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自然是该当的。当年胡德深犯了律令不也是一样被陛下宰了吗？为兄当年深受刘先生的教诲，岂能不知‘律法大如天’的道理？”李文忠的面色立刻变得严正起来，“但为兄也懂得，此番刘先生竟拿李彬开刀问罪，怕是捅了大明朝的‘马蜂窝’了——为兄已经在这十日内连呈三道密奏恳请陛下多多支持刘先生正纲立纪之壮举，而陛下居然异乎寻常地连一封复函也没发来——为兄便猜出刘先生在朝中定然是艰险万分……”
“还是大表兄深明大义、通晓大局！你且附耳过来……”朱棣趋身上前和李文忠交头耳语了半晌，最后方才将紧紧捏着的右拳如铁锤般从半空中往下重重一擂，“所以，大表兄，咱们只有在这前线好好替父皇和刘先生打赢了这一场‘黄河峡口’之役，才能帮助他们在后方摆脱掣肘、顺利执法！”
“唔……为兄明白了，难怪这一次陛下竟然绕开中书省秘密派出阿棣你出任西路督军，原来这其中藏有如此深远的用意啊！”李文忠恍然大悟，“好的。你只管认真传达陛下和刘先生的各种指示，为兄一定率着其他将领切实照办就是！”
“好！小弟自然是相信大表兄你的为人的。”朱棣略一沉吟，若有所思，忽又问道，“这西路大军诸将之中，谁可能会对刘先生之事怀有异议，你心中有数么？”
“唔……要说与刘先生有过矛盾的，就只有费聚。那一年他在打下杭州府后强抢民财被刘先生重重劾了一本，所以他一直对刘先生怀恨在心，经常针对刘先生的所作所为说一些不阴不阳的怪话……不过，为兄会叮嘱郭兴对他多盯着点儿的，不会让他为泄私愤而破坏刘先生的灭寇大计。但话又说回来，费聚虽与刘先生素有私怨，但应该也不敢拿这军国大事来赌气的。”
“那就好。一切有大表兄到处操持着，小弟便放心了。”朱棣谈到此刻，方觉夜晚太深，不禁打了一个哈欠，随意而道，“现在大概已近丑时了罢？大表兄，你回去休息罢——小弟稍稍坐一会儿再读一篇《孙子兵法》就要睡下了……”
李文忠挤了挤眼睛，瞧着朱棣嘻嘻笑道：“阿棣你还真这么勤奋用功啊？为兄今夜要请人教会你一件好事儿——你不懂在我这西路大军之中参战的规矩：凡是新来投营作战之军士，若是未曾先享生之极乐，便不得上阵而受死之恐惧！所以，为兄今夜也要请你享受一番‘生之极乐’才是！”
朱棣一愕：“规矩？什么规矩？‘生之极乐’？大表兄你在说什么啊？”
李文忠浅浅一笑，扬起手掌轻轻拍了数下。寝帐外一名把风的亲信侍卫应声问道：“请大将军示下！”
“让铁三姐过来。”李文忠淡然吩咐道。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寝帐门帘被静静掀开了，一个身材高挑有如白杨的劲装佩剑女子亭亭然走了进来，脸上蒙着一层青纱，只有一双明亮如星的眼眸露在外面顾盼生辉。
“她……她……”朱棣有些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她来教我做什么？”
“她是咱们讨元西路大军旗下‘娘子军’里的第一好手铁梅铁三姐。她的身手可厉害着呐！在战场上，七八个长得黑熊样儿的胡虏汉子也斗不过她！——阿棣，今夜就看你有没有本事降服得了她了！”
李文忠说罢，向朱棣局狭地笑了一下，不顾他在身后连连呼唤，径自先行出帐而去了，只留下一路嘻嘻哈哈的笑声。
