墙上,一身明黄龙袍的男子孤独的站在寒风里,望着脚下的一方土地出神,他不怨不恨,只是怪自己的无能,脚步往前挪了挪,不知从这里跳下去是什么感受,还来不及向那个深爱自己的女子告别,昨夜还许着同生共死的誓言,今日,他却要抛妻弃子一人归于黄泉。
盘龙图腾的长靴往前踏了一步,生死一线之隔,他竟然有丝丝的恐惧,脑海里全是那个女子,在乎她,不在乎她时,总是对自己露出最灿烂的笑容,小孩子一样的心思,却能渐渐的进入到别人的心里,根深蒂固。
风在耳边呼呼作响,带着遗憾,却是自己的归途。
“元启。”出现在城墙上的女子看着那抹明黄从眼前消失立马飞奔过去,几乎是不假思索的,便随着他跳了下去。一如当年那个女子问自己一样:“菁华,你为什么会喜欢上舅舅。”
“哪有什么为什么呀,喜欢就喜欢了呗,因为他是刑元启,是菁华心里面唯一割舍不了的男子。”与什么都没有关系,她爱他,不轰轰烈烈,却清晰真实。没有任何理由的,他在哪,她便在那。却不想,一早醒来不见了他的踪影,她惊慌失措的寻来,却见到了自己最不想见到的一幕。
“兖国一夕灭亡,民可归降,臣可俯首,天子却不可以苟且偷生,不为声名,不为隐忧,只是一个帝王对于自己子民的忠诚,原谅我菁华,元启不能陪着你了。”
“元启心里有兖国百姓,可是菁华心里只有元启,天上地下,同生共死。元启,你答应过我的,只要是你说的,菁华都会牢牢的记在心里,这一生一世,你别想撇下我。”带着他们的孩子,一起去追上那个男人,如果注定不能一起幸福,那么一起灭亡未尝不是另一种解脱。只是元启,下辈子,请继续让我爱你。
随之赶来的古云章大脑一片空白,亲眼看着那个从小便是兄弟的男人和自己的妹妹一前一后的跳下城墙,没有丝毫犹豫的,她那个大大咧咧却傻乎乎的妹妹就那样的跳了下去,甚至都来不及思考和询问原因。趴在城墙上看着下面的两抹身影无助的愣怔,伸手去抓,却什么也抓不住。他竟然不知,他的妹妹是爱惨了那个男人,也不知那个男人,千方百计的去逃避江山的责任,最后竟然会以身殉国。
随着两声重物落地的声音,越来越多的人赶了过来,地上躺着兖国帝后二人的尸体,如一对恩爱的夫妇躺在一起,若是能忽略那四处蔓延的骇人的血迹,定然是要被人入了丹青里。幸福的笑意在那个女子的眼角展现,手里紧紧抓着他心爱的男人的衣角,围观者无不惊骇自己所看到的,兖国历史短暂,史书上不过寥寥几页,而关于亡国那一段,夺人眼球的却是帝后二人在城墙上双双殒命的凄美故事。
多年以后,人们依旧在戏台上唱着那出帝后恩爱的传说,而那个红衣女子,也被世人铭记。让人们知道,帝王之家,并非一定要后宫三千,也可以一世一双人,一生为一人,中州城外的伏钟山上,皇家围场变成了一座祠堂,那里供奉着兖国最后一对帝后,后来,女子出嫁前必会穿红衣来上香,祈求夫妇恩爱,据说,十分灵验。
锦嫣去的是松云镇,一骑黑骑,在斜阳最后的一丝余晖里赶到了镇上,翻身下马,牵着马缰走过细长的古道,最后停在一座院落前。朱漆大门上兽环绿染,手指摸上去还能沾上点点的绿痕,使劲的拍着着门环,从一旁走出一位花白头发的婆婆,走到跟前睁着浑浊的双眼对锦嫣说道:“姑娘是来找人的?”
“嗯,阿婆,你知道先前住在这里的人去哪里了吗?”
“前些日子已经搬走了,不过那家夫人留了一封信在我这儿,说是若是有一个姑娘来寻时便把东西交给她就好。”锦嫣一愣,父皇和苏姑姑已经走了?还留下了一封信?
“姑娘进来喝杯水吧,我家就在这不远,老妇人去给你取东西。”那户人家来的匆忙也走得匆忙,倒是对他们这些邻居甚好,那老婆婆****守在门口,见着了突然到来的姑娘,终于露出了笑容。
锦嫣跟着她走了不过几十步而已,深重的大宅院,有些年头了,老妇人笑道:“孩子不争气,祖上倒是风光过一阵子。”
老妇人到了屋子倒了一杯水递给锦嫣,“姑娘且先做着,老身把东西收在厢房里了,这就去拿。”
锦嫣环顾四周,墙壁上挂着佛陀菩萨的画像,五尺高的八仙桌上摆着香炉和一棵纸糊的元宝数,墙上整整洁洁的,只有墙角挂着几只小孩子的虎头鞋,精细的花样,十分的讨喜,下意识的摸着小腹,泛上一股幸福的笑容,未等人看清楚便冷了下来,眼神里的悲怮让人心颤,她忘了,这个孩子是不被祝福的,来的更不是时候。
老妇人从屋子里出来,笑眯眯的看着锦嫣说道:“让姑娘久等了真是不好意思,呶,这便是那夫人留下的,能亲手交到姑娘手上也就安心了。”
锦嫣接过,薄薄的信封,“吾儿亲启”四个字让锦嫣差点落下泪来,父皇的笔迹,总能让她一眼认出来,隽秀温润的字体,就如他的人也一样,每每暖人心怀。
“为父安好,吾儿莫念,夫妻修缘,且心惜惜。”
迈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老妇人的家里,朱漆大门上的兽环纹丝不动,掌心里还有点点的铜绿,颓丧的坐到青石台阶上,头趴在膝盖上无声的哭泣。
手指紧紧的攒着被眼泪打湿的信纸,天下之大,再也没有可栖身之地了,爱情,亲情,什么都没有了。
巷子的尽头,一个男人牵着马站在那,从黄昏到月亮爬上树梢,再到天边泛起鱼肚白,那个女子一直垂着头,除了耸动的肩膀,再也看不到什么变化,几次想抬脚走到她的面前,最终却忍了下来,她现在对自己应该是只有恨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