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里走我感觉到越热,同时感到空气很干燥。由雅尔乃孜沟围绕着的交河古城,位于江心土岗上,崖岸如刀削般平整,高达30多米,形成了天然壁垒,难怪它当时是没有必要建城墙了。景区的导游告诉我,城内的建筑是用“减地留墙”的方法,从高耸的地台向下挖出来的。寺院、官署、城门、民舍的墙体都是生土墙,而狭长而幽深的街巷,像一条条蜿蜒曲折的战壕。古城就像一个庞大的古代雕塑群,无不体现了先人的聪敏才智和伟大的创造力。
面对眼前古城的一幕幕场景,我顿时无语,心中一阵震撼。这里的先人以超群的智慧克服了一切困难,顺应环境变化而勇敢地生活,在西域,在我们将要去走的这趟旅途中,我对于先人的崇敬之心油然而生。面对古人坦然面对各种恶劣的自然条件而做出的抉择,对比我们现今的生存状态,有什么理由不能去面对我们自己面前的种种问题呢?
当我登上高处的观景台,发现交河故城规模可真不小,站在我现在的位置可以想见这里昔日的辉煌。交河故城在历经了千年的风雨沧桑之后,整个城市的主体结构竟能奇迹般的保存了下来,自然得益于吐鲁番特殊的自然条件,也实属不易哩!
在我面前的很多墙垣酷似一张张的人脸,或单独一人或二人依偎在一起。古城千年的遗迹风化后留下了这些看似面熟的身影,他们难道是在向我诉说着这儿过去那段逝去的历史吗?他们还想说些什么,我们不妨静静地倾听一下……
虽然炽热的阳光让我在十月底的深秋天气里也捂出了一身汗,但令人震撼的古城并不影响我们默默地边走边看。那一刻我真想对林俪说:默默地欣赏,无言的思索,交河古城这种无言以对的苍凉感,难道不也是一种震撼心灵的美?
从古城建筑布局来看,我发现一条贯穿南北的中央大道把古城各部分连在了一起。北端是一座规模宏大的寺院,周围分布着不少长方形院落,这些院落的主室都有一个方土柱,应是神坛或塔柱。在古城南端,这条大道把行政和居民生活区分为了东、西两部分,在大道东区,中间是官署和军营,房子明显要高大、宽敞,两边是一大一小二个民居。大道西区除了民居外,还分布着不少作坊,可能是当时的一些做衣,酿酒和制鞋的手工作坊。眼前这种纵横相连的街巷,把数十万平方的古城分为了功能不同的区域,这倒颇似古代中原城市的格局。
我又发现古城内的窑洞竟是在原生土中直接掏出,平房则多是挖原生土留出四壁,然后用木头搭顶。这些风化了的泥洞,就像是土墙的一双双“眼睛”,千百年来默默地注视着走到它们面前的每一位来客。
当我走近古城的“行政区”时,看到了一座宏伟的地下府第。它的顶上至少有10米见方大的一个天井,天井东面就是南道,这里还设有四重门栅。天井地面通向下面府第内部,有一条宽3米、高2米的楼梯,楼梯长60米,它与南北向的中央大道相通。据专家考察,这儿很可能就是安西都护府当时的住所。
我不免有些怀疑,如果这里真的是官署遗址,那就是安西当时的最高行政机构所在处,要知道安西都护府是唐朝设在西域的最高军政机构。
抬头看古城遗址的周围,这儿仿佛给了我一种时光交错的幻觉,千年之前这儿曾经有过的辉煌,仿佛海市蜃楼般出现在我的脑海中。当我伫立在这里,昔日的喧哗虽已不见,这儿留给我的回味却在心里久久不能抹去,如果不是身临其境的话,又怎么能真切地感受到!
