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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番外 望夫石(三)

“不好了,不好了!小梅被妖怪抓走了。”兰儿从林子退出来后,一进村,便大喊大叫起来。她一路喊着一路朝着陈明家奔去。这番举动惊动了村落里的大多数人,大家纷纷出了家门跟了她。

待到了陈家,那已有新房模样的大堂上站满了人。兰儿便把当时的情景复述了一遍,只隐去了昨日兄长送花的那段,只言两人只是看着花好看并无采就被那老妖怪抓了。众人闻此本是愤愤不平,但当闻得老妖怪的厉害,却又噤若寒蝉。个个哑巴似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陈明本是听着,眼里却是焦急,那老头儿那般厉害,小梅落在他手中肯定是要吃了苦头。这多留一刻就多一分凶险,他身为她的未婚夫,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不日就要成为自己妻子的女人受到伤害?但看众人该是对那妖怪有了畏惧,思及此,他开了口:“阿兰,告诉我地方,我去救小梅。”一向看不出强硬之人,这下却是满目的威严。他扫视了众人后道,“若是想一同去救人的便留下,不方便去的就请先回!”这是下了逐客令了。

众人渐渐散了去,有些本想留下的经不住别人劝诫:“你没听她说那老妖怪只一点杖就把地划开了口子,你要是不要命的就去。”“你想想,你家里还有老的老,小的小,这一去要是回不来,你家人怎么办?”“……”

面临着这未知的风险,最后留下的,除了陈家,小梅的家人以外就只剩兰儿兄妹二人。

这兰儿隐去的内容,她哥哥秦文自然知晓。想来这事和自己脱不了干系,他又怎能当没事人回家?

陈明先是谢过了秦家兄妹的支持,这又朝小梅的爹娘道:“伯父伯母,你们不要担心。小梅是我的妻子,我定是会安全把她救出来的!您年纪也大了,这事就交给我们年轻人来吧。”

“可是这只有两人。”梅父难免担忧。村里人一向是互帮互助的,可惜这一涉及到妖怪之类的。唉,他不由心凉,自己只生了她一个女儿,若是有了儿子至少还能去搭救。这都要嫁人了才出这事,只是可怜了陈明这孩子,“阿明啊,是我们梅家对不住你,若了危险只怪自己女儿命苦,就不要去了。这是命啊。只怪我们家小梅这女娃自己乱跑。这才出了事。”

“岳父这说的是什么话。小梅是我的妻子,我一定救她!您先回去吧。”越是危险他便越是得救出她来。这不仅仅只是责任,更多的是,小梅就如同他的命一般,他又怎么能弃之不顾。

闻言,梅家二老也只好离了去,心下又是忧虑又是欣喜,忧虑的是女儿的生死,欣喜的是陈明对自家女儿的深情。若此番能救回来。小两口定是能组成幸福的家庭吧。

待梅家人一走,陈明和兰儿兄长略做了商议后就让他们先回了家。

陈明正在收卷着绳索,他每拉一尺都要扯一扯绳子的韧度,见仍壮实才又拉了下段。待收完绳索,他便往身上一背,又去磨刀。

一直在旁的陈母终于忍不住说了话:“阿明,要不就算了吧。”她实在担心自己的儿子的安危,虽然她也挺喜欢小梅那丫头,但这到底关乎到自己孩子的性命,一点都马虎不得。是以,她才在几番挣扎下开了口。

“阿姆你怎么也这样说,我方才已经说过,小梅是我的妻子,我不管别人怎么样,我自己定是不能放下她不管。”陈明却有些恼了,连自己的母亲都不赞同自己去救人,这令他心里又替小梅委屈了几分。

“孩子,我知你待她好。也罢,你自己凡事小心点。”陈母见说不得,只得抹了泪回了房祈祷他们此行成功。

话说兰儿兄妹回了家,她兄长便开始收拾了家伙打算去和陈明会和。兰儿本想一同跟去,但秦文硬是把她关在了家里:“就你这娃生的事,好好在家反省!”他虽说得怒气冲冲,但不过是担心此行必有凶险,这才不得已关了自己的妹妹。

