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上,两人依旧像往常一样,柳凝儿在前面走,杨歌跟在她后面。他的双眸避开直射的阳光,微微垂着。这条石子路并不宽,路面的石子大小不一,却光滑有致。偶有碎花坠地,被行人一踩,花汁浅浅地映在石面,似是潦草涂了粉的小脸。看的久了,杨歌只觉得,双眼也被刺痛。
他不会告诉柳凝儿,刚才他走出山庄时,遇到了谁。
叶子域,如果可以,他宁愿一辈子也不再与这个人有任何瓜葛。他的个头比杨歌稍高些许,站在他的身边,杨歌觉得,逆光里的自己,要再寻得阳光,谈何容易。叶子域揪起他的衣领,目光里似欲喷出火来,冷声道:“杨歌,你最好记住自己的本分!给我牢牢记住!”
杨歌也不挣扎,目光侧向远处,淡淡地道:“怎么?这样便忍受不了了吗?”
叶子域松开他,冷哼了一声。如果每个人都有痛处,那么他的痛,便是看着心爱的她对着别的男人笑。他的眉尖一颤,似是挂了冰冷的光度,他说:“我要立刻出现在她身边,你负责给我安排!”
杨歌似突然想起什么,匆匆丢下一句话,便欲夺步而去:“叶子域,你和她已经不可能在一起,我劝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不要让她再痛苦一次。”
叶子域一拳挥了过去,看着杨歌从最后一个台阶跌爬在地,嘴角却冷然地扬起,他言语里的耐心尽失,恨恨地说:“我的身份,就是你的上司!而你也必须按照我的要求办事!就这么简单。”
……
石子路的尽头,是条分叉路口,左边数十米远,便是柳凝儿的小屋。而向右拐,不出百米,便是一片花地。柳凝儿停下脚步,冲着杨歌喊:“杨歌,我想去花地。”
杨歌笑着说:“好,你在这儿等我,我去拿花篮和工具。”
花地,方圆数十米,里面种着各式各样的花,偶有工人在地里整理着花草,看到柳凝儿,便都悄然离去。在田埂间走着,柳凝儿的眼睛眯成一条缝,阳光凝成一汪泓光,在她眼角流泻出来。蹲在花地里,手指触上一株勿忘我。浅紫色的花瓣缱绻相依,花蕊有力地呈现太阳的形状,一株株一簇簇,似是孩童的画笔下纯真的蓝天。
柳凝儿屏住呼吸,任浅淡馥郁的香气萦绕着她,她冲着花海微笑:“杨歌,你知道我为什么最爱这种花吗?”
她缓缓地在地上坐下来,双手抱膝,继续说着:“它的故事好美好美。传说中一对恋人在一片荒芜的土地上走,十指相扣情意浓浓。忽然他们的面前出现了一株花,五朵浅紫色的花瓣相依,环着中间阳光般的蕊。女孩儿欢欣不已,男孩紧了紧她的手,笑着朝着那株花走去。可是当他摘下那株花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动不了,身子也开始往下陷。他陷入了一片沼泽。女孩像风一般跑过去,男孩却示意她不要救他。直到他的最后一丝气息被泥沼吞没,他的手依然高高地举着,紧紧地握着那株花。女孩伤心地哭了,男孩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勿忘我。”
杨歌挨着柳凝儿坐下来,怔怔地望着远处出神。柳凝儿问他:“这个故事是不是很美?而且,它的味道,我也最喜欢。芬香里带着淡淡的草药味,不正像圆缺未美却令人回味流连的爱情吗?”
杨歌一言未发,她轻轻地搡了他一下,问:“想什么呢?”
杨歌的声音里不带任何情绪,微风拂过,花香里似掀起久违的怅惘:“以前,你说你最喜欢月季的。”
柳凝儿有些疑惑,她将食指放于鼻尖,有她喜欢的浅浅香气。杨歌突然抓住她的手,语速颇为着急的样子:“凝儿,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过去的事吗?”