我此刻所看到的交河故城,正如历史书上所记载的那样,是一个军事重镇。当时的决策者在营建这个城市时,无不把军事防御作为其城市规划的指导思想,整个古城就是一个巨大的军事堡垒。可令我奇怪的是,它也是一座充满了宗教色彩的城市,因为古城内众多的佛教寺院至今仍显示出这里昔日的非同一般,位于大道北端的佛教寺院区,竟与大道南端的整个东西两区一样大。
◆ 5.地下运河 ◆
带着一种复杂的心情游览完交河故城后,我们又一路赶往回程的公交车站,今天下一个要去的地方是苏公塔,导游说它和郡王府相邻。
导游还告诉我们:苏公塔位于吐鲁番市东郊的葡萄沟乡木纳尔村,是新疆现存最大的古塔。它是清朝名将吐鲁番郡王额敏和卓,为了报答大清王朝的恩遇,并表达自己对真主的虔诚,使自己一生的业绩能流芳后世,拿出白银7000两开工营建的。额敏和卓死后的次年,其子苏来曼终于在1777年将它建成,这样算起来,至今也已有200多年的历史了,它堪称是新疆伊斯兰建筑史上的一件杰作。
据清史记载,额敏和卓原是吐鲁番地区政教合一的首领,因帮助清军平定准噶尔的大小和卓叛乱,屡建功勋,因此先后被雍正、乾隆封为辅国公、镇国公、郡王,并诏令“世袭罔替”。
我看到的苏公塔全部用青灰砖建成,在该塔入口处,有一处方石碑,分别用维、汉两种文字记载了修塔的缘由。导游告诉我们:苏公塔高37米,塔基直径为10米,塔身下大上小,呈圆锥形。塔内有螺旋形台阶72级通往顶部,但现在为了保护古塔,已严禁游人攀登。塔身周围在不同的方向和高度,设有14个窗口。塔的表面分层砌出了三角纹、四瓣花纹、水波纹和菱格纹等15种几何图案,具有浓厚的伊斯兰建筑风格,在全国也是独一无二的。
接着我又参观了和苏公塔一起的清真寺,里面宽敞宏大,我看足可容纳千人以上在一起做礼拜。穹形的拱顶,众多的壁龛和略显幽暗的布道小室,处处都显示出伊斯兰建筑的风格和浓烈的宗教气息。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导游说它们都是用阴干的生土坯建筑起来的。
采用阴干生土坯来砌墙盖顶,建屋造房,这在干燥少雨的吐鲁番地区看来是一种有着悠久历史的建筑模式,我们刚才参观过的交河故城不也是土坯建筑的产物。
去苏公塔化不了多少时间,这和下面我们将去的坎儿井都是那天下午一口气跑完的,去坎儿井也是公交车可以到达的。
行前我从早就来过新疆的一位中学年代的老同学那里已经听说过了坎儿井,坎儿井古称“井渠”,它与万里长城、京杭大运河并称为中国古代的三大工程。新疆的坎儿井主要分布在吐鲁番盆地和哈密等地,尤以吐鲁番地区最多,有一千多条,如果连接起来,长达5000公里,所以被人们称之为“地下运河”。
看后我才知道,“坎儿”即井穴,坎儿井是古代当地人吸收内地“井渠法”创造的地下水利灌溉工程,2000多年前的汉代就已经出现了雏形,通过丝绸之路又传到了中亚和波斯。坎儿井是根据吐鲁番盆地的地理条件及水量蒸发等特点,在盆地边缘由高向低打通不少立井,再将这些立井逐次从地下挖通成串,然后就可以利用地面坡度将水从地下引出到地表上来。
我所看到的每条坎儿井,其长短各不相同,长的据说可达20公里,短的我看只有100米左右,它由明渠、暗渠、竖井和涝坝四个部分组成。吐鲁番地区共有坎儿井1100多道,年径流量达 2.94亿立方米,它对这儿的经济、生态和人民生活起到了不可低估的作用。
参观完坎儿井后,我俩还需走上十几分钟的路程,才能走出景区到马路上去乘公交车。此刻我不由想起了明朝三次出使西域的外交家和旅行家陈诚的一首诗:
沙河二水自交流,
天设危城水上头。
断壁悬崖多险要,
荒台废址几春秋。
这是陈诚当年来到交河古城触景生情、心有所思后写下的一首感怀诗。早在作者来此前,交河古城就已从现实世界里默默无闻地消失掉了,但它却把自己在土岗上创造出来的这座城市留给了后辈。先人留下的这一历史记录在向人们揭示,车师前国当年不但人口众多,领土辽阔,而且兵力强盛,是一个包容了塞种、大月氏、匈奴、乌孙等种族的多民族国家。它当时北接匈奴,是通往龟兹国的交通要道,同时它又是丝绸之路中段北道上的门户之地,加之这一带土地肥沃,易于耕种,因此便成了历史上兵家的必争之地。
我来前查过史料,从汉武帝元封三年(公元前108年)至汉宣帝神爵二年(公元前60年),大汉与匈奴一直将交河作为争夺西域的焦点,当时的大汉皇朝屯田扎兵于焉耆,匈奴就在交河城下扎兵屯田。在这短短的50多年里,西汉王朝与匈奴就在车师进行过五次大战,每一次大战的性质,均为争夺交河城、进而控制西域的血腥抢夺战。因此,交河古城后来的命运,其实历史早就向人们有所暗示了。令人们没有想到的是,交河古城曾经拥有的辉煌,竟连同这座城市一起,千百年后竟然奇迹般地再现于世……
◆ 6.梦魇 ◆
走出景区很快就找到了我们要乘的公交车站,在站牌下却又等了足足半个小时才盼来了一辆车,上去后车就开向了市区,中间又转了一次车,我俩大约在六时钟左右就顺利地回到了旅馆。
接着就在旅馆附近到处找饭店,一天跑下来,真想好好地美餐一顿了,可由于我们手里的“铜钿”有限,找了半天,最后还是走进了一家以供应“拉面”为主的小饭馆。虽然这儿不太可能令我们今晚一饱口福了,但要填饱肚子还是没有问题的。
吃完晚饭后我俩什么夜市也不去赶,乖乖地回旅馆各自忙开了。她负责财务和后勤,这时就忙着记账和安排明天的行程;我首先得整理今天的“收获”,该记录下来的东西,得赶快打开电脑往键盘上敲,还有今天拍的这些照片,不要的删掉,要的就存入电脑。
“古城”“民舍”“官署”“婴儿古墓群”……我胡乱地点击着鼠标,一个又一个交河古城的拍摄画面争先恐后、记忆犹新地跳跃到电脑屏幕上,我的心低沉而激荡,久久地、久久地思索着什么……
那一刻,强烈的睡意竟不知不觉地侵入我的大脑,我身不由己地躺倒在了床上,电脑也没关,任随屏幕上的“婴儿古墓群”忐忑不安地窥视着我……
我像一片柳叶一样舒展了开来,此刻正感受到了一曲悲壮的旋律,一任这种振奋的声音流淌在我的心上。
我的脸露出了梦魇般的笑容,我的眼也放出了灼热的光芒,当年征战交河城的那一幕幕,与匈奴交战的那一场场,又一次涌现在我的脑海,伴随着悲壮的旋律,我怂恿着思绪,凭它穿越时空、驰骋飞翔,我恍惚间来到了两千多年前的交河城……
◆ 7.智败匈奴 ◆
准确地说,我穿越回去的年代是公元前65年,这从我看了贴在城头的安民告示后知道的。交河郡,是如今大汉皇朝在西域的必争之地,好在这座城市城高崖厚,城市的中心面积比较大,因此在二军对阵时易守难攻。
交河城外的崖岗下,攻城的匈奴军队已在这儿虎视眈眈地围困了几个月。我从城头上向下望去,几面硕大的军旗后,布满了黑压压的人群,好似惊天恶浪向着交河城扑来,这就是单于亲自指挥下的匈奴军队。
城下四处响起“嗒嗒”的马蹄声,敲打着大地发出了颤抖声,铁蹄卷起的黄土遮天蔽日地袭向了交河城。此起彼伏的匈奴皂黄旗,张牙舞爪,匈奴号称有十万大军,仿佛从天而降的一群魔鬼,发誓要把交河城踏在脚下。
