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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混帐的历史(4)

按照常理来讲,朱友宁并不具备打仗的潜质,因为无论从哪方面看,他都像一个翩翩公子哥。但朱温不这样看,他认为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侄子就是打仗杀人的材料。

朱温先任命他为小校,但每次遇到战斗时,他都要朱友宁做敢死队的队长。在不断地锻炼中,朱友宁渐渐地变成了一位杀人不眨眼的魔王。每次战役结束,他砍下的脑袋都是敢死队中其他成员中最多的。899年,朱温把在蔡州称帝的秦宗权交给朱友宁押到长安。秦宗权可是那个时代最可爱又最可恨的人。他为了称帝,杀人无数。他常派遣部将四处屠杀百姓,他的军中不带米面,把杀死的人用盐腌起来,随军携带,作为军粮。等到他在长安要被杀掉时,忽然从囚车里探出头来,跟身边的监斩官说:“大人明察,我怎么会是叛徒?只不过对国家一片忠心,投效无路!”一旁围观行刑的群众,都忍不住捧腹大笑。

朱友宁就在这笑声中,当上了行右监门卫将军。在后来和他叔叔朱温的四处征战中,他屡立战功,累官至检校司空兼龚、柳二州刺史。

在慢慢地学习中,他的杀人伎俩已和朱温有抗衡之势。可这个时候,没有人对他进行咒骂。因为此时的朱温还在为唐朝皇帝卖命,朱温不是乱臣,朱友宁也不是贼子。两个人的杀人是合法的。

不久,唐朝皇帝被李茂贞劫持到凤翔,朱温去围攻李茂贞。青州平卢节度使王师范趁朱温专心地与李茂贞周旋,就派出大军攻占了朱温的战略要地兖州。朱温气得直想吐血,朱友宁可不管这个,领着一万人马就去讨伐王师范。王师范早就知道这个屠夫的本事,派出他的亲弟弟率兵围齐州,朱友宁只好回援齐州,双方一经接触,王师范弟弟的部队就被朱友宁打得大败。朱友宁夺了四千多匹马,杀了一万多人。

朱温把唐昭宗从李茂贞手中夺回送到长安后,朱友宁因护驾有功,被授予岭南节度使之职,赐号“迎銮毅勇功臣”。

为了报王师范夺兖州之仇,903年,朱温要朱友宁攻打王师范的领地青州博昌县。朱友宁攻了一个月也没有攻下来,朱温大怒,派出客将刘捍前往督战。刘捍一到,就跟朱友宁下了死命令,宁可战到最后一人,也要拿下博昌县。

这位客将或明或暗地告诉朱友宁,你叔叔很是生气,你若再不攻下来,恐怕性命难保。

朱友宁知道叔叔是个屠夫,不但杀敌人,对自己人也能很轻松地说杀就杀。他恼了,恼火博昌县城里的人怎么这么可恶,居然不让自己进城去。

刘捍观察了地形后跟朱友宁说,城里的防卫力量太强,这样硬攻绝对不行,但是如果有一座山正巧在城南沿着城墙边生出来,我们士兵从山上跳进城去,攻下来就很容易了。

朱友宁觉得这真是一个好主意,就让手下四处寻找百姓,找来了10万人,让他们背着木头石块,牵着牛马骡驴,前往城南挖掘泥土,修筑攻城的假山。

工程是浩大的,百姓是受苦的。在修筑工程时,百姓们就死掉了很多,这里有被累死的,有的被博昌县里射出的箭射死的,还有被朱友宁命令手下挥舞着鞭子抽打而死的。无论是博昌县的青州兵还是朱友宁,谁都不把百姓当人看。大概因为他们本人就是畜生养的缘故。

当工程完成时,朱友宁命令士兵把百姓、畜牲、木头、石块,一同推进壕沟里,立即用土填满压平,呼痛喊冤的声音,数十里以外都听的清清楚楚。

百姓为了他建造了可以让他功成名就的假山,他给予的报答却是把恩人送进了地狱。在这里,我们不得不问一个问题,朱友宁的大军到底有多少人,十万百姓为什么不反抗,任凭这个狗娘养的把自己活埋?