“你是说,我们过去真的认识?”柳凝儿有些狐疑。
杨歌觉察的出,她的身体有些轻微地战栗。她一直试图想要找回记忆,但事实真的摆在面前时,她却没有了勇气。杨歌揽过她,她的脑袋木讷地靠在他的肩。杨歌轻柔地说:“对,我们过去就认识。我是你男朋友。”
柳凝儿的脑袋倏地弹起,她讪讪地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她的心里,杨歌是个很好很好的人,这几个月对她也颇为照顾。但她觉得,出了亲和之外,两人之间总像横亘着某种距离。她突然觉得喉头有些干涸,她清了清嗓子,道:“杨歌,你别开玩笑了。”
“我说的是真的。”杨歌看着她,蓦地揽过她,吻上她的唇。他吮吸着她僵硬的唇,似要用他的温度将她融化。柳凝儿一惊,眼睛睁得溜圆,阳光的颜色染得她眼前一片浅粉,她用力推开杨歌,大口地平稳着自己的呼吸。
她有些期期艾艾:“好吧,我……信你了,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一些其他的事……”
杨歌温柔地笑了,道:“当然可以。你是相约婚庆公司的一名策划,而我呢……”
他的话音未落,柳凝儿匆匆起身,向前走去。他追上去,拦住她的去路,皱着眉头唤她:“凝儿!”
柳凝儿的脸颊红扑扑的,不自然地笑:“杨歌,我有些渴了,改天我再听你说吧。”
说着她继续摸索着向前走,这条路她已经走的很熟,却仿佛突然失去了方向感,脚步也有些缓急不一。走了几步,她回头,说:“我们当今天的话通通都没有说过好不好?”
杨歌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一缕笑容泛上嘴角,苦涩而无奈。他喃喃地自语:“凝儿,我们必须要回到从前。”
未近正午时分,街上人群并不十分拥挤。杨歌又一次看了眼手表。他已在永京建筑公司楼下等了半个多小时,心里也愈加焦躁。他落下车窗,大楼里依稀有人进出,而他看到目标里的人物时,嘴角浮上一抹笑,大声喊:“语晨!”
一个女人寻到他,淡淡一笑,朝着他走来。杨歌绅士地为她开了车门,言语中无限旖旎:“苗大小姐越发漂亮动人了。”
苗语晨并不看他,红色的线绒裙安顺地贴着她的身,领口处若大小两扇蒲叶,别致地舒展,衬着她愈加妖娆多姿,白色风衣随意地外搭在身,此刻她倚着后座,别有一种慵懒的美。她唇角的亮度与眸中的光泽如出一辙,睫毛如鸦翅般扑棱几下,媚然道:“现在你也是大忙人了,怎么会有功夫在这里恭维我?说正事吧。”
杨歌闭目轻嗅片刻,微笑道:“现如今像苗大小姐这样漂亮又聪明的女人,可是不多了。”
苗语晨将手里的化妆镜放入包里,不屑地瞥他一眼,道:“你还是叫我苗语晨吧,这样假惺惺的我还真不习惯。”
两人进了一家咖啡屋,各自点了饮品后,杨歌开口道:“语晨,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我有事要跟你说,叶子域他,早上去了碧波岩……”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苗语晨。
苗语晨似是意兴阑珊,只细细端详着刚刚染色的指甲,指甲上的深蓝色宛然汹涌的海的颜色,冷不丁迎面击起几重浪,打得她笑容遁失。饶是如此,她依旧平静地说:“碧波岩本来就是叶氏开发建设的一个度假村,表哥去那里不是再正常不过吗?”
“表哥?”杨歌面庞的笑意愈浓,良久,他叹了口气,道,“好吧,既然只是你表哥,看来我是找错人了。”说着便欲离去。
“你站住!”苗语晨轻喝一声,将走上前的服务员惊的一滞。服务员放下饮品,便匆匆退去。杨歌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苗语晨盯着他:“杨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说吧,你的计划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