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单于道:“我们原也以为大汉朝廷不会有什么实力与我们匈奴打仗的,可就目前得到的消息来看,汉人这一回恐怕真打算与我们开战了。因此我们还得想仔细些,他们这次究竟想干什么?是不是因为我们前几次掠来了他们的牛羊、粮食,汉军又想来一次偷袭,仅是报复我们一下而已?”
大单于继续说道:“汉人每打一仗,就得花大钱;所以越打,他们的国库越空。他们根本就没这个实力打大仗,这次恐怕也不过是他们玩的伎俩,他们最终的目的还是为了保河西之地,不打出不了这口气!”
大家深以为然,目光全投向了忽鹫王和右日王,大单于的目光这时恰好也落在了他们二人身上,说道:“这次你俩的担子怕是最重的,不过只要不太大意,以逸待劳的话,我想汉军一定占不到什么便宜的。”
在大单于的激励下,忽鹫王和右日王不由得心头一热,双双出列,当众盟誓道:“昆仑神的子孙从来没有孬种!我们定会盯住河西,绝不会让汉军占到任何便宜的!”
大单于的脸上露出了笑容,高兴地说:“昆仑神的子孙,就该是这样!”
他把目光又转向了在座的众人,说道:“当今的汉皇帝龙位已坐了十几年,根基自非一般,现决意发兵西下,可见他来者不善。这次他最有可能会从河西出兵,但也可能会从陇西出兵,还可能从北地出兵,甚至从右北平出兵。不管他们从哪里杀来,切记,不可仓促应战,白给他们占了便宜!你们只要让汉军扑了空,哼!谅他再怎么有能耐,也别想占到我们的一点便宜。”
众人连连称是,等大单于说完后就各抒己见,纷纷提出了各自颇有见地的策略,会议一直开到了深夜才结束。待其他人先后告辞离去之后,大单于帐内此刻还留有四人,除大单于和右贤王外,另外二人便是忽鹫王和右日王。
原来,大单于自信自己对形势拿捏得准,但却担心手下的左臂右膀是否能与自己保持好步调一致,因此觉得有必要对忽鹫王和右日王再敲打一下。此刻,他直视他俩道:“我刚才对你俩讲的话,你们听明白了吗?依我对汉人的了解,我敢在这儿先说一句,这次汉人的军队必然是有备而来,与你们正面交锋的,必然就是那个已消失了很多年的冯钟,这可是我们的老对头,不怎么好对付!”
“大单于,你真能肯定?可汉人为什么这样做,难道就是因为我们偷袭了他们河西几个郡的牛羊和粮食吗?”
大单于道:“我想不光是这个原因吧,当今的汉皇帝刘庄坐上龙椅已经十几年了,根基和实力与过去比,想必很不一样了。而我们匈奴内部这些年来却内乱不止,加之我们这儿还连年灾荒不断!天灾加上人祸,不正让汉人有机可乘?谁不想趁这个节骨眼上对我们匈奴落井下石、赶尽杀绝呢!否则,他们是不敢千里奔袭,出兵与我们正面交战的。所以,你们要谨慎防范,当心冯钟那贼又来偷袭。”
大单于的这番话,让他们俩人心里一阵紧张。忽鹫王定定神,拍着胸口道:“大单于,这回冯钟若真的敢来,我一定拿下他的人头,为我们匈奴过去死在他冯家手上的兄弟们报仇。”
右日王也道:“我也向大单于担保,那冯钟再敢踏入我们匈奴地界,我的将士们绝不会放过他!”
听见他俩此刻毫不含糊的一番话,大单于的眉头终于舒展了开来:“好,你俩果然不是孬种,我把前方的战事就放心地交给你们了。你们快去安歇吧,明日一早回营去,记住今天我说的话吧。”
他俩随即告辞离去了,待他们二人的脚步声逐渐走远后,右贤王这才缓缓问道:“大单于你看他俩这次能打胜吗?”
大单于叹息道:“与汉人接壤的前方之地,从来就是他们两人把守着,我不用他们,又用谁去?”