“哥,你不带我去你们怎么知道小梅被关在哪里?”见哥哥真把自己锁在房内,兰儿在屋里急道。

“那花是我先采的哪里会不知道在哪里。”搁下这话他越走越远。他知道,再拖下去,小梅便又多了一分危险。

太阳已经开始西沉,日暮下的林子静得出了奇,陈明二人进了林子,在秦文的引领下,他们找到了那片开满鲜花的山岗,无心去欣赏那醉人的景色,他们在山岗周围搜寻兰儿口中关押着小梅的洞口。皇天不负有心人,因那洞口的位置倒也显眼,他们很快便寻到了。

“小梅,小梅!”陈明朝下方的深洞呐喊。那黑通通不见底的洞穴目测不出距离。而他的喊声也没得到回应。这难免使他心下又生了焦虑,他转身朝身侧的秦文道:“你先待在这里,我下去找找看。待看见了小梅,你再分别拉我们上来。若是许久不见我们出现你可以自行离去。”似想到了什么,他又补了一句,“如若救出了小梅后,出了什么变故,你都一定要把她带回村里。”

“我知道了。”秦文点头答道。而陈明已把绳子一端系在一棵壮实的树干上,一端系在自己腰间,只把中间一大段收卷的绳子递给秦文后便往洞里滑去。幸而洞壁坑坑洼洼,虽不足以攀岩,但用来踩歇息脚力倒也方便。他利索的下了洞穴,朝洞口望去,估摸着这洞穴竟有十几二十米深,看来那老妖怪倒真是厉害了去。因四周昏暗,他解下背在背后的背篓,取了火把,掏出火折子点燃,火光照亮了整个洞底,借着这光,陈明发现,这洞穴竟是洞中有洞,别有洞天。他举着火炬便朝着里洞行了去,嘀嗒嘀嗒,是水滴打在硬石上的声音,那垂挂的钟乳石百态千姿,虽个个相似却又互不相同。在火把的光亮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只是陈明只顾寻人,倒未曾把心思放在欣赏它们之上。

“小梅,小梅——”他一路行来一路呼唤。心下一阵焦急,只恨这洞底的宽广。莫不是小梅出了什么事吧。这番一想,他更加快了前行的步伐。

“明哥哥,是你吗?明哥哥?”那是昏睡刚醒时的声音,细细无力。话说半日前小梅被那老者挥送入洞里后,竟昏睡了过去。这才刚醒便听到了熟悉的呼唤声。是明哥哥来寻她了!原本不安的情绪此刻都化成了感动。她在黑暗中摸索着直起身子。

陈明也听到了这微弱的回应。是小梅!他一阵欣喜:“小梅,我在这里。不要怕,我在这里。”

“明哥哥——明哥哥——”她竟有些凝噎,只是一遍遍的重复着这喊了多年的称呼。

转了个弯,在右面的侧洞内,陈明终于见到了他的小梅。火把的微薄的光芒映射在两人身上,

梨花带泪的少女,欣喜若狂的少年,在见到彼此心念之人,竟都互相忘了动作,只把两对期盼的双眸怔怔看着对方。这才几日不见,为何却仿若隔世?这一瞬间,竟如同梦中虚幻。须臾过后,是陈明先有了反应,他奔过去,单手揽住小梅单薄的身子。

这带有温度的拥抱,终于让两人有了真实感。

“明哥哥,你来了。你终于来了。我好怕,这里好暗。好怕再见不到你。”紧绷的神经在这令人心安的怀抱中终于得到了彻底的解脱。

“我在这里,就在你身边。不怕。我们回家。”单手轻轻拍抚着怀中人的后背,陈明心疼了。

陈明解下系在腰间的绳索,转而把那绳索往小梅身上缠绕了几圈,一边系着一边嘱咐道:“小梅,你先上去。秦文会在上面拉你,不过也需要你配合着攀上去。这洞壁四周倒是凹凸不平,你若觉得勒得疼了,可以稍微踩借一下力。”

