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把自己惊醒,一头一身的虚汗。他翻身坐起来,咕咚咕咚地喝光了床头柜上的一瓶矿泉水,心里暗想梦里的情景,也不知是吉是凶,于是坐在电脑前,到google上按照“解梦、鱼水”这两个关键词搜了搜。搜出来的结果乱七八糟,除去400多种不同版本的周公解梦,还有生理健康方面的妙文,比如三妙招令你尽享鱼水之欢,鱼水和谐,长生不老,等等。不过总地来看,梦见鱼和水倒不像是坏事,也许预示着这个项目可以顺利完成。
自己正在瞎琢磨,门外有人敲门,老大提着一瓶水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在床边,看他呆滞的眼神和面颊上的压痕,他也刚刚起床不久或者刚刚被人打了嘴巴不久。老大坐在床上愣了一会儿,没头没脑地问道:“几点了?”
顾颜懒得起身,遥遥地扔过来一支烟:“4点20。”
“老康怎么也不来个电话?”
“问得好,不过我觉得你可能得去问老康。”
“好吧,那我问问老康。”老大点燃了香烟,低下头眯起眼睛找老康的号码。
顾颜看老大在打电话,起身去了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正看到老大满脸堆笑地说话:“好的好的,那我们再等等,不急不急,我们也没什么事。”
老大抬起头,正好碰上顾颜问询的目光,他没说话,用手指了指顾颜的裆部。顾颜低头一看,迅速拉上拉链,笑道:“放心,老鹰不会飞出巢的——这是丘吉尔说的。”
老大说,你不要急于解释嘛,显得你这么不自信。
顾颜笑,说你个老不正经的,康总说什么了?
“他说江总今晚有重要客人,就不陪咱们了。林先生还是直接飞北京了,希望咱们明天在北京见他。晚上他陪咱们吃饭,但是要晚一点。让咱们等等。”
“哦,那倒没事。明早咱们回去就是了,可以约老林下午见面。那一会儿你给老林打个电话定定时间吧。咱们也好安排。”
老大沉吟了一下,没事,现在估计老林在飞机上,咱们先和老康吃饭。回来之后我给老林打电话。顾颜说咱们该给小钟和小汪打个电话吧,于是两人拨通了公司的电话。
小汪在外面开会,电话转到了钟伟那里。顾颜简单地把吃饭的经过描述了一下,钟伟一直静静地听着,没说什么。
等顾颜说完,电话那边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顾颜说怎么了,口气怎么这么幽怨啊?
钟伟顿了一下,说我之前有点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顾颜,我记得临走之前,我还和你谈过,对吧?咱们的既定方针是我这边收到钱,你们那边才能把钱给出去。可是听起来咱们可没按照既定方针办啊。当然也可能是我神经过敏了,从你们对见面过程的描述,我觉得问题也不大。要是问题不大,钱先给还是后给倒无所谓。没事,事已至此了,咱们就朝着好处想吧,你们晚上不是还要一起吃饭吗?他们要是如约赴宴,就一点事都没有。
顾颜听了钟伟的言论,心下里也有点后悔吃饭之前没再嘱咐老大一句,一时之间无话可说,只好拿眼角瞟了老大一眼。
老大倒是听得很平静,只是说,以我这么多年和国企打交道的经验来看,应该没什么事。这样吧,我们晚上要是能看见王主任,我私下里问问他钱是什么时候汇出去的。
钟伟在电话那边呵呵干笑了两声,应该没啥事,咱们也有点草木皆兵了。你们约的几点吃饭?顾颜说还没定下来,得看老康那边的时间。
钟伟说那就行,你们俩很辛苦,我代表公司对你们两位提出严重的表扬!