就在朱棣诧异莫名的目光中，那名叫“铁三姐”的女子笔直地走到他面前，也不开口，双手环抱在自己饱满的胸前，以一种睨视的态度盯着他。
她其实比朱棣长得还高点儿，身高腿长，背挺腰直，在远处看颇富美感，这会儿下巴对着他额门，再加上那两道冰剑似的挑战眼神，让人感到有些喘不过气来。
“你……你想和我交手？”朱棣瞧出了她浑身上下溢动着的斗气，“你一介女流之辈还会弄刀使剑？”
铁三姐高耸的胸脯在他眼前数寸之处微微起伏着，她的声音森冷而又不失动听：“不错。听说你是军里新近提拔的一个小校尉？那你听着：大姐我从来不伺候孬种，你这小毛孩只有打赢了我，才能继续做下面的事儿……”
朱棣自幼以来何曾被人如此轻视过？他当下胸中热血一涌，声音立时便硬了起来：“打就打！小爷我还怕把你这娘们儿打趴了让人笑话我胜之不武呐！”
“那好！咱们就这么刀不出鞘地较量一番！”铁三姐话犹未了，右手一翻，腰间的佩剑连着鞘儿“呼”地挟起一股劲风横劈了过来！
朱棣没想到她当真是说打就打，手腕一拧，取下腰间刀鞘电光石火般往身前一挡！
“嘭”的一声沉沉闷响，他的身形顿时被震得晃了几晃，那铁三姐却只是上半身向后微微一仰，口里“咦”了一声，手中剑鞘随即舞起斗大一团花影，直朝他迎面盖将下来！
这一下，朱棣不得不身形一旋，倏地横闪开去，同时头也不回，挥手一扬，刀鞘从他腋下斜划而出，向他身后的铁三姐疾刺而去！
“你这小子蛮狡猾嘛！”铁三姐娇叱一声，扭身避开了他斜刺过来的刀鞘，她手中剑鞘一抖，那剑柄脱鞘而出暴长二尺，“噗”地一声打在了朱棣左肩胛处，然后又“嗖”地反弹回了鞘中。
朱棣“哎哟”一声，整个人被打得朝前俯冲而去六七尺远！他还没站定脚跟，铁三姐在后如影附形般疾追而至，左手一掠，剑鞘鞘身已是硬生生横在了他脖颈之上！
朱棣惊得全身汗毛倒竖，垂手骇然而立：“你的身手好快——你……你赢了！”
铁三姐脸上蒙着青纱看不到表情，但双眸之中却波光闪动：“你不服气？没关系，可以再来。其实，你就是经验浅了一些、上阵少了一些，我七八年前便上沙场杀过不少胡虏贼子了！你那时候还在哪里？不过，以你这年纪能有眼下这份身手也不错了——我这话可是真的在夸你！”
朱棣宽宽的脸庞倏然变成了一块大红布，他激烈地呼吸了一阵儿，最后还是渐渐冷静了下来，平平而道：“你确实比我强。我也确实该向你学习。我父……父亲说过：向比自己更强的人学习，这不丢人。你若愿意教我剑术，我感激不尽！”
听了他这话，铁三姐眼中的寒冰随即缓缓融化了，宛若一泓春水般漾开了笑意：“好！不愧是个小小的男子汉！大姐我倒还有些喜欢你了。行！今夜大姐就帮一帮你这个雏娃儿……”
说着，她放下了剑鞘，双手慢慢伸向了自己的那张面纱，深黑的瞳眸仿佛燃起了灼热的光焰。
青纱飘飘落下，朱棣的眼睛倏然亮了起来。面纱退去后的娇靥宛若玉兰般白嫩光润，两道剑眉又细又长，嫣红的唇瓣如玫瑰般迷人，柔美的雪颈似天鹅一样昂扬而又高贵。唯一扎眼的是她颈边有一缕浅浅的伤疤像血线绕过，没入脑后的如云垂发之中。
朱棣的嘴巴几乎张得可以塞进一个鸭蛋进去——他先前已猜到这个铁三姐的容貌应该很美，但美到这种境界却是他始料未及的。
冷毅如战神的铁三姐脸上忽地飞出了一片绯云。她仍是大胆得近乎放肆地睁着水汪汪的双眼正视着他，双手伸了上来，一左一右抓住自己紧身劲服的衣领往两边用力一分：刹那间，一具月光般明净的玉体赫然绽露而出，犹如一道闪电映进了朱棣的眼帘！