“那明哥哥你呢?你不和我一起上去吗?”小梅有些担心。

“傻丫头,两个人秦文怎么拉得动?我在这先托着你上去几步,待你出了洞,再把绳子抛下来,我就上去了。”陈明难得说小梅一声傻,嘴里却是噙着笑。他忽地抬手弹了一下小梅的额头,轻轻的,只是碰了一下,却是他从未有过的动作。“别担心。一会儿我们就都在外头了。”

抬手触碰了方被弹过的额头,小梅心里本是甜滋滋的,但不知为啥,鼻头却突然有阵发酸。待会就见面了,她又告诉了自己一声,随后在陈明的托扶下,她渐渐往上攀去。

没有任何迟缓的往上攀爬,而上头也是一直在往上收绳,她知她该快点爬上去,只是她的眼睛却仍忍不住时不时往洞底瞧,直待看不清人,她竟流下了泪,顾不得擦拭,她只是更紧拽住绳索向上。

“你没事吧。”把小梅拉出了洞,秦文有些愧疚的问道。

“我没事,明哥哥在下面,我们要赶紧拉他上来。”快速解下绳子,小梅急急回道。不知怎么的,她总有种不好的预感,说不出的,却堵得心慌。

哪知,就在他们欲把长绳再次抛下去拯救陈明的时候,那洞口居然在瞬间愈合了。没有任何征兆的,偌大的洞口竟然消失了,而与此同时,那山岗上的花儿也都失去了踪迹,仿佛从不曾出现一般。遭逢这变故,两人先是愣得失了神,随后便是小梅回神后那凄厉的声喊:“明哥哥,明哥哥,你在哪里!?你回答我啊!”

只是回应她的只有那满山林的肃杀。

自那之后几年,村里虽派人多次去那周围探过,然而消失了的,便再也未曾出现。没有了洞,没有了花,没有了陈明……众人只道他死了,而陈母也在几年的等待中失去了希望。她含着泪,终于下决心为儿子办了丧事。

而自那日之后,小梅不再言语,空洞的双眸里已然失去了生意。她每日每日必去那山岗站立。日复一日,风雨无阻。村里人起初都劝解她,然而久而久之也都习以为常了,只做她是疯了般。陈母本是怪她,但见她为了自己儿子变成那般模样。只道是作孽,对她的怨恨也消散了去。

丧礼初始,本该是去山岗的小梅却出现了,她身着一身红嫁衣,竟是几年前准备的新服,而那空洞了些年的眼眸里却恢复了清明,她径直迈入灵堂,那抹艳红在整片白色中显眼,按理在灵棚中出现捣乱者定是会被阻止,但大家都震惊了,以至于忘了要拦住她。

手捧灵位,那双哀伤的双眸里泪在氤氲,小梅颤巍巍的手摩挲着灵牌上刻着的黑色文字。“明哥哥,明哥哥。”她一声声呼唤着,声泪俱下,“我穿了嫁衣来了,我们成婚好不好?我们成婚好不好?”

没有人说话,本是要去阻挡她的人,见了这番光景后倒都止了步子,只把目光落在陈母身上,等待她表态。

然而陈母也是不能自己了,她老泪纵横只看着那本该在一起的两人如今天人永隔。她已然苍凉的心,在那刻,也认了小梅的举动。

而小梅这番,是铁了心要做那鬼新娘。她深深看着灵位:“明哥哥,从今日起,你便是我夫君了。”她顿了顿,往上抬了灵牌,抵在脸侧,口中反复呢喃,“夫君,夫君……”

而葬礼过后,便没有人再见过小梅。只是在夜里,时而传来女子的哀婉:“夫君——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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