博昌县很快就被攻下,朱友文简直杀红了眼,下令屠城,博昌县城里无论是投降的士兵还是在颤抖中的百姓无一幸免,杀得尸横满地,博昌城中的清河竟被尸体阻塞而不流。

我们实在想不明白,朱友文的这种狠毒劲到底从哪里来的。他在杀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也有被杀的那一天?

攻下博昌县后,朱友文向王师范的大本营青州进发,就在一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一条大白蛇钻进了他军帐。他忽然就被吓醒了。

一个人做恶太多肯定会做噩梦,但你别指望他能修正自己从前的做恶行为。因为他已经不是人,这样的屠夫,已经疯了。

这个梦大概是他在人间所做的最后一个梦,当他进攻青州的石楼时,在马上忽然掉了下来,青州军立即上前将他活捉,第二天,被斩首。

一个屠夫终于死掉了,王师范可能一生就做了这么一件好事。

朱友文这个屠夫到底是如何产生的,大概影响他的人应该是朱温。朱温杀人如杀猪一样地随便在五代时期也是一个代表。当初,他率军在钜野南边击溃朱宣部将万余人,清理战场的时候,突然间狂风大作,沙尘弥天漫地。朱温杀性顿起,借机对众将说:“这是因为杀人不够!”于是命将士把战俘悉数杀死。那么,朱温——一个教书匠的儿子怎么会残忍到如此程度?我们看一看他的老领导黄巢就明白了。

有一句俗语:“黄巢杀人八百万——劫数难逃。”黄巢占长安,其部属在大街上见人就杀,和牲畜没有一点区别。所以,当官军反扑长安时,一城百姓完全站到了官军的立场上要求黄巢滚出长安去,黄巢大怒,让手下再次屠杀,这是一场有目的的屠杀,所以,杀成了血流成河。黄巢把这叫作“洗城”。

当初,黄巢所过之地,百姓净尽、赤地千里。《旧唐书》记载:黄巢率领全军围陈州近一年,数百(一说三千)巨碓,同时开工,成为供应军粮的人肉作坊,流水作业,日夜不辍。将活生生的大批乡民、俘虏,无论男女,不分老幼,悉数纳入巨舂,顷刻磨成肉糜,并称之为“捣磨寨”。陈州四周的老百姓被吃光了,就“纵兵四掠,自河南、许、汝、唐、邓、孟、郑、汴、曹、徐、兖等数十州,咸被其毒。

朱温其实是靠着黄巢小兴的,他对这位领导者的所为耳濡目染了不少,自然也就学会了这些良好的也只有狗娘养的才有的习惯。

朱友文只不过是唐末五代屠夫中的一个而已,

后唐时的赵思绾造反占据了长安,在郭威的围困下,城中缺少粮食,他就杀妇女儿童为军粮,按一定的数目分给各部,每当犒军时,就杀数百人。军阀杨行密围攻广陵时,城中粮草罄尽,守城军士就抓百姓到集口上贩卖,专门派人杀戮他们,像屠宰猪羊似的,这些人被杀时,竟然一声也不喊叫。

五代时期,集体屠杀的事情常常发生,当遇到一个城池难以攻克而一旦攻克下来后,城里的百姓绝对会被全体屠杀。军阀之间杀人本成了平常事。唐末、五代,前后八十年,亿万生灵遭到杀戮。五代十国之间的开国之君十有七八是兵痞、无赖、流浪汉,心狠手辣就是自然的了。从唐武宗宋朝建立,全国人口居然十个人里有七个人死掉。

五代是出产屠夫的时期,屠夫大批量地生产,百姓一面哭泣,一面被这些屠夫杀戮。没有反抗,没有质疑的声音,有的只是被杀掉。

但是,在中国帝制历史上,难道仅仅是五代盛产屠夫吗?答案是否定的。看看我们帝制时代的历史吧,到处都是杀人。十六国时,前秦苻登领兵征战,为了凑够军粮,居然把杀掉的敌兵叫做“熟食”。他曾自豪地对军士们说:“你们早上作战,晚上就可以饱餐肥肉,不必担心挨饿。”所以,前秦士兵作战都非常勇敢,因为打完仗就能吃到人肉。