“话是不错,只是他俩掌握着的地盘,因是与汉人接壤,因此这么多年来一直太平无事,他俩率领的这二支匈奴的军队,这些年来也只打过些偷袭、劫掠一类的小仗,比不得大单于你这边几支四方出击的铁军,因此我怕……”
大单于沉吟半晌,终于说出了自己对战事的最坏准备:“我之所以吩咐大家的人马不要与汉人的军队正面交锋,就是要让汉军无功而返。至于他俩那儿,即使我们匈奴的军队受点损失,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汉军千里奔袭,又是辎重又是粮草的,这代价可够大的了,如果让他们无功而返,你说这跟打了败仗又有什么两样呢?”
对于大单于的安排,左贤王连连点头称是。于是,两人相约散去,各自安歇。
匈奴单于战前对双方形势和实力的分析,果然没有说错。在东汉皇朝的洛阳宫殿内,皇帝刘庄连日来就对匈奴发兵出击一事与朝中文武百官展开过不下数十次的激烈争辩。每次下朝一回到宫内,就又单独召见了几位有真知灼见的武将密谈征西的各项军事准备工作。
今天是特别重要的一次深宫密谈,冯钟和其他几位朝廷命将都全神贯注地听着皇上在讲。在结束之前,刘庄郑重地向大家宣布道:“朕决定,命车都尉冯钟率河西四郡士兵共四万铁骑,即日从酒泉出兵,命骑都尉……”
现已临近八月中秋,天空湛蓝湛蓝的,玉门关外早已是红叶尽染,绽放出一片火一样的景色。原本似这样天高云淡的秋爽季节,早该是商人马队频繁出入之时,可现在,这里却换上了一种大战在即的紧张气氛。
战斗一打响,汉军千里奔袭,直捣匈奴驻守前线的右日王军营。冯钟率领精兵强将翻越天山,以铁骑对铁骑,穷追猛打右日王的这支匈奴守军,在天山附近与匈奴进行了决战,一举打垮了对方,迫使右日王只好带领这支匈奴败军落荒而逃。
“报,忽鹫王,右日王弃我而逃,前方失守,冯钟率领四万兵马攻克我匈奴前方营地后,一路奔袭,向我们而来。”探马慌不择路地赶忙前来向忽鹫王报告前方军情。
右日王既已兵败溃逃,我匈奴的前方营地肯定已陷落汉军之手,这儿就将是我们守卫蒲类海草原的最后一道防线了,如果这道防线再失守,伊吾也将不保,后果必将不堪设想。
“该死的右日王,居然弃我们而逃,丢尽了我们匈奴人的脸,要是让我冒涂撞上了,看我不一刀结果了他!”副将冒涂是个直性子,一听到右日王兵败逃跑,气得跺脚直骂。
站在他身边的雷郸拍拍他的肩膀道:“谁让他是我们匈奴大单于的亲信,否则,就凭他,既无文韬,又无武略,怎么可能让他带兵;不过,你我还是少管闲事为好,你难道没听说就连我们军中也有他的耳目?”
一听这话,冒涂没了声息,雷郸说得没错,谁心里都清楚。
谁让我们匈奴内乱不止,前些年又发生了内讧,南边八部拥立了日遂王,南单于冒涂邪后来竟又率领了手下的四五万人马归附了汉人。而且祸不单行的是,这些年我们匈奴又遭受了连年的早蝗涝灾,灾情严重的地方,赤地数千里,人畜死亡不计其数,实力已大不如前。因为灾荒颗粒无收,只好偷袭汉人在河西的边塞,为此与汉人在边关大仗虽无,小战不断。汉人正好以此为借口,千里奔袭,挥兵西下,直捣我匈奴王廷。
“忽鹫王,”年青的匈奴将领伊信上前一步说,“汉军眼下如此猖狂,千里奔袭,誓要与我们拼个你死我活,分明是为了河西边塞之事。现如今,我们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们必须守住天山口,以防失去我们的大草原啊!”