朱棣平生第一次觉得自己对身体失去了控制，似乎所有的血液都涌到了脸颊上烧了起来，狂烈的骚动在胸腔里到处奔腾激撞！他喘息着说道：“你……你别这……”但他立刻便说不下去了，面前的女人“咯咯咯”脆生生地笑了起来，双手如玉枝般搂住了他的脖子……在他俩肌肤交接的一瞬间，莫名的热潮骤升而起，将他的整个身心都淹没了……
当一切都结束之后，朱棣向躺在自己身边的铁三姐深深地说道：“谢谢你了。”
激情过后的铁三姐仿佛又恢复成了玉石雕成的美人一般冷漠镇定：“不用谢……今晚李大将军就是要我来教你做会这件事儿的。李大将军对你可真不错……”
朱棣一怔：难怪她刚才导引自己的动作是那么熟练而到位——原来她是……
“我白天在‘娘子军’里作战，不过夜里，倒是得伺候那些兵大爷们。”铁三姐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冷冷的倒有些嘲讽意味，“都要照你这样，该有多少人谢我？我答谢得完吗？”
朱棣只看着她颈边那缕鲜红得有些刺眼的疤痕，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你还再做不做？你若不做，我等会儿就该走了。”铁三姐转过脸来，一双星眸莹莹然直视着他。
“你今晚就在这里休息吧……”
“哪有这么闲哟？”铁三姐扯过那件劲服盖在自己白光光的胴体上，笑容里有些无奈，“他们都还在等着呐。我平时都要接到二更半时才睡觉的……过几天就要渡河打仗了，那时候就得养精蓄锐，不能亨这人世之乐了。他们还不趁着此时高兴高兴，说不定往后就没机会了。”
“你不该这样的——我大明对你忒也不公平了！”朱棣伸出手指在她颈边的那缕疤痕上缓缓抚摸而过，“大概我还能够帮你……”
“帮我做什么？我可不像郑婉若，她的丈夫苏百户是病死的，所以她逃了。我的全家都是被胡虏贼子杀死的，包括我那新婚的丈夫——我是为了报仇才参加‘娘子军’的。我这辈子就只剩下喜欢杀那些胡虏贼子了，所以我哪里也不去。既然朝廷不让我们改嫁，那我就自己给自己找‘丈夫’……”铁三姐静静地注视着朱棣，“傻小子，这军营里每一个男人都可以是我的丈夫，因为他们都在帮我报仇……”
“一个女人应该只有一个丈夫……我大明不能让你们既在战场上流血，又在后方被窝里流泪……”
铁三姐看着他极其认真的眼神，双眸渐渐变得晶莹闪亮起来，笑得却很苍凉：“呵呵呵……如果这个时候朝廷能让我选自己的男人，我说不定会选你这小鬼头哪！那小丈夫，你能不能帮我个忙——看你和李将军那么熟，能不能求求他，让我脱出这‘寡妇营’还乡去？”
朱棣深深地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讲道：“我不仅要帮你，还要帮所有‘寡妇营’里的女人。伪元已被推翻，战事就要结束了，国家还等着你们回到家乡嫁夫立户、生儿育女，为国家添丁增口呐……”
“你一个小小的新晋校尉，想得比李大将军还远……”
朱棣非常认真地答道：“即使我一时帮不了你们，但我的师傅却能够做到这一点。”
“你师傅是谁？你师傅如果是应天府里的洪武大皇帝还差不多可以做成这事儿。”铁三姐饶有兴致地笑了。
朱棣的表情如巍巍巨岩般还是那么执著而笃定：“我师傅姓刘，他一定能做到。应天府里的洪武皇帝做不了的事业，他都做得成。你相信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