太多太多我们不忍听闻的屠夫的“丰功伟绩”了,如果说,“杀人偿命”这句话是真理的话,那么,五代时期就没有真理。

朱友文的死是罪有应得,但是,就是这样一个死后还应该被鞭尸的人,朱温后来居然给他报了仇。杀死他的王师范经不住朱温的连续进攻,最终选择了投降。

朱温当初正在用人之际,就授与金吾上将军。朱温称帝后,朱友宁那位标致的小娘子向叔叔哭诉说,您的侄子当初就是别王师范杀掉的,如今,我要报仇。

朱温忽然就想起了他还有个屠夫侄子,并且死两年了。他跳起来,让人马上去王师范当官之地——洛阳将其全族杀掉。杀完后,就挖了个大坑,把尸体通通扔了进去,然后填土。

当时,许多人都对王师范得到的下场很同情。但这些人显然没有弄明白一个道理:生在屠夫横行的时代,你不当屠夫,就会成为屠夫屠杀的对象。一旦你成为屠夫,即使你被别人杀了,也会有人替你报仇。

这就是那个最无耻的时代的一个基本情况。

一面“赤心为主”的大旗

后晋节度使张彦泽因为放进契丹有功,契丹人就让他暂管京师。为了向契丹主子献媚,他制作了一面大旗,上书“赤心为主”四个大字,每当出门,在数百随从的护卫下,他在那面旗下昂首挺胸专心走路。这种明目张胆的无耻,让京师百姓哭笑不得。而他仍能谈笑自若,那面大旗常出常新。

还好,张彦泽并非完全是汉人血统,他的祖先是突厥人,他爷爷那一代时把家搬到了太原。张彦泽年轻的时候就孔武有力,射箭很是有一手。或许是天意,让他长了一双禽兽的眼睛,一到晚上就会发出光来,远远看去和狼的眼睛没有什么分别,晚上若是突然见到他,肯定会被吓得半死。

李克用在老巢太原招兵买马时,张彦泽就跑去参了军。在几次夜袭战中因为射中对方的守卫而立下大功,被擢升为骑将。李嗣源在位时,他又立下战功,被升为郡守。

后来,石敬瑭和契丹人合作夺得了天下,他也和后唐一些无耻的降将一样得到了石敬瑭的赏识,被任命为曹州刺史。

他当时两眼在夜里放出光,希望能再找到晋升的机会。不久,宰相范延光造反,他跟着讨伐军总指挥官杨光远平定了范延光,遂被封为镇国军节度使,不久,又迁为彰义节度使。

随着权力的增加,张彦泽最禽兽的那一面渐渐地露了出来。在镇国节度使任上,他常常无缘无故地打人。被打的人有士兵、有妇女、有老人,连他的儿子也未能幸免。

有一个这样的混蛋父亲,儿子肯定也好不到哪去。所以,张彦泽的儿子经常因为触怒父亲而被他殴打。这种家庭暴力长此以往,他的儿子当然就受不住了。

他离家出走,跑到了齐州。张彦泽没有儿子打,手很痒,就以抓捕逃兵的名义下令全国范围内搜捕。齐州地方官一不小心搜到了他儿子,并扭送到了京师。

石敬瑭觉得这是张彦泽的家事,自己不该过问,就想把张彦泽的儿子送回给他。张彦泽来了禽兽劲,坚决不要儿子,并请求以国法处置。

他让自己最中意的手下张式写奏折,可这位手下不写,理由是:自己的儿子并没有犯大罪过,如果父亲要朝廷处置本没有罪的儿子,传出去会让人笑话的。张彦泽大怒,他或许想的是,我自己的儿子,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用得着你外人来管?

他取出弓,张式知道主子是神射手,急忙逃跑。张彦泽射出一箭,却没有中,更是恼火非常。张式回到家里,越想越觉得可怕,就叫起老婆和孩子在一个夜黑人静的晚上跑出城去。

张彦泽知道后,叫来精兵二十多人去追张式,临走之前,他嘱咐这些杀人机器:“如果他身子不肯回来,就把他脑袋带回来。”

张式是没命地奔跑,跑进了衍州,衍州刺史知道张彦泽不是善类,就把他送到了邠州节度使李周那里,李周把张式留了下来,追张式的二十多人回去报告给了张彦泽,张彦泽给石敬瑭说,李周真是好大的胆子,敢留我的人!

