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陆续有人来家里看大哥,三三俩俩的。陆续的有人来,陆续的有人走,和我去年刚回来的时候情形差不多。
进屋以后,也是喋喋不休的说个没完,说的内容也几乎千篇一律。
有的说,大宝儿回来了,这下可好了,你妈总念叨你呀。我妈念叨也不能在你面前念叨,她都是在心里念叨的,并且我们全家所有人都在心里念叨着的。
还有的说,大宝儿你好像长个了。净扯,都二十多岁了,还能长?
又有的说,大宝儿你这些年都干啥了?问的是废话,不是出去闯江湖卖艺去了吗?
另有的说,大宝儿你这些年是不是挣老多钱了?说这话的人分明就是来看笑话的,大哥不理他就对了。
来人终于暂时都走了。
二姐把剪子拿出来了,对大哥说,你剪剪头吧,太长了,好像野人,一会儿妈回来看见了心里该不好受了。
大哥坐在那,轻轻地闭上眼睛说,剪吧。
二姐说,我不会剪,先给你剪短喽,明天你去老于四舅家好好剃剃。
大哥的长发一把一把地被剪掉,长发伴随着杨花随风飘。
大哥坐在那一动不动,眼睛还是轻轻闭着,但我知道,他的思绪和魂灵也一定像漫天飞舞的杨花一样。
纳兰性德词云:“半世浮萍随逝水,一宵冷雨丧名花。魂是柳绵吹欲碎,绕天涯!”。这几句词,百年来,不知写恸了多少,曾经或者正在,飘零的心!
……
大哥去帮二姐做晚饭,我蹲在地上捡刚才掉下来的长发。
只捡了一小绺儿,其它的都随风飘走了。我把这一小绺儿长发用橡皮筋套在二哥上次用过的那条大棍上,幻想着有朝一日我再想办法弄一个真的铁枪头。
所以说,一个人童年幼稚的梦,不会轻易消散的;如果真的消散了,那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个人扛不住岁月消磨,即将“随逝水”了!
不一会儿,二哥放学回来了。
哥俩见面,相拥。
大哥拍拍二哥的脑袋,说:“二宝儿,你长得真快。这大个,现在比我都高这些了,现在学习咋样?”
“还行!”二哥说:“这次回来就别走了。”
大哥说:“不走了。”
“对了,二姐,你今天没多做两个菜呀?”二哥对二姐说。
“没有,咱家也没啥菜呀!就有土豆和白菜。”二姐说。
“把鸡杀了吧!完了我到老王家打点酒去,去年我帮他家卖酒还欠我钱呢?”二哥说完,就去抓家里的鸡。
家里一共也没几只鸡,有的还正在下蛋呢!
二姐不让说:“先别杀了,等爸回来再说吧!”
“那我先去打酒去!”话音刚落,二哥就拎着一个酒瓶,飞奔出了院子。
不一会儿,二哥打酒回来了。
我看看天色,估计老爸老妈快回来了。我就对大哥说:“大哥,你快躲起来吧!”
大哥问:“为啥呀?”
我着急地说:“老爸说了,你要是回来,他就要把你的腿打折。你可千万别让他看见你呀!”
二哥“哐”的一下,踢了我一脚。“你瞎说啥?”
“我没瞎说,老爸上次打我的时候真这么说的。”我都快哭了。
二哥狠狠地瞪我:“你别在那瞎咧咧,老实回屋写作业去得了!”
“没留!”我好像故意在气他。
二哥过来好像要揍我,被大哥拉住了。
“我出去接接爸和妈。”大哥轻轻地说完,便走出了院子。
“大哥肯定得挨揍!”我说。
“你可得了吧,就你才带个欠揍的样呢,大哥不能挨打呀!”
“不信,噶点啥的(赌点什么)?”
“滚一边去。”二哥不理我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院外传来“越、越(‘yue’读四声,让马向里,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字)的声音,随后大哥就牵着我家的那匹拉着车的骡子进院了。又随着“吁…(‘yu’读二声,让马速度放慢或停下)”的一声,我家那匹右眼失明的骡子停下了。
老爸老妈还有大姐下了车,大哥去给骡子卸套,二哥帮忙把车上的东西往屋里拿。
二姐早把洗脸水准备好,老爸老妈还有大姐进屋洗手和洗脸。二哥又帮大哥把骡子牵进马棚后,打水饮骡子。
我偷偷地看大哥的举动,好像真没挨揍。
我又回屋进了厨房,就听大姐对二姐说,妈让你再炒个鸡蛋,让你爸和你大哥喝点。
二姐去炒鸡蛋,我偷偷地拉住大姐问,大哥挨揍没?
大姐摇摇头,对我说,没有。说完她放桌子去了。
老爸和大哥每人倒了一杯白酒,喝到一半的时候,大哥哭了。
老爸端着酒杯说:“行了,平安回来比啥都强。”
这时候我才发现,老妈、大姐和二姐也都在掉眼泪;二哥面无表情地坐着,呆呆地不说话;我靠在大哥身边,陪着大哥哭。
……
一家人零零散散、聚散离合了好几年,终于聚齐了。相信在亲情的凝聚下,在兄弟姐妹齐心努力奋斗下,贫穷和苦难一定能过去,我们一定能赶上“幸福生活的末班车”。
敬请继续关注:《第三十三章整理思绪再续篇》。