顾颜笑笑说,别扯淡了,吃完饭再给你打个电话,咱们再通通气。电话挂上,老大的表情有点不自然:“钟伟是不是在埋怨我啊?顾颜你怎么看?”顾颜想,这个时候了,自己怎么看实在不重要,这也是顾颜成长历程中学到的——说话永远给自己留点余地,还有一点,千万不要和一起出差的同事闹意见,不然两个人都会不舒服。
想到这,他笑笑说,我倒没觉得钟伟有埋怨谁的意思。今天这个决定也是咱俩一块做的,就算错了,也是咱俩的集体决策。出来做生意,很多时候不就是赌眼光嘛?没事,你不要有任何的心理压力。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语气轻松地说,对了老大,咱们是不是该给台湾的老林打个电话,和他定一下咱们明天和他的会面时间,咱们也好决定什么时候离开。
老大找出了林先生的电话,按了免提键,电话是占线的声音,一个女士很有礼貌地说,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老大挂了电话,半晌没说什么,过了一会儿忽然站起身来说,走,出去溜达溜达,房间里有点闷。
5.天涯孤旅
顾颜小时候对一种叫作双截龙的电子游戏非常迷恋,那时的电子游戏机还是任天堂或者小霸王的,一个硕大的机器需要妥当地安放在一个小板凳上,一个方盒的卡带用力插下去,每人一个手柄,就可以坐在电视机前乐呵呵地打游戏。当时性价比最好的卡带是4合一或者 8合一的,当然顾颜还见过1640合一的,不过其中1632种游戏都是重复的。从这个意义上说,其实它还是一个8合一,但其实它还不如一个8合一——要知道,从1600多种基本一样的游戏中找出8个不一样的游戏是比较令人恼火的事情。
那个时候顾颜还在上小学,他有个要好的同学,名字很神气,叫作陈立夫,幸亏国民党中统头子陈立夫的知名度在小学生中不算太高,不然顾颜的这个小朋友恐怕会蒙受巨大的心理阴影。
小学阶段的孩子们全都有丰富的想象力,比如顾颜还有个同班同学叫做刘津,这个倒霉孩子在同年们的口中好像古人一样,除了名还有一个字,可能你也猜到了,刘津的字就是“口水”。因为大家认为津就是口水,津津有味嘛,所以刘津也叫流口水。这样说文解字,一般的解释当然不能说错,不过刘津的父亲可能会对此表示不同看法。
继续说陈立夫,令人意外的是,陈立夫并没有兄弟,而是一个独生子。他个子不高,腿却出奇地长,顾颜每次看到他的双腿都羡慕不已。那时顾颜的偶像是李小龙,心里总希望自己也能练出凌厉迅猛的腿法,不过腿太短就没办法大开大合,出腿的距离和出拳的距离差不多,杀伤力大打折扣不说,看上去还有点可笑。沮丧之余,顾颜便格外推崇腿长之人。
不过陈立夫不怎么爱踢腿,只喜欢打电子游戏。那时,两人常常窝在陈立夫家狭小的客厅里聚精会神地打双截龙,两个人出拳踢腿之余,还不忘吆五喝六地搞战术配合。顾颜现在常常想起这样的画面,每次都忍不住露出微笑,轻轻地叹一口气。
这样的画面还有很多,比如那个时候顾颜还有一个好朋友叫杨靓,起这个名字的理论,可能是他爸考虑要是他去广东,那么所有认识他的人都不得不叫他靓仔。那个时候两人常常结伴放学,每次走到偏远的小巷子,靓仔都要和顾颜切磋一下拳脚,把两个人的衣服弄得全都是彼此的鞋印,好像情侣装一般,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家。
现在顾颜的脑子里常常快速地闪出这样的一个片段或者剪影,他觉得那才是自己的黄金时代,虽然活得也不容易,但是心灵纯净,头脑简单。但是这样的生活,就好像自己养了一段时间又放进池塘里的鱼,手一松,它就尾巴一摇,越游越远了,也许在某一天,还能看到它钻出水面,但是连个招呼都来不及打,就在这转瞬之间,它就东钻西窜,再也不见了。
顾颜和老大走在大街上的时候,天色已经微微地暗了下来。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城市,和他们走过的千百个城市并无不同。路边的灯箱纷纷亮起来,空气中弥漫着下班和回家的味道。
两人正在悠闲地踱步,路边有个面色黝黑的小个子忽然快步走过来,递过两张卡片,也像他的同仁们一样,低声地嘀咕了一句:“处女也有。”老大慢吞吞地接过卡片,翻过来看了看,神色严肃地问小个子:“处男有吗?”那个小个子可能没有演练过此类情况,极度缺乏应对的能力,愣了一下,快速地转头走掉了,一边走一边回身看老大,眼神说不出的复杂。
老大看他走远了,掏出一根烟点上,嘴里含混不清地说,这人也太不专业了,我刚了解了解服务种类,价钱还没问呢,他就走了,真没礼貌。顾颜说对,主要是这老哥也没见过你这样的极品,他也是害怕你下一步问他他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