石敬瑭没有办法,下旨流放张式。可张彦泽仍不罢休,跟石敬瑭说,“我若得不到张式,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石敬瑭只好将张式交给他。我们可以说,石敬瑭是五代诸帝中最温柔的一位皇帝。

张彦泽得到张式后,先把嘴巴给割开,然后又把手和脚砍断,最后又把张式的心挖了出来。张式临死前痛骂不已,可是,他已经是人家案板上的肉了,骂又有什么用呢。

但他的死却导致了“倒张风波”,其时,石敬瑭让王周去替代张彦泽右武卫大将军一职。王周对张彦泽的所为很是痛恨,在上任的第二天就上疏张彦泽所为不法者二十六条,张式的父张铎见替儿子报仇的时机已到,也向石敬瑭喊冤。谏议大夫郑受益、曹国珍,刑部郎中李涛、张麟,员外郎麻麟、王禧联合上疏,说,张彦泽冤杀张式之事绝不可就这样算了。

但是,这些奏折就向投进了无底洞,石敬瑭一句话也没有传出来。在这些人里,尤以刑部郎中李涛最积极,一遇到石敬瑭,他就让石敬瑭表态。石敬瑭这位温柔的皇帝被缠不过,只好表态,“张彦泽是功臣,我曾经跟他说过永远不会让他死的。”

李涛立即拿出例子来,厉声高叫道:“他张彦泽罪若可容,范延光的铁券何在!”石敬瑭想起了造反未成却被杨光远推进水里淹死的范延光。当初,他给了范延光一块铁券,告诉他可以免死。

一提到这件事,石敬瑭面子就挂不住了,起身大怒而去。但李涛仍旧不依不挠,石敬瑭没有办法,说,“张式人已经死了,就是杀了张彦泽又有什么用。”

他想了个好主意,虽然不能替死者雪恨,但却能安慰死者。他把张式全家上下都封了官,反正他是皇帝,官职多得是,想怎么封就怎么封。

对于张彦泽在任上对老百姓的迫害,他降张彦泽一级,并且免除了当地一年的民税。也就是说,这一次“倒张”行动并没有成功,张彦泽还是原来的张彦泽。

石重贵登基后,为了与契丹作战,在桑维翰的推荐下,张彦章任右神武统军。在与契丹的交战中,张彦章倒是立了不少功劳,石重贵就拜他为彰国军节度使,出镇安阳。

在安阳,这位两眼放光的张大将军打了一个漂亮仗。当时,契丹军队团团围住安阳,时间一长,安阳城中水源供应不上。又遇到大风天气,契丹军顺风攻击安阳,张彦泽有点吃不消了。他召开紧急军事会议,在会上,有人出主意说,如今风向不利我们,只能等风停了再战。

张彦泽知道这是个鬼主意,契丹不可能让你等到风停,在风停之前,他们肯定就能攻进来。他的另一位手下对他讲,敌军现在知道我们的情况,没有水,又逆风。我们最后出击,打他个毫无防备。

张彦泽的胆子向来都很大,就听从了手下的建议,率领全军向疯了一样地杀向契丹,契丹军狼奔豕突地跑出了二十多里,张彦泽坚决要痛打落水狗,又追至卫村,大败契丹,契丹夹着尾巴逃跑了。

张彦泽成了后晋的英雄,946年秋,契丹卷土重来。后晋把国家的命运交给了三个人,第一个是杜重威,为都招讨使;第二个是李守贞,为兵马都监,第三个就是张彦泽,为马军都排阵使。

整个后晋王朝的目光都聚焦在他们三个人身上,他们的一举一动关系着后晋王朝的成败。但是,可惜,他们辜负了石重贵。两个月后,杜重威和李守贞先后叛降契丹。张彦泽随即也投降了。

该年十二月十六日夜,耶律德光派出张彦泽充当先锋,自封丘门斩关而入,包围了宫城。石重贵遇到了他有生以来最无奈的情况,先是宫中一个小混蛋放了把火,他忙着去救火,大内都点检康福全大人趁着这乱,就打开了所有城门。张彦泽举着契丹大旗就冲了进来。

石重贵听说契丹的先锋官是张彦泽,就脱去了龙袍,想要跟这位曾经是自己臣子的人谈一谈。可张彦泽回道:“我没有脸见皇上,真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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