此刻的我,可不是一个等闲之辈;此刻的我,就是那一年送自己青梅竹马的“妹妹”忧君公主去西域和亲的冯康。我如今是手中握有重兵的大汉边将,身负重任的我此刻不敢离开指挥哨一步。交河城头上,在我的动员下,大汉将士们个个摩拳擦掌,严阵以待,除了要抵抗敌军疯狂的正面进攻外,还要随时防止敌人前来偷袭。
我的估计果然不错,匈奴正准备偷袭交河城。在匈奴军营内,尖嘴猴腮的军师邬廷芳正振振有词地对单于说道:“我们此次出兵,最好的一招的就是偷袭后智取交河城,应攻其不备方能稳操胜券。我们匈奴的将士善打野外战役,却不善攻城,因此我们不能再像去年那样一鼓作气,依靠强攻最后一举拿下交河这座城市。今非昔比,这次再如法炮制的话,势必会付出惨重的代价。可如今,我们的主力和用兵意图已经暴露无遗了……”
去年,匈奴正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举攻下了交河城。车师国王在交河城陷落敌手之前,带着他的亲信和一支由城内剩余兵力组织起来的队伍,逃去了乌孙国寻求帮助。交河城被攻破时,来不及撤走的城中官兵全部战死,城内百姓幸亏大部分已经逃命去了,可叹那未能及时逃命的几万余名百姓,即使不是死于匈奴的血腥屠杀,也是被他们抓去做苦工,从此过着生不如死的奴隶生活。
事情并没有到此为止,匈奴攻下了交河城后,没有就此满足,而是继续西进,妄图吞并西域的狼子野心已经暴露无遗,最后连乌孙国王昆莫都不得不再三求助于妻子——大汉皇朝的忧君公主,他知道已不能这样坐以待毙了。
想不到这次吹响整个“反击匈奴之战”号角的人就是忧君公主,而我就是这场反击战的主将。
我如今设计的也是偷袭的策略。
因战功卓著,早在二年前我就被朝廷委派到酒泉担任了守城武将。去年当我得知忧君公主上书大汉皇帝,要求皇上出兵反击匈奴后,我马上及时联络了朝廷和忧君公主,因此我有机会在第一时间里争取到了与匈奴决一死战的难得机会。我当时只有酒泉的三万将士,朝廷从张掖又增调给我了二万人马,我去年就以这五万兵马,偷袭了单于的营地,气急败坏的单于情急之下,顾不上再与我们拼杀,只好带领着手下的残兵败将一逃了之。我随即攻打了刚落入贼手的交河城,这一仗打得很漂亮,城中的匈奴守军几乎都成了我们的俘虏,我的将士缴获了大量的战利品。
没想到时隔一年之后,匈奴王朝的大小头目又蠢蠢欲动,恼羞成怒的单于这次亲自领兵,企图偷袭交河城。这一切并没有逃过我的眼睛,我早就派人不断地提醒车师国和交河守将。前几天,在交河守将的再三要求下,我又亲自带了二千轻骑在月黑风高的夜晚,请城内守军将后面北门的匈奴围城敌军引开后,潜入了城里增援,因此如今的交河城守得跟铁桶似的。
正如匈奴的随军军师邬廷芳所说的那样,匈奴善于地面骑行作战却不善于攻城,加之攻城利器短缺,因此这次匈奴长达数个月屯兵于交河城下,屡屡想进城偷袭却总是没有得逞,这早已令单于伤透了脑筋,力图避免再这样与我们耗下去。可是,如今骑虎难下的他,已经身不由己了,不得不面对交河城这一仗后面吉凶难料的命运。
围攻了几个月眼看没有丝毫进展,长此下去十万将士的后勤供给将会越来越困难,最终还没等交河城内的百姓被困死,自己的人马就先得饿死。何况再这样僵持下去,不出二个月,一旦冬日的寒流来临,我们不在这里饿死,也得在这里冻死。一想到这里,匈奴单于全身惊出了一身冷汗,急得马上大喊:“传令下去:现在马上攻城!这次一定要踏平交河城,杀它个人仰马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