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糖煮化开的琼脂拌进牛奶搅匀,煎熬至煮开前熄火,加入香草精,倒进模具,放入冰箱冷冻,约莫两个小时后成就的一小玻璃瓶的乳白色调便是他最好的那一口,blancmange。
周二晚,九点整。
H市,市医院的VIP病房内,一如往常般温馨。
病床前,葛荣拿着小勺,挖着爱人亲手做的blancmange,比病号服还略是苍白的脸上隐隐带着一丝暖意。
“好吃麽?”
唐鹤的眼中带着几分忐忑。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为葛荣做blancmange,但却是葛荣住院后的第一次。
想到来医院的路上看到的那些个狗仔,唐鹤的心拧了一下:
葛荣与他的私生活都被狗仔们揭露的差不多了,但葛荣住院的原因,他实在是不愿让外界都清楚。
他担心会妨碍到他的演艺事业。
“19号,葛荣,家属过来领一下药。”
病房的里的小喇叭忽然响了起来。
唐鹤展开愁眉,为葛荣压好被子,嘱咐了一两句后,便转身走出了病房为他去拿药。
葛荣嘴角一直挂着的暖意散开,嘴巴耷拉下,垂着头,精致的容器里,乳白色的blancmange越吃越觉清淡,竟没有半分甜香。
想来,是住了这么久的院,嘴巴早已不能适应曾经最喜欢的那一份甜腻了吧?
这般想着,便更觉无味,索性将这一肚子烦恼推到blancmange上,将放到榻前的床头柜上,再推得远些,似乎这样,烦恼也离自己远了很多一般。
做完了这些,葛荣松了口气,靠上枕头,眼睛却又盯上一旁长长的输液管,失了神。
葡萄糖氯化钠注射液一滴滴落下,身体却越发觉得冷。
像是一股不期而遇的寒流,缠上了他,他无力挣扎,只好任由这寒冷将自己包围。
目光偏移,落在了手背上,他勾起了唇,仿佛是印证着他的无力一般,那原本白皙的手背已是扎满了乌黑的针孔。
“啧,真丑。”
葛荣从被子里伸出空闲的手,意图调节一下水滴的频率,但谁料,这手已经伸到一半了,却忽然被人制止了。
那人握住了他的手。
手心的薄茧紧贴着他手背的肌肤,触感温暖,且熟悉。
葛荣尴尬地收回自己的手,抬起头,讪讪道:“怎么回来的这么快?”
唐鹤一边将他的左手塞进被窝里,给他压好边角的被子,一边调侃着他,道:“这还早,再迟上一分半分的,你不是都瞒着直接拔了针回家去了?!”
葛荣更加尴尬了,唐鹤弹了弹他的脑门,问道:“结束后,想吃什么?”
“不知道呢。”他想了想,又道,“要不还是去吃blancmange?我想吃陈叔做的,比你做的要好吃太多了。”
话音刚落,唐鹤额头上立刻挂起了满额的黑线,“那不是你跟我要的麽?再说了,我这手艺可是陈叔亲自教出来,陈叔都说没差了,你还挑什么?”
“嗯,”他眯起了眼,语调干脆利落,“反正我就想出院坐在陈叔店里吃陈叔做的。”
尾音上扬,配着他似挑非挑的眼梢,冰冷的病房里竟难得有了暖意。
唐鹤看呆了,下意识地点了头,耳根略微有些发红,但好在有头发遮掩倒教旁人看得并不十分清明,但在葛荣眼中,却该另当别论了。
毕竟,他们可有了二三十年的交情了。
葛荣“嗤”地笑了起来,蓦地,似是想到了什么,面色又冷了下来。
“小豆丁怎么样?”
他问道。
唐鹤似是没想到他会在此时忽然发问,微微愣了下,接着,眉头一皱,似是非常头疼地回道:“似乎不大好。”
“怎么了?”葛荣有些急了,“是不是.......”
“不是,”见葛荣真急了,唐鹤便收起了原先打算闹闹他的想法,将事情一五一十地与他讲了起来,“他最近造句不太好,老被老师念叨,所以不太好。”
“是吗?”
他略微松了口气,而后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那是什么造句?”
“咳咳,”清了清嗓子,他尖着嗓子学着自己的儿子稚嫩的声调开了口,“我的爸爸陆陆续续地回来了。”
“恩?”押了口水,他蹙眉不解地盯着唐鹤。
唐鹤笑了笑,“老师的评语是你有几个爸爸啊?”
“没了?”见唐鹤不再开口,他眉头越加紧蹙,他可不信自家领养的那小兔崽子这么乖巧!
居然没回话嚒?
天方夜谭吧!
男人看着他,勾起了嘴角,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小豆丁的回答是我本来就有两个爸爸啊!爸爸陆陆续续回来了不对吗?”
他一愣,蓦地忽然笑了出来,这孩子......
唐鹤见他笑了起来松了一大口气,“我和儿子就等你回家了。”
回家?
笑容僵在唇侧。
他回家一定会给唐鹤带来困扰的吧?
唐鹤的父母。
他与他的家人。
他自己的粉丝,还有......外界的流言蜚语。
他怎么受得了让他与自己一样承受?
他明明那么好。
如果,不是遇上他。
葛荣叹了口气,幽幽地问道:“我们怎么回家?”
“怎么不能,”唐鹤勾了勾他的鼻子,“我和小豆丁一起都等你回来呢。”
“可是这样你在别人眼里就和别人不一样了。”
“没关系。”
唐鹤笑了笑,安慰了他几句,等他安心闭目睡着了,才拿起一旁的blancmange的包装盒,走出了病房。
他得回去陪着小豆丁。
临回家前,他不放心,拉住了医生,对着葛荣的病情又询问了一二。
“他的抑郁症还有多久能好?”
“病人情况时好时坏,我们不能确定,但尽量给他关怀,不要让他接受刺激吧。”
医生的回复,令他更觉不安。
关怀简单,但远离刺激?
谈何容易呐!
走出医院,望着远处迷离的灯火,唐鹤幽幽地叹了口气。
与此同时,VIP病房内却又有了异变。
葛荣自噩梦中惊醒。
起了身,打开了窗户,风吹凉了身上的湿汗。
坐在窗边,他又开始进入了思索。
他今年39岁。
大半的人生都是幸福而又美好的。
只是就这一样,他始终舍不下心。
他是电影明星,歌星,他有许多粉丝,可是在他拥有这份爱情的时候,他的身份成了爱情最大的阴影。
不知道做错了什么,只是为何人人都来指责他?
只是因为他的爱情犯了性别上的错误了吗?
可是那又如何?
爱情来的时候他难道还能选择吗?
他只是恰好爱上了那个与自己同性的人了。
夜渐渐深了。
他想了太多。
也许,他的离去才是一种解救吧?
被夜迷住了的他脱下了鞋子,迈上了窗台。
从这里往下望去,一片静谧的黑暗下到底滋生了多少的肮脏?
他俯身下去,是狠了心的,直直地坠下,“嘭”的一声下,鲜血沾满了他的衣襟,而他却始终在想着一个问题:
一生没做坏事的人为何会有这样的结局?
这个社会是吃人的嚒?
泪水划过,无人知晓。
次日,世界各地便知晓了他的死亡。
拜祭他的人群中,有一男子,始终未流下一滴泪水,只是他的面容比旁人更添憔悴。
他紧紧抱着的怀中,有他的牌位。
他抱着他,喃喃说道:
我们一起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