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早上微微带着寒意,天没亮我就醒了,今天是星期六不用上学,我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呆,老爸已经在医院待了三天,也没个口信回来。
秋节是丰收的季节,菜园的菜长势很好,浇完菜回来已晌午了。刚煮好午饭,叔叔行色匆匆地进来。
我高兴地迎上去“叔叔,你可回来了,我爸怎么样了?他还好吗?医生怎么说?”我一连串的问题向叔叔发问。
近看才发现叔叔满脸胡茬,双眼布满血丝,神情有些悲伤,一看就是几天没睡好,定是在医院照顾老爸累的。
我从堂屋里搬出椅子请叔叔坐下,他顺势而坐,依然沉默着。他这副表情,让我内心很不安,莫非……我不敢再往下细想。
叔叔晃过神来“六月,叔叔肚子饿了,咱们先吃饭,一会儿带你去看你爸。”
一听到可以见到老爸我心情一下子好起来了。饭桌上,叔侄俩都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吃着饭,我狼咽虎吞地扒着饭,心早已飞奔在医院的路上了。
收拾好后,叔叔带着我坐着两轮摩托去医院。镇上的医院的很简陋,医院的外墙墙皮都剥落了,看起来更残旧破败不堪。我跟在叔叔的屁股后,穿过了几条走廊,院内落了一地的树叶无人打扫,三三两两的穿着病服的病人与家属在椅子闲聊着。来到一间门牌号写103的病房,我躲在叔叔的身后打量着房内,四面白墙,四张病床并排。
其中三张病床是空的,只有一张病床上躺着人,看不到脸,盖着厚重且有些泛黄的白棉被,病床边上挂着许多吊瓶,药水随着药管一滴一滴地向身体里渗。一股难闻的气味充斥着鼻腔,胃不停地在翻动着。
我不喜欢这里,安静得连呼吸都觉得困难,一点人气都没有。
“六月,你爸就住这。”叔叔转身将我拉进去
我不愿意挪动脚步,害怕面对一切未知的事情。半推半就的走到病床上,老爸的脸更苍白,微弱的呼吸着。
我附耳轻轻唤了声“爸,我是六月。”生怕大声点,惊扰到他而危急生命。
老爸缓缓地、坚难地撑开那乌黑的眼皮,因为太瘦了,干枯的脸上,眼睛显得异常的大。他的手微微地伸出被子,我紧忙握住那只长满老茧的手,这双手是我有记忆以来,第一次牵起的手,没有一丝温度,不饱满,没有一丁点肉,剩下的都是骨头,有点咯人,不舒服,但却充满了父爱。
他用力地抓紧我的手,生怕我从他眼前消失或他生怕自己从世界上消失,这是人类对死亡的恐惧。
“好好照顾自己,一个人要学会坚强,爸,以前对不起你”他重重地咳起来,慢慢调整呼吸后,接着说“去找你妈妈。”他仿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跟我交待着,特别是“去找你妈妈”,他加重了语气。
他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气,好像被什么东西掐住喉咙呼吸不了。我匍匐在他的床头,一个劲地喊“爸爸,爸爸”。
叔叔慌忙跑到门口大喊“医生,医生,快来啊,103房的病人快不行了。”
我吓得目瞪口呆,那是我第一次面对死亡,而那个人是我爸,我相依为命的爸爸,那一年我十岁。
经过一番抢救,还是没能争得过死神。
窗外突然刮起了风,落叶满天飞舞,秋天是一个悲伤的季节,它抢走了爸爸的命。
当医生宣告死亡,我双眼发黑,耳鸣,“咚”地一声晕倒在地。
事后,叔叔跟我说老爸已经是胃癌晚期了,其实他自己早就知道了,医生跟他说没得治了,活不到过年……
他就这样地走了,连张可纪念他的相片都没有,仿佛他不曾来过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