身为匈奴前朝左将军伊氏的后人,伊信自幼便跟随父亲生长在军营,历经大小十几次战役,凭借过人的指挥才能,二十多岁,就做到了将军的位子。
“伊信,你容我考虑考虑。” 忽鹫王应着,
“忽鹫王,还有什么可考虑的。”冒涂刚说了一半,话就被伊信截住,“冒涂,我们先回去,忽鹫王会作出决定的。”
“可是……”
“别可是了,走吧走吧。”雷郸拽着冒涂跟伊信出了大帐。
“伊信将军,你怎么不让我说啊,冯钟的骑兵已至天山北口,很快就能到达我们这儿,忽鹫王却犹豫不定,这怎么行!伊信将军,你不劝忽鹫王,还不让我说。”冒涂有些不解,他是真的着急。
伊信又何尝不知道这些,只是他深知忽鹫王,此人虽然忠义可嘉,却是谋略不够,且没有容人之量,刚愎自用,说多了恐怕会适得其反。再者,忽鹫王对自己一向不是很信任,总防备自己抢了他的功劳,只因自己处处容忍着,因此还不曾与他有过什么大的冲突。在这个时候,需要众人一心,自己万不能去招他的疑心,纵有再多的话,也只能放在心里。
伊信和冒涂等几人来到高岗上,只见,天山北口外,远处天空有些异样,凭他们的经验,这是大部队离这儿不远的迹象。没想到冯钟的骑兵来得如此之快,不需一天工夫,汉军准能抵达这儿了。
“伊信将军,大家不都说是冯钟率兵吗,怎么前面一马当先的是个姓耿的将领?这话可是我们的探子回来亲口对我说的,你也总该听说了吧?”冒涂转头问伊信,在他心目中,这个曾经经历过大小无数次战斗的匈奴将军简直就是一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战神。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应该就是冯钟的副将,号称将门之后的耿耘,别看他年纪不大,却骁勇善战,颇懂谋略,我也是听说而已。”伊信仍看着远处的天空,叹了一口气道,“这次,既是冯钟统兵,就轻视不得。冒涂,让士兵加紧防御,没有命令,任何人不得轻举妄动,违令者斩。”
“是!”冒涂领命而去。
晚上,大雨直泻而下,密集的雨幕中,耀眼的闪电刺破天空,伴着惊雷滚滚而来,震得人心烦意躁。深沉的黑夜里,雨越下越大,直至黎明快要降临时,仍不见有丝毫停息。
营帐内寂然一片,静得针掉地上也能听见。伊信等几人无言地坐在那里,谁都没有吭声。
帘帐外,突然传来了一个人的话声。
“报告忽鹫王,我部探子来报,刚才发现天山口外正向我追来的汉军忽然后撤,没有继续前进,反而向后移动。”
“我猜想汉军肯定是被这场大雨打乱了阵脚,骑兵怕的就是这样的大雨天发动进攻,何况是千里奔袭,早已没有了锐气,除了退兵别无其他良策。忽鹫王,我们何不现在趁机出击,一定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眼看着敌军来追杀自己,却坐待人家来打,憋了一天一夜的冒涂心里怎么不窝火?
“说得没错,这倒与我所想的不谋而合!”忽鹫王沉吟道,“汉军至少得从酒泉出发,千里奔袭到了天山北口,再一刻不停地向这里杀来,早就人困马乏、疲惫不堪,遇上昨晚的大雨,就是铁打的好汉准也得折了腰。今天我就采纳你的主意,传我命令,全体将士,准备出击……”
“且慢!忽鹫王,他们居然不打而退、临阵脱逃,我们还是多长一个心眼,我怀疑这儿一定有诈。你想,冯钟是个老奸巨猾的家伙,他岂能就这样灰溜溜地撤兵呢?我们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以我之见,看一看后再作打算也不迟。”伊信此刻已顾不得忽鹫王对自己的成见,直抒己见,想竭力劝阻住忽鹫王。自己昨日已听探子说汉军行军整齐有序,既如此,就算是昨晚的一场大雨,怎么可能就甘愿全功尽弃而退兵了呢。
“你还看不出来吗?汉军就是因为不堪疲劳,加之昨晚的大雨所迫,这才无奈退兵的,我若听了你的话,再这么等下去,岂不是贻误了战机。正因为冯钟是个老奸巨猾的对手,他这次退兵也只是权宜之计,只要让他的部队养精蓄锐后,他怎么能不卷土重来呢?这样明摆着的事,还能有什么诈?怎么,你难道怀疑本王的判断有误吗?”看来忽鹫王已准备孤注一掷,此时怕是谁的话也听不进去了。
“末将不敢!”伊信忙躬身回礼,“只是汉军实在太狡诈了,因此我斗胆向您进言,还望您三思啊!”
“忽鹫王,伊信将军说的也不无道理,末将对此也有同感,因此我们何不再看一看呢?”雷郸见状也上前劝谏,分明是站在了伊信的一方。
“你们也别把汉军看得太神了,说这话,岂不是长了敌人的志气,灭了自己的威风。本王主意已决,必须马上出兵,你们不用再担心这、担心那的!”忽鹫王本来就不满伊信的一再阻拦,现在看到雷郸竟也站到了伊信一边,忽鹫王的嫉妒心顿时又上来了,话里面显然已经没有了任何商量的余地。
眼见劝阻无望,伊信只好退而求其次道:“您既然决意出击,末将请求在此留守,您留给我三千守兵,以防汉军突然偷袭。”
“汉军既已退兵,又哪能再来偷袭?”忽鹫王十分不屑地冷笑了一声。“给你一千士兵足矣,本王就命你在关上把守。冒涂,你率五千骑兵做先锋,雷郸;你随本王一起出击!”
冒涂接受忽鹫王的命令后立即出发了。
“雷郸将军,你用兵一向谨慎,有你在忽鹫王身边也好。你们这次出击,若发现汉军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务请你一定要力劝忽鹫王及时撤回部队,最大程度地减少人员伤亡。这支万余人的部队现在就要尽数出击,万一有个好歹,我们匈奴的天山北口就不保了!”在雷郸出行前,伊信仍不忘叮嘱他几句,他现在能做的也仅此而已。
雷郸连连点头,可是他心里又何尝不知,忽鹫王平时一向刚愎自用,不听人劝,自己就是发现中了敌人的诡计,到了那时又怎么劝得回他呢?
一会儿工夫后,万余名天山北口的匈奴将士几乎倾巢而出,淹没在密集的雨幕里,忽鹫王率领的这支匈奴部队向大汉军队追去。
伊信马上来到了山冈最高处,一动也不动地注视着前方的军情。他听任大雨直泻,全身透湿,心里却着急得捏紧了自己的双拳,前方理应出现的两军厮杀怎么至今音信全无,难道真的被自己一言猜中了?
“报告将军,山冈外突然发现了敌军。”
果然有敌军的伏兵,伊信来不及多想,飞奔冲上了北岗指挥哨。瓢泼大雨中,汉人军队突然出现在前方视野里,猛见冯钟亲跨战马,率领大队人马正向着北岗冲来。
“传我口令,调弓箭手,分左右两翼伏击敌军,其余将士各就各位,准备痛击敌军。”伊信马上调集好守关的一千将士,准备死守阵地。此刻令他担忧的是:汉人骑兵在大雨中不但丝毫不见懈怠,而且敌军在数量上远不止一万人马,自己的一千兵马,显然是杯水车薪,怎敌得过敌军的拼死攻击。而守关的万余守兵已经尽数出击,有谁能知道自己此刻的焦急心情,他望眼欲穿地盼着忽鹫王此刻理应识破了敌人的奸计,赶快将队伍调回才好。
可是,一个残酷的现实越来越清楚地摆在了自己面前:敌军刚才佯装撤退的这一招显然已经成功了,而且这是由耿耘率领的一支充作诱饵的队伍,既然对方早已为我们张好了口袋,忽鹫王率领的这万余兵马难道想抽身就能抽身的吗?
几个小时过去了,汉军始终无法冲破伊信守卫的坚强防线,汉军中有很多骑兵中箭落马,那些就是躲过了密集的弓箭,侥幸冲了过来的汉军骑兵,也在与匈奴士兵惨烈而残酷的激战中大批阵亡。可汉军却丝毫没有懈怠,依然猛烈的冲杀上前;而与此同时,匈奴的一千守军却伤亡惨重;因此继续死守下去,他们明显地感到已经越来越力不从心了。
“将军,我们的弓箭已经不多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现在自己又该怎么办,一旦弓箭用尽,眼前已不足千人的守军根本挡不住敌军的攻击。忽鹫王他们的队伍此刻仍不见影子,肯定早中了汉军的伏兵围剿,难道天山大漠和蒲类海草原真要从我们自己手中丧失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